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镖途中,我于荒山野岭间救下一个女子。
当下,我便安排人手将她送回云城,还捎了封信给我的夫君。
半月之后,我返回家中。
却撞见安潮与那女子在床榻上纠缠。
安潮轻吻着她,说道:「宁七娘性子粗野,哪有你这般温柔体贴。」
我一脚踹开房门。
安潮惊慌失措,却仍下意识地将那女子护在身后。
「七娘,柔柔孤苦伶仃,你既然把她送回来,不就是想让我纳她为妾吗?」
我气得发笑。
安潮怕是被这女子的美貌冲昏了头脑,根本没仔细看我给他的信。
她可不是什么孤女,分明就是狐女!
我回城那日,阴雨连绵。
兄弟们进了云城后,便各自回家与家人团聚。
这一走就是三个月,谁不想念家中的亲人呢?
我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骑马来到安宅门口,才有人认出我。
「哟,七娘回来了!」
「这次走镖还顺利吧?」
我翻身下马,说道:「一切顺利,李婶您忙,我先回家看看。」
推开院门,我大步走了进去。
身后有人问李婶:「她是谁啊?」
「她是安家的媳妇宁七娘,可厉害了,是亨通镖局的镖头,常年在外走镖,很少回来。」
「还有这么厉害的女子啊?」那人不解地问:「那我这些天在安家看到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啊?」
李婶一愣,一拍大腿,说道:「坏了!」
我正打算回房,却被婆母拦住了去路。
「七娘回来啦?累不累,渴不渴啊?」
她挡在我面前,神情十分怪异。
眼神飘忽不定,还不时往后张望。
「不累也不渴。」我绕过她,问道:「安潮呢?我找他有事。」
「安……安潮在读书呢!」
婆母一把拉住我,说道:「你现在别去打扰他。」
我看了看她拉着我的手,说道:「读书不在书房,却在寝室?」
婆母的力气哪能比得上我,我轻松地甩开了她。
她更着急了,仰起头就要大喊。
我顺手往她嘴里塞了个馒头。
「婆母尝尝,这是我从城东老字号带回来的。」
说完,我撇下她,径直朝寝室走去。
站在门外,我听到里面传来暧昧的声音。
男人情难自禁的闷哼和女子娇柔魅惑的低吟交织在一起,传入我的耳中。
我抬手推开一条门缝。
只见床榻上,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安郎,你说过要娶我的。」
「当然会娶你。」男人轻吻着女人的脖颈,说道:「柔柔,我真的离不开你了。」
女人声音怯怯地说:「可安郎已有娘子。」
提到娘子,男人的声音中充满了厌恶和嫌弃。
「那宁七娘粗鲁至极,整天只知道舞刀弄枪,哪有你温柔体贴。」
「当初若不是我爹硬逼着我娶她,我根本看不上她。」
「柔柔放心,等她回来,我就给她一纸休书……」
砰——
没等他说完,我一脚踹开了房门。
阴冷的风裹挟着雨水冲进房里。
安潮转头看清是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走进房里,冷冷地看着他们。
当我的目光落在那娇柔女子身上时,安潮竟用被子将她裹住,护在身后。
我有些意外。
在我的印象中,安潮向来胆小懦弱。
安潮颤抖着声音叫我:「七娘……是我对不起你。」
书名【镖头怒休夫】,内容来自 「纸糊」。
他当然对不起我。
我与他成亲四年,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一心想要考取科举。
可年年考试,年年落榜。
这一家子,全靠我风里来雨里去,在外走镖养活。
我还以为他在家刻苦读书呢,没想到,他竟然在床上与别的女人寻欢作乐。
我揉了揉额头,指着躲在他背后的女子,说道:「我们之间的事待会再说,你先把她交出来。」
「七娘!柔柔娇弱,可经不起你一巴掌!」
安潮着急地说:「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你为何不能大度一些。」
「况且……你当初把她送回来,不就是想让我纳她为妾吗?」
我忍无可忍,上前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骂道:「你是猪吗?!」
「我给你的信,你到底看没看?你居然敢碰她?」
「安郎!」女子心疼地伏在安潮身上。
「我儿!」婆母也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了我。
她心疼极了,指着我骂道:「你这个泼妇,竟敢动手打你夫君?」
「当初若不是你公公上山砍柴救了你,你早就被狼吃了!让你嫁给我儿,你应该感恩戴德,我儿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
「可你看看你,这么多年都没有生育,还整天抛头露面,行为粗鄙,和那些男人称兄道弟,像什么样子!哪有妇人像你这样的?」
她哼了一声,说道:「我就觉得这阿柔姑娘比你好。」
在她毫不留情地指责我时,她口中的阿柔姑娘正像看戏一样看着这边。
我看过去时,她朝我露出一个得意至极的微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雨滴打在窗台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花。
当初在迷魂岭,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是久晴之后难得的一场雨。
这场雨不像一般的雷雨那样转瞬即逝,而是缠缠绵绵地下了将近两天,时断时续。
我们的队伍在迷魂岭被落石挡住了去路,进退两难。
「镖头,前面有个女子受伤了……」
我走过去时,她已经被几个镖师围在中间,有人给她撑伞,有人给她披衣服。
「阿柔姑娘,喝点热水吧。」
就连小虎也红着脸凑了过去。
我抽出背后的长剑,抬手一挥,剑鸣声响,让众人回过神来。
「镖头。」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他们有些茫然,说道:「奇怪,我怎么自己就凑过来了。」
但他们没有多想,很快就散开了。
那女子靠在树干上,抬起眼睛看着我,一双上挑的眉眼格外勾人:「没想到,镖头竟是个女子。」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蹲下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伸手在她丹田处猛拍了一下。
