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十五分，手机闹钟准时炸响。我摸到床头柜上的旧手机，指纹解锁键已经磨得发亮。屏幕上跳出三条未读消息：房东提醒房租上涨20%，信用卡还款日倒计时，还有部门群里主管发的"温馨提示"——今天要提交三个版本的市场方案。
卫生间镜子里的林夏顶着黑眼圈，把昨天烫坏的卷发胡乱扎成马尾。廉价粉底遮不住眼下的青黑，这支号称"24小时持妆"的粉底液，在连续加班三周后已经撑不过午休时间。
地铁八号线依旧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我缩在角落，膝盖顶着前面大叔的帆布包，包角戳得生疼。手机屏幕自动亮起，锁屏照片是三年前在马尔代夫的海边，那时候我还是个相信"只要努力就能升职加薪"的傻白甜。
"小林，方案改好了吗？"部门总监张莉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进会议室，美甲上的碎钻在投影仪蓝光里闪得人眼晕。我低头看了眼邮箱，这是她今天要的第五个版本。
"数据模型需要更新，客户临时加了KPI要求。"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专业。其实心里清楚，所谓"客户要求"不过是她昨天在商场血拼后临时起意。
键盘敲到下午四点，茶水间的速溶咖啡已经见底。我捏着第十杯咖啡走向工位，听见隔壁工位的王姐跟新来的实习生咬耳朵："看见没？这就是不会甩锅的下场。"
电脑右下角弹出新邮件，标题是《关于优化团队效率的建议》。点开看见自己名字出现在"需改进员工"列表第一个，理由是"缺乏创新力"。我盯着屏幕笑出声——上周我提出的流程优化方案，此刻正躺在张莉的抽屉里，封面上写着"已采纳"的日期是三个月前。
下班时暴雨倾盆。我站在公司楼下等网约车，看着雨水在柏油路上汇成小河。手机突然震动，是房东发来的收款码："小林啊，这月房租该交了。"
那一刻，积郁三周的疲惫突然爆发。我冲进雨里，让冰凉的雨水浇透全身。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彩色光斑，像极了那年毕业典礼上，系主任说的"未来属于你们"。
"小林，你来我办公室。"周一刚上班，张莉破天荒冲我露出微笑。她桌上摆着星巴克的限定款马克杯，杯身印着"职场精英"四个字。
"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她打开加密文件夹，屏幕上是本季度裁员名单。"需要你跟被裁员工谈补偿方案，周三前完成。"
我盯着名单上熟悉的名字——赵姐，部门最资深的会计，上周刚查出乳腺癌。手指无意识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这是HR给的补偿标准。"张莉推过来一份文件，"但必须控制在预算内。"
回到工位，我翻开员工手册。第37页明确规定：重大疾病员工可享医疗期保障。可名单上所有人都被标注了"自愿离职"。
那天谈完最后一位同事，我在安全通道里吐得昏天黑地。手机突然震动，是财务部总监陈铭："小林，来12楼会议室。"
会议室里，陈铭正在审核季度报表。"听说你接手裁员谈判了？"他忽然开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
我心跳漏了一拍。财务部跟市场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怎么会……
"看到这份报表了吗？"他推过来一叠文件，最上面是我做的流程优化方案。"如果采用你的方案，每年能省300万税务成本。"
我猛地抬头。三个月前被张莉否决的方案，此刻正被财务部最高负责人圈出重点。
"但有个问题。"陈铭指尖轻点某处，"这里的数据模型需要税务漏洞支持，你能搞定吗？"
接下来的72小时，我过上了双重生活。
白天是市场部的"谈判专家"，晚上化身财务部的"税务顾问"。在陈铭的指点下，我发现公司常用的某款报销软件存在税务漏洞——只要在月末最后三小时提交特定格式的票据，系统就会自动归类到下个季度。
"但这样做有风险。"我站在陈铭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车水马龙，"审计时会被发现的。"
"所以我们要制造'合理误差'。"他转身打开保险柜，取出三沓票据，"这些是过去五年的'误差'记录。"
我震惊地发现，每笔"误差"都精准卡在政策红线以下。更诡异的是，所有操作记录都指向同一个已离职的员工账号。
"十年前，财务部有个天才叫周洋。"陈铭突然开口，"他发现了这个漏洞，但没告诉任何人。直到他离职前夜，把账号和密码写进了部门年鉴的版权页。"
我翻开年鉴，泛黄的扉页上果然有串数字。用公司内网解密后，出现的是周洋留下的操作指南。
"现在，这个账号在你手里。"陈铭把U盾推过来，"但记住，知道的人越多，死得越快。"
那天深夜，我躲在消防通道里测试漏洞。当系统显示"归类成功"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张莉的语音："小林，明天把裁员协议收上来。"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周三上午，我抱着装有裁员协议的文件夹走进张莉办公室。她正在视频面试新人，镜头里的应届生画着精致的韩系妆容。
"张总，协议都签好了。"我把文件夹放在她桌上，最上面是赵姐的离职书。她快速翻到最后，笔迹颤抖的签名刺痛眼睛。
"很好。"她头也不抬，"把离职补偿表做了。"
"但有个问题。"我抽出最下层的文件，"根据劳动法第42条，赵姐这种情况不能算自愿离职。"
张莉猛地抬头，视频里的面试官露出疑惑表情。
"我咨询过劳动仲裁了。"我打开手机录音，"他们说要按双倍赔偿算。"
她脸色骤变，美甲敲在键盘上发出脆响。"小林，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露出入职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当个好人。"
那天下午，我收到了陈铭的调令。当我抱着纸箱走出市场部时，王姐正在茶水间跟新人说笑："看见没？这就是跟领导作对的下场。"
新工位在财务部最里间，窗外能看见黄浦江的夜景。陈铭递给我新的工牌，职位栏写着"税务顾问"。
"欢迎加入核心圈。"他转动椅子面向窗外，"周洋之后，你是第二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三个月后，我坐在公司年度战略会上，胸前挂着"优秀员工"的绶带。张莉坐在斜对角，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勒得她频频调整坐姿。
"今年要重点推进数字化转型。"CEO在台上讲话，PPT上正是我参与设计的税务系统。陈铭低头在我耳边轻笑："你提出的区块链票据方案，让审计成本降了40%。"
手机突然震动，是银行到账通知。我瞥了眼数字，刚好够还完房贷。
散会后，张莉在走廊拦住我。她换了新买的爱马仕包，但眼角的细纹暴露了焦虑。"小林，以前的事……"
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她当年克扣我奖金的邮件截图。"张总，您知道公司服务器有自动备份功能吗？"
她瞬间脸色煞白。上周技术部刚查出，她用了三年虚假报销单据。
"不过您放心。"我整理着绶带，"我现在忙着帮陈总做上市筹备，没空管这些小事。"
走出公司时，晚霞正映在玻璃幕墙上。我摸出钥匙打开那辆二手宝马——用第一笔税务奖金买的。车载蓝牙自动连接手机，播放起收藏夹里的《Victory》。
后视镜里，我看见曾经的自己：那个在雨中奔跑的落汤鸡，正对着现在的自己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