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不见清瑟

黄金小豆包 2025-04-25 11:30:06

第一章

“太子殿下,您当真要瞒着江姑娘剜出她的心头血,给慕姑娘治病?”

老太医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烛火映着他额角的冷汗。

床榻上,江清瑟单薄的身子陷在锦绣被褥里,脸色白得像是冬日的初雪。

谢长离的语气比殿外积雪还冷:“是!孤已给她喂了麻沸散,如今她昏睡过去,不会醒来,你速度快些!”

老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忍道:“太子殿下,微臣实在下不去这手……江姑娘当年陪您流放三千里,早已病痛缠身,如若再剜心头血,她醒后必定痛不欲生啊……”

“够了!”谢长离厉声打断,眼底寒意慑人,“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孤亲自来!”

他一把夺过太医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江清瑟的心口。

“唔……”

床榻上的人儿指尖微微一颤,却无人察觉。

鲜血涌出,谢长离迅速用玉碗接住,待盛满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太医也踉踉跄跄地跟上,殿门重重合上,脚步声渐远。

床榻上,江清瑟缓缓睁开眼,冷汗浸透了鬓发。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痛呼溢出来。

疼,好疼……

没人知道,她根本没昏睡过去。

半个时辰前,谢长离亲手端给她一碗琼脂玉露,她刚饮下便觉不对,硬生生呕了出来,却没想到,原来里面加了麻沸散。

为的就是让她昏睡,好剜了她的心头血去救慕流萤?!

她颤抖着抬手,捂住心口处狰狞的伤口,鲜血仍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雪白的寝衣。

多可笑啊……

三年前,太子谢长离惹怒龙颜,被贬流放,满朝文武避之不及,昔日围着他打转的王孙贵女们避如蛇蝎,连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慕流萤都当众退婚,生怕被他牵连。

唯有她,不顾家族反对,执意追随他而去!

流放路上,山匪劫道,是她替他挡下一刀;寒冬腊月,食不果腹,是她省下口粮全留给他;他高烧不退时,是她割了自己的手腕以血为引给他喂药……

她陪他吃过馊饭,睡过草垛,熬过三千里风霜雨雪。

可如今,他复位东宫,慕流萤不过跪在宫门前哭诉几句苦衷,他便心软了,甚至不惜剜了自己的心头血去救她!

她踉踉跄跄地下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口的伤随着动作撕裂般疼痛,却比不上心中万分之一。

慕流萤的寝殿灯火通明,透过半开的窗棂,她看见谢长离正小心翼翼地将那碗心头血喂入慕流萤口中。

“疼……”慕流萤紧闭双眼,盈盈含泪,“长离哥哥,我好疼……”

谢长离身形一僵:“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慕流萤喝完那碗血,伏在他怀中,脸色果然好了许多。片刻后,她悠悠转醒,入目便是谢长离满是关切的双眸。

“长离哥哥!”她浑身一颤,连忙抓住他的衣袖,“你原谅我了是不是?我错了,当年是我太懦弱,吃不得苦……可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你若不要我,我宁愿死了算了!”

说着,她便要往墙上撞去。

“够了!”谢长离一把拽住她,而后猛地将慕流萤按在床榻上,粗暴地吻了上去。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充满了愤怒、痛苦和无可奈何的宣泄。

他将她吻了又吻,似要将她整个人揉入骨血,再次开口时,嗓音里压抑着无尽的痛苦:“慕流萤,你就是仗着孤喜欢你……”

“孤还要你,孤怎可能不要你?孤昨日已向父皇请旨,让你与江清瑟同一日嫁入东宫——她为太子妃,而你,为侧妃。”

“侧妃?”慕流萤泫然欲泣,“长离哥哥,你答应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瑟瑟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弃她不顾。你只要知道,我心中爱的只有你即可!”

说完,他紧紧抱着她,薄唇滑过她的锁骨。

这饱含深情的眼睛,似要一解这三年所有的爱恨与思念。

江清瑟看着纱帐内交叠的身影,心口的伤突然痛得她弯下腰去。

她捂着心口,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可再疼,也比不上此刻的万箭穿心。

谢长离啊谢长离,漫漫三千里流放路,原来你还是不爱我。

既如此,我江清瑟,也不是非嫁你不可。

撕心裂肺地爱了一个人十年,原来放下,也只需一瞬间。

她转身离去,鲜血一路滴落,在回廊上开出一朵朵凄艳的花。

沿途宫人惊恐退避,她却浑然不觉,径直往皇帝寝宫走去。

“江姑娘?”守门太监见她浑身是血,大惊失色,“您怎么了……”

“臣女江清瑟,求见皇上,事关两国邦交,请公公速速通传!”

片刻后,殿门开启。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跪在殿中的女子,眉头紧锁:“清瑟,你这是……”

江清瑟重重叩首:“听闻北狄求娶天家贵女,臣女自愿请命,远嫁北狄和亲,换边境永世安宁!”

<br>第二章

皇帝手中的朱笔一顿,墨汁在奏折上洇开一片。

他抬头看向跪在殿中的女子,眉头紧锁:“清瑟,你是不是听说了长离要纳慕流萤为侧妃之事?你放心,朕的旨意还未……”

“陛下。”江清瑟打断了他,唇角挂着惨淡的笑,“臣女不想嫁太子殿下了。”

她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臣女愿去和亲,换两国安宁!”

皇帝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你当真想好了?北狄山高地远,你若一去,便再无回京之日。”

“臣女想好了,望陛下成全。”

皇帝长叹一声,终是提笔在圣旨上盖下玉玺:“既如此,朕会为你备好最好的嫁妆,一月后,送你风光和亲。”

回到东宫时,江清瑟已经疼得眼前发黑。

她刚躺下,殿门便被推开。

“瑟瑟?你醒了?”

谢长离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江清瑟转头,看见他站在烛光里,玄色锦袍上还沾着夜露。

见她捂着心口,他神色微变,解释道:“昨夜有刺客潜入东宫,是孤没护好你,才害你中了一刀。”

江清瑟险些笑出声来。

刺客?好一个刺客。

他伸手想碰她的伤口,又怕弄疼她似的缩回:“还疼吗?”