女子身体一震,猛地瞪大了眼睛。
我垂下眼睛,从她丹田处收回视线。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狐女?竟敢盯上我的镖队。」
我摩挲着她的衣服。
「京城云纱坊上好的料子,还沾了人血,你在京城害了人?」
女子立刻想跑,但刚被我封住了妖力,根本动弹不得。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你是……伏妖师?」
「早就不干了。」
我拍了拍手中的泥沙,站起身来:「你既然害过人,我就不能这么轻易地放你走了。」
我绑住她的四肢,把她扔在马背上。
我把最信任的小虎叫过来:「你把她送回云城安宅,我另外给你写封信,你交给安潮。」
「这一路上,不要跟她说话,不要搭理她。」
小虎挠了挠头:「那吃饭呢?」
「她不用吃饭,饿不死。」
安潮回过神来:「信?」
他捂着脸,瞪着我,眼里充满了恨意。
「你每次寄回家的信,除了让我刻苦读书,还能有什么用?」
我问他:「所以你没看?」
「看了!」
安潮拉着一旁女子的手,说道:「随便看了一眼,你说让我把她送到七镜司,可那里早在两个月前就人去楼空了,再说了,那地方很诡异,就算捡到了孤女,也应该送到衙门才对。」
我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信息。
「人去楼空?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安潮不耐烦地说:「听说是某一天夜里走的,那地方本来就很奇怪,一群人说是吃官粮的,也没见他们管过什么事。」
听了他的话,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七镜司是朝廷专门设立的捉妖组织。
那里的成员要么是伏妖师,要么身怀绝技。
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百姓们几乎不知道世上有妖物存在,自然想不到他们的身份。
他们若平安无事,就说明天下太平。
一旦有了行动……
「宁七娘,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见我一直沉默不语,安潮终于忍不住了。
他冲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早就受够你了,你自从嫁进我安家,哪有一点做媳妇的样子?」
「宁七娘,我们和离吧……不,我要休了你!」
「我要娶柔柔为妻。」
我抬头看着他。
「你想好了?」
「当然……」
婆母一把拽住安潮的衣服,声音很低:「别犯傻,我们宅子今年的租金还没交呢!」
安潮顿了一下,语气一转:「你,如果你真心实意地跟我道歉,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但你要让柔柔进门,让她做平妻。」
我觉得好笑:「你真以为你安家媳妇是什么好差事,人人都抢着做?」
我反手抽出背后的长剑。
屋内的三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挥剑一划,安潮的袖子被割断,飘落下来。
「我照顾安家这么多年,早就还了当年安家对我的救命之恩。」
「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没关系了。」
安潮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真要跟我和离?」
「不是。」
我转身大步走出这个肮脏的寝室:「是我休了你。」
「宁七娘!」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追出来。
我笑着骂道:「安潮啊安潮,祝你和那狐狸精百年好合!」
「你这个泼妇,怎么能这样骂人!」
「儿子,她就是嫉妒阿柔呢。」
书名【镖头怒休夫】,内容来自 「纸糊」。
我们家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小虎第一时间找到我,硬拉着我回了他家。
他去年刚成亲,家里只有他和他妻子素儿两个人。
素儿做了一桌好菜,还去街上打了酒。
我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素儿听了,脸都红了:「宁姐说的哪里话,去年要不是你从山匪手里救下了虎哥,我们哪有这个家。」
「就是!」小虎拿来喝酒的碗,说道:「宁姐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那安潮有眼无珠,宁姐不用为他心烦。」
他给我倒满一碗酒,说道:「来,宁姐尝尝。」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没过多久,素儿就喝醉了。
小虎把素儿扶进房里休息,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他喝了酒,脸有些红。
「宁姐,我和素儿明年准备要孩子了。」
「那是好事啊!」我真心为他们高兴:「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谢谢宁姐。」
他憨厚地笑着,跟我说着以后的打算。
「对了,宁姐你听说了吗?我们镖局下个月从云城送往京城的那趟镖……」
他压低声音说:「泡汤了。」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今天去领钱的时候偷听到的。」
那趟镖是一批从云城锦绣布庄送往京城云纱坊的上等布料。
雇主出价很高,我们走一趟镖能赚不少银子。
现在突然泡汤了,小虎的声音有些沮丧。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泡汤了?」
「不知道。」
他摇摇头:「不过也好,这都快年底了,我能在家好好陪陪素儿,省得她天天为我担惊受怕。」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举起碗和他的碗碰了一下:「来。」
醇香的白酒溅出来,落在木桌上,留下点点酒渍。
第二天,我们就知道了答案。
那趟镖为什么会突然取消?
