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的烽燧刺破暮云,河西走廊的砂砾在朔风中呼啸成金戈铁马的和声。当杨炯解下秘书省校书郎的锦绶,将笔锋浸入玉门关外的霜雪,初唐的诗歌版图上骤然响起青铜剑出鞘的清越长吟。
这位华州华阴的神童,十岁应神童举,二十岁待制弘文馆,却在《浑天赋》中写下"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谶语。

长安的宫墙困不住他骨子里的金石气,当同侪仍在雕琢"上官体"的绮丽辞藻时,杨炯已用《战城南》的"幡旗如鸟翼,甲胄似鱼鳞"劈开六朝脂粉,让五言律诗的骨骼在战鼓声中铮铮作响。
咸亨元年的西域风沙里,这位从九品主簿完成了诗学涅槃。《从军行》的横槊赋诗不似文人拟古的矫饰,而是真正混着血与火的战报:"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呐喊震碎书斋窗纸,盛唐边塞诗的巍峨城阙已在地平线上初现轮廓。那些被斥为"点鬼簿"的刚健诗行,实则是为高适、岑参提前淬炼的陌刀。
在盈川令任上暴卒的诗人,至死保持着青铜剑般的冷峻与锋锐。他自称"耻居王后"的狷介,最终化作《王勃集序》中"积年绮碎,一朝清廓"的知己之评。

洛阳龙门佛窟的晨钟暮鼓里,杨炯用《盂兰盆赋》为宫廷文学奏响最后的挽歌,却让"词人之冠冕"的赞誉永远悬在盛唐的门楣之上。
敦煌壁画上的天马仍在飞天长绸间奔腾,而杨炯那些裹挟着大漠烟尘的诗句,早已化作玉门关外永不褪色的烽烟。

当王昌龄在《从军行》中写下"黄沙百战穿金甲",当李颀在《古从军行》里描绘"野云万里无城郭",那柄曾劈开初唐文坛的青铜剑,仍在河西走廊的月光下铮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