江清瑟平静摇头:“不疼,比不得流放路上替殿下挡的那一剑。”

谢长离的手僵在半空。

那年在荒山野岭,她为他挡下匪徒一剑,差点没了半条命。

沉默在殿内蔓延。许久,他才低声道:“瑟瑟,孤已请旨,一月后迎你入东宫为太子妃。”

顿了顿,又补充道:“同时,迎慕流萤为侧妃。”

江清瑟垂眸。

一月后,她已在去北狄的路上。

“娶她为侧妃,也是报复吗?”她轻声问。

谢长离神色微滞,半晌才握住她的手:“自然,只有这样,才能时刻将她困在身边,慢慢折磨。”

江清瑟抬眸看着眼前俊美的面容。

多可笑啊,他演得这样认真,她却再也不想配合了。

“殿下想怎样便怎样吧。”她语气平静。

此话一出,谢长离骤然怔住。

他设想过她会哭闹,会质问,却独独没料到这般云淡风轻的反应。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抬手将人搂入怀中。

“瑟瑟,漫漫三千里流放路,唯有你陪孤走过。”他的声音有些哑,“孤说过,此生绝不负你。”

江清瑟任由他抱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

曾几何时,这个怀抱是她全部的奢望。

“那你爱我吗?”她轻声问。

谢长离的身子明显僵住了,许久,他才低声道:“自然……是爱的。”

他在撒谎。

江清瑟太了解他了,他每次说谎时,指尖都会无意识地摩挲袖口,就像现在这样。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他是太子,她是丞相嫡女,慕流萤是国公府千金,他们三人自幼一起长大。可从小到大,谢长离眼里永远只有慕流萤。

年少时,他们三人一同在御花园玩耍,谢长离的目光永远追随着慕流萤;宫宴上,他总是第一个发现慕流萤酒杯空了;先帝赐婚慕流萤给他那日,他欣喜得喝了一夜的酒。

他如此爱慕流萤,她认了。

可慕流萤呢?

他被贬流放,她几乎是第一时间送来退婚书,扬言一刀两断。

那日,谢长离攥着那封信在雨里站了一夜,肝肠寸断,目眦欲裂,慕流萤却连府门都未曾打开。

是她撑着伞找到他,是她衣不解带地守着他,是她陪他走过漫漫三千里,在他哽咽着说“别丢下我”时,一遍遍在他耳边说:“我在,我永远都在。”

可他的心,终究是捂不热的。

好在,她看清了,也不会再捂了。

江清瑟轻轻笑了笑。

兴许是心虚,听见这笑声,谢长离心头莫名一紧,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慕姑娘心口疼得厉害,请您快去看看吧!”

谢长离立刻松开江清瑟,清冷的面容染上一抹急切:“瑟瑟,孤去去就回,她要是死了,日后孤还怎么报复?”

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江清瑟望着那扇晃动的殿门,轻轻笑了。

而他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东宫处处流传着太子宠爱慕姑娘的佳话。

他为慕流萤重建了摘星楼,只因她说喜欢看星星;他命人从江南运来新鲜荔枝,只为博她一笑;他甚至亲自为她描眉梳发,做尽了一切恩爱夫妻才会做的事……

“姑娘!那些贱婢竟敢在背后嚼舌根,说您这太子妃之位迟早是慕流萤的!奴婢这就去撕了她们的嘴!”丫鬟青吟气得眼眶发红。

“不必。”

江清瑟平静地绣着嫁衣,

那是为和亲准备的。

“随她们去吧。”

她本就不会是谢长离的太子妃。

这天,她正在院中修剪花枝,忽听几个侍女议论——

“听说了吗?慕姑娘有孕了!殿下高兴得赏了阖宫上下三个月月钱呢!”

“咔嚓”一声,江清瑟手一抖,花枝在她手中折断。

慕流萤有孕了?!

<br>第三章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姐姐这院子好生寒酸。”

江清瑟转身,看见慕流萤正扶着尚未显怀的肚子,一袭华贵衣裙站在阳光下。

“哎呀,瞧我这记性。”慕流萤故作惊讶地掩唇,“都忘了,太子殿下把东宫内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我那儿去了。姐姐这儿没东西点缀,自然是略显寒酸了。”

江清瑟指尖微微发颤,强压下心口翻涌的刺痛,抬眸看向慕流萤:“你来做什么?”

慕流萤抚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笑得娇柔:“近日孕吐得厉害,总想吃些酸的。听闻妹妹做的梅子糕最是开胃,特意来讨一份。”

江清瑟指尖微颤,还未开口,身旁的丫鬟青吟已怒不可遏地挡在她身前:“慕姑娘,我家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不过是个侧妃,竟敢让太子妃给你做吃食?东宫的规矩何在!”

“啪!”

一记耳光猝不及防甩在青吟脸上。慕流萤收回手,眼中寒光乍现:“主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贱婢插嘴?来人,给我掌满一百下嘴!”

江清瑟眸光骤寒,立马挡在青吟面前:“你敢!”

慕流萤红唇微勾:“你看我敢不敢?”

她轻唤一声:“夜枭。”

一道黑影倏然闪现,江清瑟瞳孔骤缩。

那是谢长离身边武功最高的贴身暗卫,形影不离保护他十余年,他竟把他也给了慕流萤?

夜枭面无表情地钳制住江清瑟双臂,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按住青吟,巴掌如雨点般落下。

青吟嘴角很快渗出血丝,却仍倔强地瞪着慕流萤。

“住手!”江清瑟声音发颤,“我做给你吃,放过青吟。”

慕流萤这才满意地挥手示意停手。青吟满脸是血地扑到江清瑟脚边:“小姐不可!您身份尊贵,怎能……”

江清瑟弯腰替她擦去血迹,轻声道:“没事。”

小厨房里,江清瑟忍着心口未愈的伤,和面、调馅、上蒸笼。

第一笼梅子糕出炉时,慕流萤正坐在亭子里赏雪。

“太甜。”她只咬了一口就丢在地上。

第二笼,慕流萤皱眉:“酸得倒牙。”

第三笼,她直接掀翻盘子:“你是存心害我孕吐加重吗?”

江清瑟双手被烫得通红,却只是平静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口味的?”

“姐姐何必这般委屈?”慕流萤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我只是想看看,当年那个为长离哥哥挡剑都不皱眉的江大小姐,能忍到什么程度。”

江清瑟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既然你不想吃了,那我便离开了。”

她转身欲走,身后却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江清瑟猛地回头——

慕流萤竟自己跳进了冰湖!

“救命!太子殿下救我——”

慕流萤在水中扑腾,凄厉哭喊。

几乎同时,一道玄色身影疾掠而来,毫不犹豫地跃入刺骨的湖水中!

谢长离将慕流萤抱上岸时,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蜷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殿下别怪姐姐……她、她不是故意的……”

谢长离抬眸,目光如刀般刺向江清瑟:“她有孕在身,你不知道吗?”

江清瑟怔在原地,指尖冰凉。

“瑟瑟,我说过,留她在东宫只是为了报复。”他声音低沉,却字字诛心,“你何必与她计较?”

江清瑟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报复?”她轻声道,“报复到……连孩子都有了?”

