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头是村里最后一个"叫魂人"。

这职业传到他那辈已是第七代。按祖训，叫魂人需是天生阴气重、八字轻的男子，最好是无儿无女的鳏夫。老余头二十岁那年，师父在临终前把系着红绳的铜铃传给他时，他分明看见师父浑浊的眼珠里映着个穿红衣的女人。

"听见铃响别回头。"师父的指甲抠进他手腕，"那都是将死之人的魂在摇铃。"

此刻老余头蹲在自家门槛上抽烟袋，屋檐下挂着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他数着铃声——三长两短，是村东头方向。果然不到半柱香时间，村长家的小儿子气喘吁吁跑来："余叔，我爹请您过去，铁柱哥不好了。"

村长家的瓦房里挤满了人。二十出头的铁柱被五花大绑捆在炕上，嘴角泛着白沫，眼白上翻得几乎看不见瞳仁。老余头扒开他衣领，看见锁骨处有个发青的手印，五个指头细得像竹枝。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儿半夜。"村长媳妇抹着眼泪，"起夜听见后院鸡飞狗跳的，出来就看见他跪在井台边啃生鸡，满嘴都是血..."

老余头心里咯噔一下。他示意众人退出屋子，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红布袋。解开时露出面生锈的八卦镜，镜面有道裂纹正好将八卦劈成两半。当镜子掠过铁柱面部时，裂纹里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不是寻常的丢魂。"老余头擦着镜面，"有东西缠上他了。"

午夜子时，全村熄了灯火。老余头在铁柱床头点燃三根白蜡烛，烛芯却诡异地烧出绿火苗。他取出祖传的招魂幡插在米碗里，碗中陈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铁柱——回来哟——"沙哑的呼唤混着铜铃声响彻院落。叫到第三声时，招魂幡突然无风自燃，火苗窜起三尺高。老余头瞥见镜面映出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正趴在铁柱背上啃他耳朵。

铜铃疯狂作响。老余头抓起把朱砂撒向镜面，镜中女人猛地转头——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个血窟窿的嘴。他倒退着撞翻供桌，听见耳边响起指甲刮擦镜面的声音。

"三十年了..."女鬼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骨头，"你们把我和野狗埋在一起..."

记忆突然闪回。那年饥荒，村里疯女人偷孩子被抓住，愤怒的村民把她活埋在后山。当时负责驱邪的正是老余头的师父。而铁柱的症状，与当年那些参与活埋的村民临死前一模一样。

老余头颤抖着摸向腰间红布袋。师父临终塞给他的除了一串铜铃，还有截缠着女人头发的指骨。他咬破手指在铁柱额头画符，鲜血竟被皮肤吸了进去。

"当年的事孩子无辜..."老余头将指骨按在铁柱心口，"你要索命，就拿我的耳朵抵债。"

镜面突然炸裂。老余头右耳一阵剧痛，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朦胧中看见红衣女人从铁柱身上飘起，腐烂的手指轻轻点了下他腰间铜铃。

天亮时铁柱退了烧。村长千恩万谢，却没人注意老余头总是偏着左耳听人说话。他摸着空空如也的右耳窝，想起师父的话——叫魂人的耳朵，本来就是用来听阴间事的。如今他再也听不见催命的铜铃声了。

夜半铜铃响，莫问谁人摇。有些债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