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者:舒燕(整理:白叔)
1974年刚入冬,父亲从生产队干活刚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感觉心口闷得慌,母亲说可能是早上没吃早饭,加上干活时用力过猛累到了,她赶忙去给父亲冲了一杯糖精水喝。
还没等糖精水晾凉,父亲突然一阵身体抽搐,从板凳上滑落到地上,伴随着一句凄惨的叫声,整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母亲郑外厨房里做午饭,听到惨叫声,她立马冲出去,看到父亲已经人事不省,她招呼我去叫邻居大伯过来帮忙。
听说我父亲晕倒了,邻居大伯火速赶来,想把父亲背上拖拉机送去医院抢救,结果他来了以后,给父亲把脉搏,发现他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邻居大伯学过中医,是我们这儿方圆百里的名医,他说出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把我母亲吓得瘫软在地上。
邻居大伯说父亲可能是心脏出现了问题,发病时在家里,根本不给救治的机会,除非当时在医院里,立马送到手术室抢救。
父亲去世时,我才9岁,弟弟7岁,妹妹6岁,他的突然离世,给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增添了沉重负担。
那时候,外婆心疼自己闺女,劝我母亲改嫁,但我母亲死活不肯,说自己这辈子除了我父亲以外,她不会嫁给第二个男人。
外婆看我母亲如此执拗,气不打一处来,那天,她和外公没吃午饭就赶着毛驴车回来了,从此以后再没有来过我们家。
以前有父亲在,靠他和母亲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勉强能养家糊口,但此时此刻,家里的顶梁柱不在了,靠母亲一个人挣工分,根本养不起我们姐弟三个。
那时候,我们最喜欢过端午节和中秋节,生产队会杀羊、养牛,然后按人口给每家每户分肉。我家四口人,能分到一斤六两的肉,就这么点肉,我们家能吃上十天半个月。
母亲每顿饭会往放几片肉,吃饭的时候,我和弟弟妹妹分着吃,她一口也不吃。
有一次,弟弟问母亲为啥不吃肉,母亲说她嫌弃羊肉有膻味,她吃不习惯。她嘴上是这么说,实际却不是这样的。
在一次吃晚饭时,弟弟不小心把碗里的肉掉在了地上,弟弟准备拾起来扔给自己最疼爱的小狗吃,母亲没让,然后夹着那块掉在地上的肉,用水冲洗一下,她放进了自己嘴里。
我在门口无意间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母亲太可怜了,为了我们仨,她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分钱差点掰成两半花,为了多挣些工分,她一个承包了村里春季倒粪的活。
寡妇门前是非多,以前和我家关系很好的邻居看到我母亲累的满头大汗,他们也不敢过去帮忙干活,生怕被别人看见在背后说闲话。
母亲为了不耽误去生产队干活,她只能起早贪黑去倒粪,回家之后狼吞虎咽吃几口稀粥,再火急火燎去生产队里干活。
一个半月下来,母亲累的趴在炕上,根本站不起来,我心疼她,想辍学回来帮她一起承担家庭重担,她却死活不同意,说她这一辈子已经看到头了,不想我们仨再重蹈覆辙她和父亲走过的路。
没有父亲以后,我们的日子过的异常拮据,1976年即将过年,生产队杀了两头猪,每家分到二斤猪肉外加两个萝卜,让大家过年时包顿饺子吃。
猪肉分到手以后,母亲犯了愁,家里一斤白面没有,想去粮油店买几斤回来,我们手里却没有粮票,人家不会卖给我们。
母亲为了能给我们仨包顿饺子吃,她从邻居家借来自行车,骑着回了娘家一趟,想从外公家借点儿,当时母亲已经装好了白面,正要出门时,大舅和舅妈回来了,他们立马拦住母亲,舅妈说自己娘家还没有白面,她要拿着送给娘家去。
听到此话,母亲又很尴尬地把白面留了下来,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回到家里时,我看她的双眼通红,空袋子在车后座上夹着,我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没有多问一句。
过年那天,母亲说既然包不了饺子,那就把这些猪肉炒着吃,好好庆祝一下过年。换做以往,母亲会把这些肉分好几次吃,那天母亲之所以要一次性吃没,她应该是和娘家人赌气。
除夕夜,母亲正在厨房里炒菜,我和弟弟妹妹们在炕上玩沙包,突然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句“这是舒德成家吗?”
父亲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现在被突然叫出来,母亲赶忙冲了出去,我顾不上穿鞋,也跟了上去。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戴着狗皮帽子,羊皮大衣,左手提着一大包东西,肩上扛着一袋子东西。
“请问你是哪位呀?”母亲小心翼翼询问对方。
“你是嫂子吧?我叫韩伟,当初和德成大哥在同一个连队服役。”
我父亲结婚之前在部队里当过兵,复员后回到村里做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面前这位男人自称是父亲的战友,估计他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了。
我母亲把这位陌生的客人请进屋内,对方说他已经知晓我父亲去世了,这次来我家,主要是担心我们过年没有办年货,他特意送来一些。
韩伟说自己是一个孤儿,18岁入伍后,他和我父亲在同一个连队服役,我父亲特别关照他,他一直心存感激。
我父亲复员的第二年,韩伟有幸被提干,然后留在部队里继续服役,现在已经是正营级干部,这次他过年回家探亲,然后和之前的战友聚会,在聚会上得知我父亲已经去世,他立马办了年货给我家送来。
韩叔这个报恩来的太是时候了,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仨跪下来给他磕头。
“嫂子,你快起来,我可受不起你的跪拜,要说恩情,德成哥才是我的恩人,当初他把我当成自己亲弟弟看待,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对我的好。”
那年除夕夜,母亲用韩叔带来的白面和猪肉包了饺子,大家一起庆祝新一年的到来。隔天早上,韩叔走了,说以后有时间会再来看我们,临走还扔下30元现金。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虽然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这个温暖的画面,我至今无法忘记。
现在韩叔已经退休多年,我们两家经常走动,说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的弟弟还娶了她的小女儿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