“冷……长离哥哥,我好冷……”

慕流萤虚弱地往他怀里钻,惹得他眉眼瞬间染上心疼之色。

再抬眸时,谢长离带着怒意看向江清瑟:“这样的气量,如何做好东宫太子妃之位?东宫规矩不能破,谁闹事,谁受罚!”

说完,他竟一把将江清瑟推入冰湖中。

“噗通!”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刺骨的寒意如千万根针扎进骨髓。

江清瑟挣扎着浮出水面,却听见谢长离冷酷的命令:

“泡满一个时辰,才准上来。”

寒冬腊月,冰湖如刀,江清瑟冻得四肢麻木,脑海中却浮现出流放路上的画面——

大雪纷飞,她背着高烧昏迷的谢长离,一步一步踩在结冰的河面上。

冰面碎裂,她跌进寒潭,却仍死死护着他,直到被人救起……

那时候,他攥着她的手哽咽:“瑟瑟,孤此生绝不负你。”

原来所谓的不负,就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推入冰湖里。

<br>第四章

江清瑟在冰湖里泡足了时辰,被人拖上来时已近乎昏迷。

她高烧三日,东宫太医却全被调去照顾“动了胎气”的慕流萤。

她硬生生熬了过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继续绣那件未完成的嫁衣。

谢长离推门而入时,正看见她低头穿针引线,烛光映着她苍白的侧脸。

他神色和缓了几分,走到她身旁:“嫁衣我让宫中人安排便好,你怎么亲自绣了?”

江清瑟头也不抬:“自己绣的嫁衣,姻缘方能长久。”

谢长离心头一软,将她搂入怀中:“可还在怨孤上次罚你?”

“如今慕流萤有孕,我恨她,便也想连同她和孩子一块报复。所以这个孩子必须要生下来,不能有任何差错,等孩子生下,我会让她生不如死,你莫要吃醋好不好?”

江清瑟闭上眼,心口疼得发颤。

他的谎言……真是驾轻就熟啊。

明明人人都看得出,他爱慕流萤入骨。

谢长离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乖,今日上元节,孤在东宫设了宴,你不是最爱热闹?”

他拍了拍手,宫女捧着一袭华服进来,“这是出席宴会的衣裳,你换好便来。”

夜幕降临,东宫张灯结彩。

谢长离身侧坐的是慕流萤,而她这个准太子妃的位置却被安排在次席。

满座宾客窃窃私语:“不是说慕姑娘只是侧妃?怎敢与太子同席?”

侍卫匆匆过来解释:“太子殿下说,江姑娘不喜张扬,故而不便同坐……”

江清瑟一言不发,平静落座。

宴席上,她亲眼看着谢长离为慕流萤剥葡萄、斟美酒,甚至在她撒娇时,当众将她指尖含入口中轻吮。

当献艺的歌姬得了谢长离一眼注视,慕流萤立刻撅起嘴。

谢长离小心地瞥了眼江清瑟,见她垂眸用膳,才拉过慕流萤的手紧握着。

“孤只为你心动。”他压低声音哄道,“那歌姬……不过是眉眼像你,孤才多看了一眼。”

他以为无人看见,却不知江清瑟余光将一切尽收眼底。

大概是不爱了,所以,她竟也不痛了。

宴席过半时,慕流萤忽然出了声。

“殿下,这些歌舞好生无趣,不如让江姐姐弹一曲助兴?她的焦尾琴可是名动京城呢!”

满座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江清瑟不想弹,刚要婉拒,可谢长离已将看向江清瑟,柔声下了令:“瑟瑟,既如此,你便否助兴一曲罢。”

江清瑟无法拒绝。

她沉默地走向琴案,指尖轻抚家传的焦尾琴。

琴音起,如泣如诉。

满堂喝彩间,突然,慕流萤捂住肚子哭着惨叫起来:“啊……好痛……”

“殿下……这琴音……冲了胎气!”

谢长离脸色骤变,猛然拔剑斩向琴弦!

“铮——”

传世焦尾琴应声而断,飞溅的梧桐木刺如利箭般扎入江清瑟右眼。

江清瑟捂住眼睛,满眼是血的倒在琴身上,疼痛欲裂。

血色朦胧间,她最后看到的,是谢长离头也不回抱着慕流萤飞奔离去的背影……

<br>第五章

江清瑟醒来时,眼前一片朦胧。

她眨了眨眼,视线里浮着一层血色薄雾,像是隔了一层纱。

青吟扑到床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小姐!您终于醒了!太医说……只差一寸,您的眼睛就……”

她没说完,但江清瑟懂了。

只差一点,她就要瞎了。

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触缠在眼上的纱布,忽然笑了:“青吟,别哭了。”

“小姐,您疼不疼?”青吟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您疼就哭出来,别憋着……”

江清瑟望着帐顶绣的鸳鸯,想起昏迷前那一幕——

谢长离挥剑斩断琴弦,木刺飞溅入她眼,而他头也不回地抱着慕流萤离去。

心脏确实疼,可眼泪却流不出来了。

她轻声道:“哭,也得有人心疼啊。”

没人疼,就不哭了。

青吟哭得更凶,几乎要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谢长离大步走了进来。

青吟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扑跪到他面前,重重磕头:“太子殿下!求您垂怜小姐一次吧!”

“当年她为了陪您流放,挨了相爷和夫人整整九十九鞭!鞭鞭见血啊!”

“相爷至今不肯原谅她,放言与她此生不复相见!小姐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您了啊!”

谢长离身形一僵。

他看向床榻上的江清瑟,她安静地躺着,纱布下的眼睛不知是睁是闭,唇色比宣纸还白。

他忽然想起流放路上那个雨夜,她发着高烧,却把最后一件干衣裹在他身上。

那时他问她为什么跟来,她笑着说:“因为殿下在这里呀。”

他不知道,原来陪她流放之前,她竟挨了整整 99 鞭!

谢长离心头颤了颤,将她冰凉的手包在掌心。

“瑟瑟,孤没想到琴弦会伤到你。”他声音发紧,“当时只顾着她腹中孩子……”

意识到失言,他急忙改口,“孤是说,那孩子留着还有用……”

江清瑟静静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多可笑,连谎言都编不圆了。

“往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他抚着她的脸,承诺道,“这几日孤休沐,只陪你一人。”

接下来的日子,谢长离像是要把亏欠的都补回来。

尚宫局送来十斛南海明珠,他一颗颗挑出最亮的,嵌成盏灯放在她床头:“这样夜里就不会暗了。”

她喝药怕苦,他便让人在蜜饯里裹上药丸,哄孩子似的喂她:“最后一颗,乖。”

慕流萤的丫鬟来请了三次,他一次都没见,连奏折都搬来她殿里批。

可江清瑟的心,却像一片荒芜的雪原,再也生不出一丝温度。

她只是沉默地绣着嫁衣,一针一线,仿佛要把所有的痛都缝进去。

谢长离从身后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耳垂,低笑道:“总是绣嫁衣,就这么迫不及待嫁给孤?”

