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维港染成琥珀色时，张檬站在半岛酒店七楼宴会厅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旗袍盘扣。玻璃外，天星小轮正划开粼粼波光，对岸中环的霓虹在云层里投下细碎光斑，像极了首尔明洞街头飘着的许愿灯。

"阿一古，我们檬儿今天美得像九尾狐。"带着釜山口音的韩语从身后传来。转身时，金妈妈正捧着丝绒礼盒，鬓角新染的栗色卷发间别着朵山茶花——那是她今早特意去尖沙咀韩人街买的。老人踩着七厘米的漆皮高跟鞋，藏蓝色改良韩服的裙摆扫过波斯地毯，香根草混着艾草的气息裹着海风漫过来。

这是张檬嫁入金家的第三年，也是婆婆第一次来香港参加她的新戏庆功宴。半月前视频时，老人盯着手机屏幕里女儿憔悴的黑眼圈，连夜订了凌晨的红眼航班。此刻她打开礼盒，里头躺着对翡翠耳坠，冰糯种的翠色在水晶灯下流转，"你总说香港的月亮比首尔圆，可阿妈看，还是我的檬儿眼睛最亮。"

宴会厅的雕花门突然被推开，穿着银灰色西装的金敏浩抱着三岁的女儿小梨闯进来。孩子发间别着紫荆花发卡，肉乎乎的手掌攥着根咖喱鱼蛋，"妈妈！奶奶教我用粤语说'恭喜发财'！"金妈妈笑着捂住孙女的嘴，袖口露出的沉香木手串轻轻撞在翡翠镯子上，叮咚声混着远处乐队的萨克斯风。

"敏浩啊，快带小梨去吃杨枝甘露。"张檬接过女儿蹭着鱼蛋汁的小手，瞥见丈夫西装内袋露出半截烫金请柬——那是她上周悄悄塞进的。庆功宴名单本没打算邀请金家，可昨夜整理行李时，婆婆塞进行李箱的高丽参茶包上，歪歪扭扭贴着张便签："给拍戏辛苦的檬儿"。

宾客陆续到场，香港影视圈的前辈们操着带着粤语腔调的普通话寒暄。张檬正陪着监制试吃点心，余光里突然闪过熟悉的藏蓝色身影。金妈妈不知何时走到点心台前，用蹩脚的粤语和点心师傅比划："虾饺，要五个，我家檬儿喜欢配辣椒油。"老人鬓角沁着薄汗，珍珠耳坠在灯光下摇晃，像极了那年在首尔老宅，她蹲在灶台前给怀孕的张檬包紫苏饺子的模样。

当主持人宣布特别环节时，张檬才发现宴会厅角落支起了传统韩式酒桌。金妈妈换上素白短襦，铜制酒壶在烛火下泛着暖光。"这是阿妈特意从首尔带来的覆盆子酒，"老人斟满三只陶碗，浑浊的眼珠里映着维港夜景，"在韩国，家人团聚要喝交杯酒。"

玻璃窗外，太平山的灯光渐次亮起，像撒在夜空的银河。张檬握着陶碗的手指微微发颤，三年前婚礼上那些关于"跨国婚姻"的质疑声突然变得遥远。当婆婆温热的手覆上来，带着艾草熏过的温度，她忽然想起济州岛的冬天，老人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教她用毛笔写韩文"爱"字。

"阿妈，"张檬用韩语轻轻碰了碰老人的碗，"以后每个中秋，我们都来香港看月亮好不好？"小梨突然举着吃剩的蛋挞凑过来，奶声奶气的韩语混着粤语："还有奶奶做的打糕！"宴会厅里爆发出善意的笑声，金敏浩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润，将妻女揽进怀里。

维港的夜风掀起纱帘，带着咸涩的海味卷着覆盆子酒香。张檬望着婆婆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觉得这香江夜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