因为云纱坊的老板死了!
死状极其凄惨,七窍流血,还被掏了心!
偌大的议事厅里,众人面面相觑。
小虎追问:「当家的,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但整个京城都在传,说云纱坊的老板不是人杀的。」
「那他是怎么死的?」
「妖。」
我擦剑的手停了一下,抬起头来。
大当家还在说:「据说,还是个狐妖。」
「这世上……真的有妖吗?」
「谁知道呢?」大当家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
「管他是妖是鬼,耽误了我们的生意,就不是好东西!」
他啐了一口,眼睛一转,笑嘻嘻地朝我走过来:「七娘啊,年前镖局还有一趟镖,老钱腰伤犯了,可能走不了,你要不要替他走一趟?」
这趟镖我接了,反正我在云城也没什么事可做。
倒是小虎很兴奋:「宁姐,你带上我吧!」
「你不是说想多陪陪素儿吗?」我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好在家待着,这次走镖要经过望乡崖,你差点在那里丢了命,忘了吗?」
提到望乡崖,小虎脸色变白了,但他还是梗着脖子说:「宁姐,这几年我也有进步了,不会拖你后腿的。」
「这趟镖酬金很高,我想多挣点钱,好过年……」
他在我耳边不停地唠叨。
有句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果然没错。
我实在受不了他的纠缠,只好答应了:「回去后,把你的那把刀好好磨磨,这两天多陪陪你媳妇,我们三天后出发。」
「好!谢谢宁姐!」
这两天一直在下雨,天空就像漏了一样,黑云笼罩着云城,让人感觉很压抑。
好在,三天后我们出发的时候,天空放晴了。
小虎一边脱蓑衣,一边说:「雨过天晴,我们这趟肯定顺利!」
我朝他笑了笑,清点完要押送的货物后,翻身上马。
抬手一挥,趟子手上前高喊:「出发!」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一路向北而去。
事实证明,小虎真是个乌鸦嘴。
两天后,我们的镖队经过望乡崖时,遭到了袭击。
那时已经是黄昏,过了这个崖,我们就能到驿站休息了。
可偏偏出现了拦路虎。
而且,人数还不少。
趟子手赶紧上前高喊:「合吾!合吾!」
但没有用。
他们已经围了上来。
我沉着地说:
「竖镖旗,亮镖威。」
写着亨通镖局和宁字的大旗在镖车后面竖了起来,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镖师们各自握紧武器,紧绷着神经,观察着四周。
即使亮出了镖旗,对方也没有撤退让路的意思。
显然,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嗖——
一支利箭穿过树林,眨眼间就到了身前。
我抽出长剑挥开,就听到树林里传来一声怒吼:「兄弟们!给我上!把这个娘们的命给我留下来,给二哥报仇!」
小虎猛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恐惧。
三年前,也是在这里,我们遭到了袭击。
那时小虎还是个毛头小子,遇到真刀真枪,就什么都忘了。
眼看着他就要被人割了脑袋,是我出手救了他。
顺便还杀了那个抓着他头发的男人。
后来才知道,那是当地臭名昭著的巡风山土匪,是巡风山寨的二当家。
所以这次,他们是来报仇的。
我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又或者,这趟镖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但来不及多想了,他们已经杀过来了。
战斗一触即发。
而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兄弟们!」
我骑马冲上前去,挥刀砍在一个山匪的胸口,鲜血四溅,我举刀高呼:「跟我冲过去!」
这是一场生死之战。
他们想报仇,而我们想活命。
厮杀声、惨叫声、刀剑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打了多久,久到天完全黑了下来。
路上水坑里的水都被鲜血染红了,我被几个人围攻,摔倒在地上。
看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狼狈的模样,我扯了扯嘴角,抓起身旁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兵器,爬起来又杀了过去。
小虎说他有进步了。
这倒是真的。
书名【镖头怒休夫】,内容来自 「纸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