江清瑟指尖微顿,轻声道:“是很迫不及待。”

但不是嫁给你。

这件嫁衣绣好之际,就是她彻底离开他的那天。

晚膳时,谢长离明显心不在焉。

慕流萤的丫鬟又来了,在殿外哭哭啼啼。

江清瑟放下玉箸:“殿下去吧。”

“不去。”谢长离夹了块虾仁放在她碗里,“上次是孤疏忽了你,孤对她只是报复,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便好,平日里,自然是要留在你身边。”

江清瑟垂眸看着碗里的虾仁。

说要留在她身边,却连她吃了虾仁便会浑身起疹都不记得。

<br>第六章

她忽然感到一阵疲惫,借口疲乏早早歇下。

谢长离抱着她躺了半个时辰,待她呼吸平稳,便轻手轻脚披衣离去。

雪地里,江清瑟踩着他的脚印跟到慕流萤的寝殿。

刚靠近就听见 “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砸碎了。

慕流萤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你还来这做什么?去陪你的准太子妃啊!”

“胡闹。”谢长离声音无奈,“孤不是来了?”

“你这些天都在陪她!”

“只是愧疚……”他叹气,“毕竟伤了她的眼睛。”

一阵黏腻的接吻声后,谢长离的声音再次软下来,“好了好了,不哭了,你要怎样孤都依你,好不好?”

慕流萤抽噎着,终于破涕为笑:“今日雪景正好,我要在你身上骑大马!打雪仗!”

满殿宫人倒吸冷气。

侍卫慌忙劝阻:“殿下万金之躯,万万不可……”

“闭嘴。”谢长离轻笑一声,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上来吧,小祖宗。”

江清瑟透过窗缝看见,谢长离跪在雪地里,玄色蟒袍沾满碎雪。

慕流萤骑在他肩上,笑得花枝乱颤,手里攥着雪团往他领口塞。

他不但不恼,反而托着她腿弯往上掂了掂:“坐稳了,掉下来孤可不管。”

雪花落在江清瑟睫毛上,融成水珠滚下来。

原来人疼到极致,是真的哭不出来的。

她踉踉跄跄往回走,心口的伤又渗出血,在雪地上滴成一条细细的红线,像极了那年流放路上,她背着他走过的血迹斑驳的山道。

江清瑟自那日雪地一幕后,便再未踏出寝殿一步。

她只是安静地绣着嫁衣,金线在红绸上游走,一针一线,皆是诀别。

和亲前三日,侍卫送来一套崭新的骑射装,说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宴,谢长离要带她随行。

狩猎当日,雪后初晴。

江清瑟踩着脚凳正要上车,忽听身后传来娇声:“姐姐等等我!”

慕流萤一袭桃红骑装,腹部尚未显怀,却故意扶着腰慢慢走来:“太医说多走动对胎儿好,殿下便允我一同来了。”

谢长离过了一会儿后才上车,从始至终,他虽未与慕流萤交谈,可那目光却总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咳嗽一声,他便递上温水。

她嫌马车颠簸,他便命人放缓速度。

她掀帘看风景,他便不动声色地替她拢紧披风。

似乎察觉忽略了江清瑟,谢长离轻咳一声,将茶盏往她这边推了推:“瑟瑟,喝口热茶。”

她没动。

他便又下意识地拿起一块蜜饯,却在递到一半时顿住。

那是慕流萤爱吃的杏脯,而江清瑟,向来不喜甜食。

原来爱一个人,连细节都会刻进骨子里。

而不爱的那个,再怎么努力,也记不住半分。

江清瑟轻笑一声,静静望着窗外飞掠的枯枝。

猎场之上,谢长离一袭玄色大氅衬得他眉目如画,他翻身上马,对江清瑟柔声道:“瑟瑟,孤去给你猎头白狐,做件新披风。”

顿了顿,他又补充:“慕流萤身子不便,你……多照看她。”

<br>第七章

江清瑟淡淡点头。

可谢长离刚走,慕流萤便娇声道:“姐姐,我想骑马。”

江清瑟蹙眉:“你有孕在身,不宜骑马。”

“可殿下说了,让你照看我呀。”慕流萤笑得无辜,“姐姐难道要违抗殿下的意思?”

江清瑟沉默片刻,终究上前牵住缰绳。

可慕流萤刚上马,便猛地一夹马腹!

马儿吃痛,扬蹄嘶鸣——

她惊叫一声,从马背重重摔下!

“啊!我的孩子——”

场面大乱。

谢长离回来时,白狐血还未干。

太医正战战兢兢地禀报:“慕姑娘摔断了一根骨头,所幸近日补药充足,胎儿无碍……”

慕流萤适时 “转醒”,泪眼婆娑地抓住谢长离的衣袖:

“长离哥哥……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可她、她也不能害死我们的孩子啊!”

谢长离眸光一沉:“什么意思?”

“您一走,姐姐就逼我骑马……我这般身子,哪能骑马?”慕流萤哭得梨花带雨,“她还不帮我拉缰绳,甚至……用针刺马!”

谢长离猛地看向江清瑟,眼中怒火灼人:“孤说过,孩子绝不能有事!”

太医慌忙跪下:“殿下明鉴!当时臣等都在场,明明是慕姑娘自己——”

“闭嘴!”谢长离厉声打断,“江清瑟,去外面跪着,跪满一日一夜,给她赔罪!”

从始至终,江清瑟没有辩驳半分。

她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太子殿下。”她忽然抬头,“是孩子不能有事,还是她……不能有事?”

谢长离怔住了。

可她没等答案,只是笑了笑,挺直脊背跪进风雪中。

膝盖触地的瞬间,旧伤撕裂般的疼。

那是流放路上,为替他求药,她跪在冰窟三天三夜落下的病根。

那年他高烧不退,她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求来药材,

他红了眼眶,将她的膝盖吻了又吻。

“傻姑娘……你怎么这么傻……”

她的确是个傻的,当年傻,如今,也傻。

皇帝打猎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江清瑟跪在雪地里,脸色比雪还白,而他的好儿子正抱着慕流萤嘘寒问暖。

“荒唐!”

皇帝勃然大怒,立马让人将谢长离和慕流萤叫到跟前,“你就是这么对待清瑟的?!”

谢长离面无表情:“父皇,东宫规矩不可破,她是太子妃,险些害得未来的侧妃流产,便更该以身作则。”

皇帝怒道:“谁告诉你,她是你的太子妃?”

谢长离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皇帝难以置信,转而看向江清瑟,“你还没告诉他?”

