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31日晚，我准备邀请公司里20个员工聚餐跨新年，当时老婆已经把饭店订好。傍晚6点，我收拾好东西，要开车去饭店，突然接到老家邻居打来的电话“海明，你快回来吧，你爸好像不行了。”
“陈叔，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我知道肯定是父亲出了事，要不然邻居陈叔不会表现得很着急的样子。
“你陈婶包了羊肉馅饺子，我寻思你爸爱吃，就给他送过去一盘，走进屋内，看到你爸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意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脑出血。”
陈叔是我们当地的村医，方圆几十里挺有名气的，特别是治疗偏瘫，有自家祖传的偏方。
陈叔挂了我的电话，立马叫人帮他把我父亲送去医院，叫我也抓紧赶回去。
知道父亲生病了，我哪还有心情参加聚餐，随手抓过一件外套，赶忙下楼直奔老家的方向。
在路上，想到父亲的一生，我心里充满愧疚感。我15岁那年，母亲去附近集市买鸡雏，回来的路上遭遇一场意外车祸，还没来得及送医院抢救就失去了生命体征。
当时没有监控，肇事司机知道自己撞死了人，要贪人命官司，不仅要给赔偿金，还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他没有停下车，一脚油门踩到底逃逸了，至今这个案子也没有破。
母亲去世以后，有人劝说父亲再娶一个女人过门，但是他不肯，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他不愿意我受委屈，委婉拒绝所有为他说媒的人。
就这样，父亲既当妈又当爹，每天早起为我做饭，把我送到学校以后，他再开着拖拉机去田地里干活。我中午不回来吃饭，父亲自己一个人会随便对付一口，晚上他会早一点收工，回到家里先做饭。
那时候看着父亲这么辛苦，我想为他做点什么，想着在他做饭时帮忙打下手，他不让，让我抓紧去小房间里学习，吃完饭帮着他刷碗，他也不肯，说我快中考了，再不抓紧学习，已经来不及了。
以前有母亲活着，父亲从不下厨，这回就剩我们爷俩，父亲尝试做更多的菜系，天天还让我吃一个白水煮蛋。
深夜时，我隔着一道墙能听到父亲躺在那里直哼哼，母亲去世不到一年时间，父亲苍老了好几岁，鬓角已经露出些许白发。
有一次，父亲叮嘱我“儿子，你要想回报我，就努力学习，考上名校，然后留在城里，你能光宗耀祖，爸脸上有光。”
对于父亲的嘱托，我牢牢记在心里，在学习方面更加奋发图强，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前几名。
上天不会辜负每个努力拼搏的人，寒窗苦读十余载，高考成绩公布时，我看到自己的分数，瞬间泪流满面，595分，班级第一名，全年级第18名，考上985大学一点问题没有。
父亲知道我的分数以后，他立马买来两个挂边在家门口放了，吸引很多人过来围观道喜。
我上了大学以后，父亲就一个人留在农村种地，挣了钱转头就打进我的卡里。没上大学前，我还能每个月见到一次父亲，上大学以后，只有寒暑假才能见到他老人家，每次见到他时，他比之前都老许多。
后来我参加工作，又创业，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来，父亲都是现在大门口等着我，我不知道他已经等了多久，反正每次见到他时，大门口的烟头已经一堆了。
我结婚以后，想把父亲接到城里生活，他不肯，说自己一个人生活习惯了，突然身边多了人，他嫌弃闹挺。其实我知道，父亲之所以不来城里生活，是不想给我和老婆添负担。
父亲这一辈子，不求回报为我付出，我却没能在他身边尽孝，内疚感非常的强烈。
我到了县城医院时，陈叔正在门口等着我，说父亲正在手术室抢救，我们三步并两步向手术室走去。
我来到医院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表情凝重地对我说：“抱歉，我们尽力了……”
听到这句话，我似乎明白了医生想表达什么，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父亲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时，上面盖着白布，我趴在他身旁，哇哇大哭，好像只有大哭才能表达出自己伤心的样子。
父亲走后，我为他安排了体面葬礼，让他和母亲合葬一起，收拾完残局，我坐在房间里呆很久。
曾经有父亲在，我每年至少能回来一次老家，现在他和母亲都不在了，老家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临走时，我把大门紧锁，望着熟悉的老房子，久久不愿意离开。
父母相继去世以后，我几乎没有再回来过老家，一直在城里照顾自己的小家。
今年春节，在海南生活多年的舅舅回来了，我听说以后，决定回去看看他老人家，毕竟已经是80多岁的人了。
正月初三那天，我一个人开车回了老家，除了到舅舅家，也去了其他亲戚家串门，这是时隔七年，我第一次返回老家，平时给父母上坟时，害怕看到老家人，我都是绕道而行。
那天，走完所有亲戚以后，我路过自家老宅时，停下车，走到大门口，看到那把锁头已经锈迹斑斑，院子里干枯的杂草有一米多高，内心五味杂陈。
老宅常年无人居住，有一堵墙已经坍塌了，玻璃不知道被谁家淘气的孩子打碎了，房间里的格局没有一点儿变化，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我此时此刻真的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感受。
在大门口坐了半个小时，我才恋恋不舍起身离开。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回老家，不敢和老家人见面，是害怕看见熟悉的场景，让我再次想起失去父母时的痛苦，我选择逃避，只是想把最深的回忆埋藏在心底。
离开老家返回城里时，我明显感觉到踩油门那只脚在用力踩下去，只想着尽快逃离这里，和过去做个永久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