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样子

果果

　　晚上八点多了，金梅准备去辅导班把自己的儿子接回来。

　　一路上，她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因为期中成绩刚出来，儿子的英语成绩竟然只考了五十几分，这让上学的时候一直都是英语课代表的金梅很是生气。

　　在家的时候她自己也分析了，主要就是孩子玩手机的时间太长了，只要是在家，他大部分——或者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玩手机，不行，成绩下滑的这么厉害，绝对得好好管一管了。

　　两个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回到家之后，关上门，金梅的脸立马阴沉下来，看到儿子把书包一扔，拖鞋一换，又躺到沙发上玩手机，她的怒火一下子窜上脑门。

　　“就知道玩手机，知道这次考试考了几分吗？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你，要什么买什么，不管多贵的玩具，多贵的衣服，包括手机电脑，都是说买就买，我跟你爸说过一个不字吗？很多家长都不让孩子玩手机，我们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能好好学习？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成绩越来越不行，下次要怎样，是不是全部不及格你才满意？”

　　她劈头盖脸把孩子骂了一顿，唾沫星子满天飞，面部狰狞，语调高亢，吓得孩子愣在原地不敢说话。

　　“怎么不说话，问你呢？别给我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以前的成绩还可以，我们觉得不用太操心，你自己有进取心；现在才发现，不管你是不行了，都几点了你也不看看，还好意思玩手机？”说着，金梅一个箭步冲过去，从儿子手里抢过手机就狠狠地摔在地上。

　　哐的一声，屏幕碎了，手机彻底毁了。孩子哇地一声就哭了，哭声越来越大。

　　“你还好意思哭……”金梅指着儿子的脑门一顿输出，她简直太生气了，家里就这一个孩子，宠着爱着，就怕他受一点委屈，没想到一点长进也没有。

　　关键孩子已经读六年级了，马上就要上初中，英语成绩这个样子怎么能行？金梅很焦虑，很长时间都睡不好觉了，她担心孩子考不上好的初中，考不上好初中就考不上好高中，甚至考不上高中，那还考什么大学？

　　将来没有学历，没有文化该如何生存？尽管她也明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生不止高考这一条路，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很焦虑。

　　她咆哮着，颤抖着，每句话都像针一样刺进孩子的脑海。

　　“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做才肯好好学习？才能不玩手机？”金梅歇斯底里地喊道。她的眼睛散发着怒火，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你小的时候希望自己有怎么样一个母亲？那就是我想要的母亲的样子。”孩子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卧室，他关上门，反锁，灯都没有开。

　　金梅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呆若木鸡。

　　她眨了眨眼，努力回忆着自己上学时候的情景，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母亲？上学的时候，她的成绩很好，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连第三名都没有考过。即便是这样，母亲对她依然很严格，母亲所谓的严格，不是鼓励你学习，而是只看结果。因为下边还有个弟弟，父母又做小买卖，金梅小时候，除了要好好学习，还要照顾弟弟，还要兼顾给全家人洗衣服，她清楚地记得，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她要洗全家人的衣服，要做饭，要带弟弟，要保持成绩优异。

　　那时候，她对母亲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反而是充满了仇恨。父母都对弟弟很好，比她小两岁的弟弟什么都不用干，甚至成绩不好也不会受到批评，弟弟做什么都是对的。反而是她这个姐姐，必须出类拔萃，必须懂事，必须做父母的帮手。

　　小时候，她希望自己的母亲一碗水端平，希望母亲能多关心她，关心她的一切，而不仅仅是成绩。有一回开家长会，老师让同学们跟自己的家长交流一下，金梅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作文本拿给母亲，她的每一篇作文都是范文，老师们都会在全班宣读，那是她最骄傲的事情；

　　然而，母亲却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金梅手里的作文本，一脸嫌弃地说道，“看这玩意儿干什么，我不看。”

　　那一幕，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依然清晰地刻在了金梅的脑海里。就是现在想起来，她心里依然不平衡，觉得母亲只在乎挣了多少钱，只在乎弟弟，而不把她当回事儿。

　　如今，她自己做了母亲，有了孩子，她该如何做一个母亲，什么才是母亲该有的样子？

　　回想着儿子的一脸泪痕，她仿佛看到了第二个自己，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冷静下来，金梅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希望母亲是一个爱笑的，说话轻声细语的，关心她喜怒哀乐的，可以像朋友一样敞开心扉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的童年已经那样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这才是她应该好好考虑的。

　　那一晚，金梅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在反复思考应该如何做一个孩子喜欢的母亲。时光不会倒流，别让孩子的童年也充满遗憾。

　　天快亮的时候，她睡着了，梦里，她拉着儿子的手，两个人开怀大笑，没有一点隔阂。睡梦中的她咧开嘴笑了，这才是母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