江清瑟垂眸,刚要开口,慕流萤突然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场面再度混乱,谢长离抱起慕流萤匆匆离去,甚至没回头看江清瑟一眼。

皇帝长叹,亲手扶起她:“苦了你了,北狄使团后日就到,你……”

江清瑟只摇了摇头,“陛下,臣女不苦。”

离开他后,就不会苦了。

往后,都会是好日子。

<br>第八章

回程路上,慕流萤趁谢长离不在,拦住了江清瑟。

她抚着鬓边的珠钗,笑得娇媚又得意:“姐姐,你是太子妃又怎样?殿下爱的只是我,不被爱的人,才最可怜。”

她凑近江清瑟耳边,“我看你这阵子好像还没看清,所以,今日……特地安排了一场好戏,让你看看殿下有多爱我。”

江清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本以为慕流萤会对自己下手,所以特地在衣袖里藏了匕首,想着大不了到时候来个鱼死网破。

可没想到的是,马车一路行驶?,慕流萤始终乖顺地坐着,未曾有半分动作。

直到车队行至半途,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支冷箭 “嗖”地射穿车帘,钉在江清瑟耳畔的木框上,紧接着是侍卫的叫喊。

“有刺客!护驾!”

江清瑟掀开车帘,只见最后一辆马车周围刀光剑影,侍卫们已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谢长离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手持长剑,剑锋如雪,所过之处刺客纷纷倒地。

然而,就在他即将杀尽刺客时,江清瑟看见慕流萤主动冲向一个黑衣人,几乎是故意让对方挟持了自己。

那柄雪亮的弯刀架在她脖子上时,她甚至对江清瑟露出个得意的笑。

谢长离身形骤停,剑尖垂落,顷刻目眦欲裂,“放了她!”

他本武功高强,可偏偏对方挟持着他的软肋,让他竟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刺客冷笑:“放了她?可以啊。”

他猛地扯住慕流萤的头发,逼她仰起脸,“不过,你得付出点代价。”

慕流萤泪眼婆娑,颤抖着喊:“长离哥哥……救我……”

谢长离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不敢轻举妄动。

刺客盯着他,缓缓道:“听说,这是太子殿下最爱的人?”

谢长离沉默不语,目光死死锁在慕流萤身上。

刺客大笑:“那好,我要你一根手指!”

江清瑟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指尖微微发颤。

谢长离没有犹豫,缓缓抬起左手,五指张开,目光冷峻。

“你要哪一根?”

刺客眯眼:“小指。”

谢长离冷笑一声,右手长剑骤然翻转,寒光一闪——

“噗嗤!”

鲜血喷溅!

一截小指应声而落,砸在雪地上,溅开一片刺目的红。

刺客显然也怔住,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下一刻,便被一群暗卫扑上前擒住。

慕流萤这才踉跄着跑了过来,崩溃大哭:“长离哥哥!你怎么这么傻!”

谢长离脸色惨白,却仍强撑着对她柔声道:“你没事……便好。”

说完,便昏死过去。

江清瑟站在原地,看着雪地上蜿蜒的血迹,看着谢长离昏迷中仍紧攥着慕流萤的衣角,看着太医们慌乱地为他止血……

她忽然笑了。

原来,这就是慕流萤想让她看的戏码。

而谢长离,果然也没有让所有人失望。

谢长离,你那么爱慕流萤,

你简直爱惨了她。

东宫连日忙乱,太医进进出出。

青吟红着眼眶回来:“小姐,殿下的手指总算接好了……”

她哽咽道:“可他醒来第一件事,竟是给慕姑娘擦眼泪!”

“奴婢替您不值!这还没嫁进来呢,日后若真入了东宫,该是何等磋磨……”

江清瑟笑了笑,从柜中取出一个包裹,递给青吟。

“青吟,我不会嫁入东宫。”

<br>第九章

青吟一愣:“什么?”

“我已向陛下请旨,明日便去北狄和亲。”

青吟如遭雷击,猛地跪下:“小姐!奴婢跟您一起走!”

江清瑟摇头,将青吟扶起,轻声道:“你的身契我已烧了,我替你在城外寻了户好人家,你去相看相看,若是喜欢,便嫁了,若是不喜,包裹里的这些银票,也足够你安稳度过一生……”

青吟哭得泣不成声,死活要跟着她。

江清瑟却只是摇头,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青吟,听话。”

青吟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最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小姐……您一定要好好的……”

殿门合上的瞬间,江清瑟闭了闭眼。

这深宫里最后一点温暖,也送走了。

和亲前一日,谢长离推开了她的殿门。

殿内空荡,他后知后觉地问:“你那丫鬟呢?”

江清瑟低头绣着嫁衣,淡淡道:“打发她去办点事。”

谢长离并未在意,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嫁衣上:“绣好了?”

她轻轻点头,指尖抚过最后一针。

谢长离走近,柔声道:“明夜宫门口会有两顶轿子,一顶是你,一顶是慕流萤,一同抬入东宫。”

顿了顿,他又补充:“慕流萤近日胎气不稳,所以成亲那晚……孤会先去她宫中。”

“你别介意。”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江清瑟没有说话。

谢长离当她默认,转身欲走。

“谢长离。”她忽然开口。

他回眸:“嗯?”

“再见。”她轻声道。

他怔了怔,随即失笑:“瑟瑟,明夜见。”

“日后,你我日夜相见。”

江清瑟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轻声道:“日与夜,都不再见了。”

可惜这句话,消散在了关门的余音里。

翌日,出嫁的时辰到了。

东宫张灯结彩,喜乐喧天。

宫门外,两顶一模一样的喜轿并排停放。

慕流萤早已候在轿前,见江清瑟出来,红唇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今日亦是凤冠霞帔,虽为侧妃,排场却不输正室。

“姐姐。”她娇声唤道,指尖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长离哥哥答应我了,今夜会来我宫中。”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而你,只能独守空房。”

江清瑟静静看着她,眼底无波无澜。

慕流萤见她毫无反应,眼底闪过一丝恼恨,又笑道:“不过姐姐放心,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江清瑟终于开口,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慕流萤。”

“嗯?”

