窗外的槐花又开了,白茫茫一片压着枝头,像极了去年冬天那场大雪。
我蹲在阳台擦着瓷砖缝里的陈年水渍,听见儿子在客厅里打电话:
“妈说彩礼再加两万就订酒席……爸的退休金折子我找到了。”
抹布“啪”地掉进塑料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
当初在建筑队扛水泥袋供儿子念完大学,总觉得苦日子熬出了头。
哪知道孩子留在省城工作后,开销比读书时还大。
去年亲家第一次上门,我特意把老房子刷得雪白,摆上提前三天排队买的稻香村点心。
亲家母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在核桃酥上点了点:
“亲家公,听说您退休后在小区当维修工?我家闺女从小没吃过苦。”
那夜我在物业值班室抽了半包烟,凌晨三点给包工头老张发消息:
“有夜间零活记得叫我。”
从此白天修水管换灯泡,晚上给新楼盘补墙缝,工装裤口袋里永远揣着降压药。
上个月爬梯子换路灯时眼前发黑,要不是抓得紧,差点从三米高的地方栽下来。
婚房首付三十五万,掏空了我砌过的每一块砖;
装修款十八万,抵得上我弯腰捡过的所有螺丝钉。
现在这张红纸黑字的婚期表上,订婚宴要八桌,每桌不能低于1888;
三金要实心龙凤镯,婚纱要苏州定制款。
最刺眼的是最后那行小字:改口费双方父母各准备六万六。
昨夜我在工地值夜班,手机突然震动。
儿子发来新房的智能马桶照片,附带语音:
“爸,这种能加热的坐着不冻腿,您腰不好也该换一个。”
语音里的杂音是电钻轰鸣声,他不知道我正跪在毛坯房里装踢脚线。
隔着屏幕,两千块的马桶和两块钱的泡沫垫,硌着同一种人生。
今早去银行转账,柜员指着存折提醒:
“您这定期再有半年就到期,现在取损失三千多利息。”
我盯着防弹玻璃上倒映的白头发,想起儿子出生时我在产房外发的誓:
要让他活得比我敞亮。
签字时钢笔尖戳破了取款单,墨迹在“教育金”三个字上晕开,像极了三十年前襁褓上的奶渍。
“车队为什么要六辆奔驰?我结婚时就借了辆拖拉机!”
“司仪报价够我半年生活费,念个生辰八字要八千?”
儿子把请柬摔在茶几上,钢化玻璃“咔”地裂开细纹:
“同事都这么办,我总不能让人说娶媳妇寒酸!”
那裂缝从茶几蔓延到心里。
我抓起安全帽逃出门,在初春的冷风里走了五公里。
路过民工宿舍时,二十岁的小王正蹲在门口啃馒头,他说想攒钱回家开修车铺。
我摸摸口袋,把刚结的五百块工钱塞过去。
年轻时的梦像干裂的水泥,浇再多汗水也粘不回原样。
今晚又在工地守夜,月光从钢筋骨架里漏下来,在手背的裂口上敷了层霜。
手机屏幕亮起,是老伴发的消息:
“亲家说婚纱照要去三亚拍,你看……”
我关掉对话框,点开相册里唯一一张全家福。
那是儿子硕士毕业典礼,我们穿着同款廉价西装,在镜头前笑出满脸褶皱。
脚手架在风里摇晃,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远处新楼盘的霓虹灯拼成“幸福家园”四个字,红光照亮了安全帽上的白漆编号——那是我在这座城市的名字。
当儿女的体面成了父母的血汗,当世俗的标准压弯了亲情的脊梁,我们究竟是在为谁圆梦?
若是您,会如何选择?是咬牙扛下所有,还是与孩子坦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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