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院的第二天，儿媳妇提着保温壶来了。她进门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吵到我休息，见我醒着，连忙走过来：“妈，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她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拧开盖子，一股清淡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早上熬的，炖得时间不长，您试试。”她小心地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递到我嘴边。我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滑下，胃里暖洋洋的。“挺好喝的，费心了。”她笑着摇摇头：“应该的，您这几年辛苦了，哪能真让您一病了之呢。”我心里感慨，十年来，我帮他们带孩子，早起晚睡，鸡毛蒜皮的事操不完的心，倒也没觉得苦。只是人到了一定年纪，身体不比从前，最近实在撑不住了，这才住进了医院。儿媳的体贴让我很感动，可就在这时，病房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儿子。他进门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也不是问候，而是皱着眉头的埋怨：“妈，你这刚住院，家里就乱套了。孩子谁接谁送？作业谁管？”我愣住了，手里的勺子在碗沿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爸能不能去？”他转头看着儿媳。“爸年纪也大了，而且……”儿媳皱眉，显然有些为难。我叹了口气，压下心里那股说不清的滋味，勉强笑着：“孩子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我这住不了多久，等好了再接着来。”“那能一样吗？”儿子眉头皱得更深，“你在家，我们都省心，现在倒好，天天得想着怎么安排孩子，累死人了。”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病了，我需要休息，他却觉得我是给他添麻烦了。我突然明白了，他从来没想过我也是人，也会累，也需要被照顾。过去十年，我天不亮就起床，给孩子做早饭，送去幼儿园，接回家，辅导作业，讲故事……一天天，一年年。他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从来没问过我累不累，愿不愿意。“我知道了。”我低声说。儿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儿媳的脸色已经变了：“你怎么这样说话？妈刚住院，你就想着这些？妈是帮我们带孩子，不是欠我们的。”“我……”儿子被噎了一下，嘟囔着，“我这不也是压力大吗？”“压力大也不能这么说话。”儿媳打断了他，眼里带着些愤怒，“妈一直在帮咱们，我们不该感谢吗？”病房里安静下来。我低头喝着鸡汤，心里却一阵阵发凉。那天之后，儿媳妇依旧每天来看我，带着熬好的汤，带着水果，陪我聊会儿天。而儿子，来了两次，匆匆待几分钟就走，嘴里还念叨着家里的麻烦。我突然觉得很累。我曾以为，这个家是温暖的，是相互依靠的，可如今才发现，我在他们眼里，可能只是个免费保姆。住院的第七天，我做了一个决定。“妈，医生说您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儿媳妇笑着给我剥橘子。“嗯。”我看着她，轻声道，“等我出院，我不住你们那儿了。”她愣住了。“我回我自己家。”“妈，您……因为那天的话生气了？”她急了，眼里满是担忧，“其实他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我笑了笑，“但我也该为自己活了。”她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出院那天，儿媳妇坚持送我回家，冰箱塞满了食材，还留下了炖好的汤。“妈，您自己在家也要好好吃饭。”“嗯。”我关上门，家里很安静。我坐在沙发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暖的。这些年，我为了儿子，几乎忘了自己。可人生已经过去大半，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从这一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