“祝你和谢长离,百年好合。”

慕流萤一怔,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姐姐真是大度呢。”

江清瑟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喜轿。

“起轿——”

喜乐骤响,两顶轿子同时抬起。

没人发现,两顶轿子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一顶向东,驶入东宫,红烛高照,洞房花烛。

一顶向北,驶出皇城,风雪漫天,远嫁和亲。

江清瑟坐在北狄使团的喜轿上,最后掀帘看了一眼皇城。

谢长离,此去经年,

从此你我日月不相见,山海不相逢。

<br>第十章

慕流萤从喜轿上下来的时候,脚步不稳,险些摔倒。

谢长离慌忙伸手扶住了她。

“你慢些,当心孩子。”

慕流萤娇嗔道:“长离哥哥,你不用管我,姐姐才是正妃,你理应同她拜堂。”

谢长离点了点头:“还是你懂事。”

他往远处看了看,不自觉地紧蹙眉头:“另一个喜轿怎么还没到。”

就在这时,掌事太监突然满头是汗地跑了过来。

“殿下,太子妃半路发现喜服破了,怕不吉利,又回府更换喜服,所以误了时辰。”

谢长离的脸色更加不好了,满眸怒意:“要是误了时辰,可休怪本太子罚你们!”

一旁的嬷嬷小声提醒道:“殿下,这时辰就要到了,要不先让侧妃代王妃和您拜堂吧,免得误了吉时。”

谢长离有些犹豫,半天都没吭声。

慕流萤见状,扯了扯谢长离的衣袖:“长离哥哥,你可是不愿同我拜堂?”

说着,她便红了眼眶:“也对,我即便是怀了孩子,也不配……”

“好了……那就依嬷嬷所说,我们先拜堂吧。”

谢长离牵着慕流萤走进了正厅。

婚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两人被一众人簇拥着入了婚房。

烛高照,龙凤喜烛在婚房里噼啪作响。

谢长离坐在床沿,目光落在慕流萤被红盖头遮住的身影上。

她今日格外安静,交叠的双手微微发抖,像是紧张得厉害。

“萤萤?”他轻声唤她的小名,伸手去掀那盖头。

盖头滑落的瞬间,慕流萤仰起脸,烛光映着她精心妆点的面容,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怎么哭了?”

谢长离皱眉,拇指抚过她湿润的脸颊。

慕流萤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长离哥哥,我害怕……我怕这一切都是梦……”

“姐姐才是你的正妃。我只是一个侧妃。能嫁给你真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情”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动静。

谢长离身子一僵,下意识抬眸看向窗外。

“殿下在等姐姐吗?”慕流萤察觉他的分心,声音立刻带了哭腔,“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

“胡说什么。”谢长离收回视线,将她搂得更紧,“孤只是在想朝务。”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尝到咸涩的味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慕流萤破涕为笑,指尖抚上他包扎着的小指:“还疼吗?”

谢长离摇头,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

锦被下撒着红枣花生,硌得慕流萤轻呼一声。

“当心孩子!”

他紧张地去摸她的小腹。

慕流萤抓住他的手,引导着往下探去:“殿下摸摸,孩子好着呢……”

她的寝衣不知何时已经松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谢长离的掌心贴上去,触到一片温软滑腻。

“长离哥哥……”她喘息着唤他,双腿缠上他的腰,“要我……”

谢长离眸色骤深,俯身压下去。

唇齿交缠间,他忽然闻到一股陌生的香气。

不是江清瑟身上常年带着的药香,而是浓烈的脂粉味。

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慕流萤的呻吟冲散。

她急切地解着他的腰带,指甲刮过他结实的腹肌。

“慢些……”

他哑声劝,却换来她更热情的回应。

衣衫尽落,慕流萤在他身下绽放如花。

谢长离进入她的瞬间,她尖叫着在他背上抓出红痕。

“疼吗?”他停下来问。

慕流萤摇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长离哥哥,说你爱我……”

谢长离动作一顿。

“说你只爱我一个……”她扭动着腰肢催促,“说啊……”

烛火噼啪炸响,谢长离额角渗出细汗。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将那些追问堵了回去,身下动作却越发凶狠。

慕流萤很快忘了追问,在他身下化作一滩春水。

<br>第十一章

翌日清晨,谢长离醒来时,身旁的慕流萤仍睡的很熟,脸上带着昨夜欢愉后的淡淡红晕。

他轻轻抽出被她压着的手臂,动作间,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左手小指传来。

他不禁皱了下眉。

“这个时辰,瑟瑟应该已经起身了。”

“我是不是要去看看她,从昨天到现在我都忽视了她,等下我要去好好哄哄她”

谢长离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殿门 “砰”地被人撞开。

“殿下!”侍卫踉跄着闯入,单膝跪地,声音急切而惶恐,“不好了,敌国突然入侵,边境告急,陛下紧急召见您!”

谢长离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敌军来势如何?我军防线情况怎样?”

“边境数座城池已被攻破,我军正奋力抵抗,但形势岌岌可危。”

谢长离穿戴整齐,剑眉紧蹙,大步迈向殿外。

在赶往皇宫的路上,谢长离脑海中突然闪过江清瑟的身影。

他心想,等击退敌军,一定要好好安抚她。

毕竟在他心里,江清瑟陪他走过流放的艰难岁月,这份情他始终记在心底。

只是此刻军情紧急,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皇宫大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皇帝高坐龙椅,脸色阴沉如水。

见谢长离进来,皇帝立刻开口:“太子,如今敌国来犯,朕命你挂帅出征,务必击退敌军,守住我朝疆土!”

谢长离单膝跪地,沉声道:“儿臣领旨!定不辱使命!”

领命后,谢长离马不停蹄地奔赴军营,点兵遣将,筹备出征事宜。

一切安排妥当,大军浩浩荡荡开拔,向着边境战场进发。

沿途,萧瑟的秋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

他眯起双眼,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清瑟的模样。

自昨夜成亲后,他还未来得及与江清瑟有任何交集,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事搅乱了所有计划。

原本想着昨夜在慕流萤殿中待了一整夜,今天要去哄哄瑟瑟的。

但愿她不要为此事心有怨气。

“殿下,您在担心侧妃吗?您放心,属下打过招呼了,让东宫之中人人都不可怠慢侧妃。”

谢长离轻咳了两声:“你怎么知道孤在想着侧妃?”

侍卫的语气中充满了笃定:“东宫上下人人皆知殿下您偏爱侧妃,更何况侧妃还怀着您的长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原来自己的偏爱竟这么明显吗?

那江清瑟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军队日夜兼程,抵达边境战场时,眼前是一片残垣断壁。

远处敌军连营的火光在夜色中明灭,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殿下,探马来报,北狄大军距此不足三十里。”副将抱拳禀报。

谢长离颔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那是江清瑟去年赠他的生辰礼,白玉雕成的并蒂莲已经出现裂痕。

“报——!”斥候踉跄奔上城楼,“北域先锋军突袭粮道,我军后方起火!”

刹那间烽火连天。

谢长离拔剑出鞘:“备马!”

铁蹄踏碎霜雪,谢长离率轻骑冲入敌阵。

弯刀掠过脖颈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成亲前那日,江清瑟和他说再见时的情形。

她那一刻的眼眸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再不见当年为他挡剑时的灼灼光华。

“铛——!”一柄长矛直刺心口。

谢长离格挡不及,左肩顿时绽开血花。

剧痛中他恍惚看见江清瑟坐在灯下绣嫁衣的模样,金线在她指尖缠绕,绣的却是北狄图腾。

“保护太子!”

侍卫的嘶吼将他拉回现实。

谢长离反手斩下敌将头颅,温热血浆溅在脸上。

下一秒,谢长离便晕了过去。

<br>第十二章

另一边,北狄的寒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

江清瑟掀开马车帘子时,入目是一片苍茫雪原。

“姑娘,前面就是北狄王庭了。”随行的南梁使臣低声道,“北狄王赫连战亲自率众在城门外迎接。”

马车缓缓停下。

江清瑟深吸一口气,戴上厚重的面纱,在侍女搀扶下走下车辇。

风雪扑面而来,她眯起眼,看见百步外的城门前,黑压压站着一片人影。

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披着玄色狼裘,在风雪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那就是北狄王赫连战。

传闻他暴虐成性,曾亲手剥下叛徒的人皮挂在城门上。

江清瑟挺直脊背,一步步走过去。

随着距离拉近,赫连战的轮廓渐渐清晰。

刀削般的下颌,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江清瑟尚未反应过来,赫连战已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

“妾身见过王上。”

“果然是你。”他的声音低沉,“小哑巴。”

江清瑟浑身一震。

这个称呼……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赫连战灼热的目光。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与记忆中的少年渐渐重合。

当前流放途中,她曾在一个雪夜救过一个重伤的少年。

他高烧不退,江清瑟便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用雪水为他降温。

少年醒来后问她名字,她怕暴露身份不敢开口,他便笑着叫她“小哑巴”。

后来追兵至,他们被迫分离,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活着离开……

“王上认错人了。”江清瑟后退半步,声音平静,“妾身乃南梁丞相之女江清瑟,从未见过王上。”

赫连战眸色一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掀开衣袖。

一道月牙形的疤痕赫然在目。

“这是你为我挡箭留下的。”他拇指摩挲着那道疤,力道大得几乎要擦破皮肤,“还要否认吗?”

江清瑟呼吸微乱。

她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即便妾身曾救过王上,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她试图抽回手,“如今妾身来此只为和亲,望王上……”

话未说完,赫连战突然拦腰将她抱起!

“啊!”江清瑟惊呼一声,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襟。

“小哑巴终于会出声了。”赫连战低笑,抱着她大步走向城门。

“既如此,本王更不能放你走了。”

北狄群臣哗然,却无人敢置喙半句。

江清瑟被迫靠在他胸膛上,闻到了混合着铁锈与冰雪的气息。

与记忆中那个雪夜一模一样。

北狄的婚宴持续了三天三夜。

江清瑟坐在铺着白虎皮的王座上,看着赫连战与群臣痛饮。

他喝得越多,眼神却越清醒,时不时瞥向她的方向,像是怕她突然消失。

“王后,该喝合卺酒了。”年迈的女官捧上金杯。

江清瑟刚要接过,赫连战却一把夺过酒杯,仰头饮尽,然后扣住她的后脑,将酒渡入她口中。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江清瑟呛得眼角泛红,耳边是群臣的哄笑与赫连战低沉的笑声。

“王上!”她羞恼地推开他,却被他攥住手腕。

“怎么,”赫连战凑近她耳边,呼吸带着酒气,“谢长离没教过你怎么伺候男人?”

江清瑟脸色瞬间煞白。

赫连战垂眸笑了笑,刚要开口,大祭司突然上前。

“王上,按北狄祖制,新妇需独自穿过狼群围猎的雪原,方能证明其勇气,成为真正的王后。”

赫连战淡淡开口:“本王的王后,不必经历这些。”

殿内霎时寂静。

谁都知道,北狄狼群凶残,去年就有三个贵族女子死在这项仪式中。

赫连战眼神骤冷:“大祭司是在质疑本王的决定?”

“老臣不敢。”大祭司躬身,眼中却闪着算计的光,“只是祖制不可违……”

江清瑟突然起身:“好,我去。”

<br>第十三章

赫连战猛地攥紧她的手:“你疯了?那些狼能撕碎一头熊!”

“王上,”江清瑟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很轻,“我在流放路上,杀过二十七匹狼。”

她的眼神让赫连战想起那个雪夜,瘦弱的少女握着滴血的匕首,脚下躺着三匹野狼的尸体。

最终,他松开了手。

“给她最好的弓和匕首。”赫连战命令道,又压低声音,“若撑不住,就喊我的名字。”

江清瑟没有回答,转身走向殿外。

风雪中,她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雪原。

赫连战站在城墙上,指尖几乎嵌入石砖。

当远处传来第一声狼嚎时,他猛地抓起长弓。

“王上不可!”侍卫慌忙拦住,“干预仪式会触怒天神!”

赫连战一拳砸在城垛上。

就在这时,雪原上突然亮起一点火光,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渐渐连成一条火龙。

接着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狼嚎声。

“她怎么会如此厉害……”大祭司脸色大变。

“王后太聪明了,竟然想到了用带火的弓射击狼群!”

赫连战却笑了:“我的王后,自然不简单。”

当江清瑟浑身是血却昂首归来时,所有北狄人都跪下了。

赫连战大步上前,当众将她抱起:“从今往后,见王后如见本王,违者——”

他瞥了眼大祭司:“喂狼。”

半月后,谢长离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他率领的军队不仅击退了北狄入侵,还一举攻下对方三座城池。

皇帝龙颜大悦,命全城百姓出迎。

慕流萤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在东宫门口翘首以盼。

见谢长离骑马而来,她不顾礼仪冲上前去:“长离哥哥!”

谢长离翻身下马,目光却越过她肩头:“瑟瑟呢?”

慕流萤笑容一僵,随即委屈道:“殿下凯旋,第一个问的竟是姐姐?”

谢长离这才收回视线,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

“孩子可好?”

“前几日胎动得厉害,太医说是思念父亲所致。”

慕流萤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腹部:“殿下摸摸,孩子知道爹爹回来了,正高兴呢。”

谢长离神色柔和了些,他揽着慕流萤往宫内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慕流萤靠在他肩头,娇声道:“不辛苦,就是夜里总睡不安稳,想殿下想得紧…………”

谢长离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频频扫向江清瑟寝殿的方向。

入夜,谢长离在慕流萤殿中用膳。

她特意换了薄纱寝衣,烛光下肌肤若隐若现。

“殿下……”她斟了杯酒递到他唇边,“庆贺您凯旋。”

谢长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却在她靠过来时站起身:“你身子不便,早些歇息,孤去看看瑟瑟。”

慕流萤脸色骤变,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殿下!您才回来就要去找姐姐?”

“她毕竟是太子妃。”谢长离皱眉,“孤多日未归,理应……”

“可她根本不在乎您!”慕流萤突然哭出声,“您出征这些日子,她从未问过您的消息,我都没瞧见她出过寝殿!“

谢长离身形一顿:“你说什么?”

慕流萤抽噎着:“我可没有骗您,太子妃连东宫的事情都没管过,一切的事宜都是我打理的。”

谢长离满眸诧异地追问道:“成亲那日之后,你没有去给太子妃请过安吗?”

慕流萤连连摇头:“她闭门不出,我去敲门她也不应,我为何还要去自讨没趣呢?”

慕流萤身边的宫女也附和道:“是啊殿下,太子妃是在正院,我们家主子在偏院,好一段距离呢。”

“主子挺着个大肚子去请安却吃了闭门羹,自然也就不愿再去了。”

“罢了。”他冷声道,“既如此,孤也不必去看她了。”

<br>第十四章

慕流萤拉着他往床榻走:“殿下累了一天,臣妾伺候您沐浴……”

谢长离由着她解开衣带,脑海中却浮现江清瑟为他包扎伤口的模样。

那时她手指微凉,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他。

“殿下?”慕流萤不满地咬了他肩膀一口,“您在想什么?”

谢长离回神,将她压倒在床榻上:“没什么。”

他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却在进入的瞬间,鬼使神差地唤了声:“瑟瑟……”

慕流萤浑身僵住:“殿下叫我什么?”

谢长离这才惊觉失言,并未回话。

他草草结束,不顾慕流萤的挽留,起身去了书房。

烛光下,谢长离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

里面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梅花。

那是江清瑟最爱的花。

他原本打算一回来就送给她的。

“明日吧……”他摩挲着玉簪,自言自语,“明日好好哄哄她。”

翌日清晨,谢长离拿着玉簪来到江清瑟寝殿前。

殿门紧闭,安静得有些诡异。

“瑟瑟?”他轻叩门扉,“孤进来了。”

推开门,殿内空无一人。

床榻整洁,梳妆台上的脂粉盒盖得好好的,唯有窗边绣架上的大红嫁衣格外醒目。

谢长离走近细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根本不是嫁衣,而是一件北狄样式的婚服!

金线绣着北狄图腾,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唯一的瑕疵便是盘扣坏了。

原来她那日的确回府换过喜服。

但却不是穿来同他成亲的喜服。

“这是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道,“太子妃人呢?”

宫女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回、回殿下,太子妃一月前就、就……”

“就什么?”

“就不见了……”一个小宫女鼓起勇气道,“那日我们根本就没有看见太子妃的喜轿。”

谢长离如遭雷击,手中的玉簪“啪”地掉在地上,断成两截。

“不可能……”他声音发颤,“她明明……”

脑海中突然闪过成亲那日,江清瑟对他说“再见”时的神情。

那么平静,那么决绝。

“立刻派人去寻太子妃!”谢长离冲着一众侍卫吼道,“找不到人你们也都别回来了。”

侍卫领命离开后,谢长离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江清瑟明明这么爱自己,又为何会选择和自己成亲当日离开?

难怪自己凯旋而归时,她并未一同迎接。

他一直以为江清瑟是在赌气,但从未想到,她会彻底消失不见。

谢长离将断掉的玉簪重新拾起:“瑟瑟,等我将簪子修补好,一定要亲手为你戴上。”

两日后,侍卫匆匆而归。

“殿下……属下查遍了皇城,都没有太子妃的踪迹。”

谢长离双目赤红,一把揪住侍卫的衣领:“再去找!她不可能凭空消失!”

侍卫战战兢兢地退下,谢长离踉跄着跌坐在江清瑟的床榻上,指尖触到枕下的一封信。

他猛地抽出来,指尖发颤地展开——

“谢长离,此去经年,永不相见。”

<br>第十五章

短短一行字,再无其他。

谢长离攥着信纸,指节泛白,胸腔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走?!”

他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下。

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

“殿下!慕姑娘腹痛难忍,请您过去看看!”一名宫女神色惊慌,匆匆跑来禀报道。

谢长离冷冷抬眸,吐出一字:“滚。”

宫女吓得当即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可、可慕姑娘说,腹中孩子怕是……”

谢长离打断她,声音愈发冰冷:“孤再说一遍,滚!”

宫女不敢再多言半句,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谢长离又灌下一口酒,脚步踉跄地走到窗边。

他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厉害。

“江清瑟……你究竟去了哪里?”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谢长离近乎疯魔。

他将东宫所有暗卫尽数派出,甚至不惜动用朝中势力,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四处搜寻江清瑟的下落。

然而,她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东宫上下因太子这番举动人心惶惶。

谢长离整日酗酒,对朝政全然不理,甚至连怀有身孕的侧妃慕流萤的寝殿都未曾踏入半步。

“殿下……”这日,慕流萤挺着隆起的肚子,跪在谢长离书房外,哭得梨花带雨。

“您已经半个月没来看臣妾了,腹中孩子也日夜盼着您……”

谢长离连书房门都未打开,只隔着门冷冷丢出一句:“别来打扰孤。”

慕流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中满是对江清瑟的恨意。

江清瑟,你走了还要阴魂不散,搅得这东宫不得安宁!

一个月后,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召谢长离入宫。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凝重,皇帝面色阴沉似水:“太子,你可知罪?”

谢长离跪在地上,神色麻木。

“儿臣不知自己犯了何罪?”

皇帝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案。

“你为了一个女人,荒废朝政,整日沉溺于酒,连自己的侧妃和未出世的孩子都不管不顾!你还有半点储君的样子吗?!”

谢长离低垂着头,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冷冷开口:“朕今日召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听到这话,谢长离缓缓抬起眼眸。

皇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且冰冷地说道:“江清瑟,已经去北狄和亲了。”

谢长离闻言,浑身猛地一震,瞳孔瞬间骤缩。

“……什么?”

“就在你成亲那日,她便已远嫁北狄。”皇帝冷哼一声,“怎么,她未曾告诉你?”

谢长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原来……她早就决然地舍弃了他。

原来……那日她口中的 “再见”,竟是意味着从此后再也不见。

他猛地站起身,脚步踉跄着便往外冲

“我要去北狄!我定要把她带回来!”

“站住!”皇帝厉声喝止,声音威严且不容违抗,“北狄与我朝刚刚停战,你难道要为了一己私欲,再次挑起战火?!”

谢长离顿住,那一刻,他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撕裂,疼得难以呼吸,一种绝望的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皇帝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声音里有了一丝不忍。

“太子,放下吧,她已不再属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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