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县王打卦代家口记忆

怡景呈现 2025-03-16 11:51:36

站在村口的柏油路上,我望着眼前这片熟悉的土地,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三十年前的代家口村。那时的春天,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洁白的花海中。村子依着马夹河西岸而建,河道如墨线般笔直地南北延伸,只在村南稍作停驻,将一湾浅滩留给春日的梨花倒影。

"快看,梨花开了!"隔壁的小芳,总是第一个发现春天的讯息。清晨,露珠还挂在花瓣上,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中。我和小伙伴们最喜欢在梨园里追逐嬉戏,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肩头,像是下了一场温柔的雪。梨花的清香混着马夹河的水汽,在空气里酿成醉人的芬芳。偶尔一阵风吹过,花瓣如雨般飘落,在地上铺成一条白色的地毯。我们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捡起花瓣,夹在书本里,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整个春天。

转眼到了麦收时节。天还没亮,村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磨镰声。大人们总是起得很早下地,他们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高大。金黄的麦浪翻滚着,镰刀划过麦秆的"唰唰"声和着蝉鸣,奏响了夏日的乐章。场院里,麦垛堆得老高,母亲和大娘、婶子们戴着草帽,在烈日下翻晒麦子,汗水浸透了她们的衣衫。傍晚时分,场院里点起了马灯,大人们继续忙碌,孩子们则在麦垛间捉迷藏,欢笑声回荡在夜空中。我常常躺在麦垛上,望着满天繁星,听着大人们讲述马夹河蚌壳里藏着珍珠的传说。

村东头那片洼地曾是我童年最神秘的乐园。当年马夹河涨水时,清亮的河水会漫进这片浅塘。春风吹皱水面时,阳光穿过老柳树的枝桠,在波纹上织出跳动的光网。我们总爱趴在岸边,用罐头瓶捞虾米,偶尔捉到通体透明的"玻璃鱼",像捧着块颤动的水晶。雨后的黄昏,水面漂满槐花,我们光着脚踩水花,用作业本叠的小船载着花瓣顺流而下。那些皱巴巴的纸船打着转儿漂过排水沟,沟底足有三四米深,浑浊的水面下隐约可见盘根错节的树根。如今这条排水沟已被水泥管道取代,原址上南北两侧建起了一排红瓦白墙的平房,曾经横跨沟渠的土桥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夜的风裹着槐花香飘进院子时,马夹河东西走向的石桥便热闹起来。这座三百多米长的青石桥墩上爬满深绿的苔藓,桥面条石被岁月磨出了凹痕。晚饭后,一群人摇着蒲扇聚在桥头,德海叔坐在最中间的条石上。他讲《水浒》里的鲁智深倒拔垂杨柳,讲到兴起时,猛地拍了下膝盖,惊得桥下芦苇丛里扑棱棱飞起一群夜鹭。我们屏息听着,直到月光爬上柳梢头,才依依不舍地散场。

秋天的代家口村是最忙碌的。玉米地里,大人们弯着腰掰玉米,金黄的玉米棒子堆成了小山。毛驴车"吱呀吱呀"地走在乡间小路上,车上装满了丰收的喜悦。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飘散着新玉米的香甜。场院里,妇女们围坐在一起剥玉米皮,笑声和着玉米皮撕裂的声音,构成了一曲丰收的交响乐。我常常偷偷掰下一颗玉米粒,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绽放。有时会摸出兜里捡的蛤喇壳,对着夕阳看壳内流转的虹彩。

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夜。清晨推开门,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屋外的雪地上,孩子们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欢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当暮色四合时,月亮像枚银币贴在靛青的天幕上,月光把积雪照得泛着幽幽的蓝。村里没有路灯,各家窗棂透出的煤油灯光,像撒在雪原上的碎金子。我们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家走,身后拖着的枯树枝在月下划出蜿蜒的痕迹,远处马夹河结冰的河面正反射着泠泠的清辉,河滩上冻僵的蛤喇壳与冰晶凝成一片星海。

最难忘是守岁的冬夜。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苗把土墙上的奖状映得通红。母亲掀开锅盖,白蒙蒙的热气瞬间模糊了窗户上的冰花。灶灰里的红薯被翻了个面,焦香混着柴烟味在屋里盘旋。我们裹着棉被挤在炕头,透过糊着报纸的窗缝,看见月亮正悬在光秃秃的枣树枝头,清辉洒满整个场院。马夹河方向偶尔传来冰层开裂的脆响,衬得雪夜愈发寂静。这样的夜晚,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衣兜里揣着的蛤喇壳被焐得温热,像是揣着整个河滩的夏天。

随着时代的变迁,那些曾经繁茂的梨树逐渐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村东头的洼地渐渐被时光抚平了轮廓,唯有当年嵌着蛤喇壳的老砖,还在一段田埂下沉默地见证着四季轮回。马夹河畔,新石桥的桥墩正在浇筑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惊飞了柳梢的翠鸟。

我站在村口,望着这片熟悉的土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每当春风吹过,我仿佛又能闻到梨花的清香,听到毛驴车吱呀的轱辘声,感受到麦收时节的喜悦。这些记忆,如同村口的那条小路,蜿蜒曲折,却始终通向心灵深处最温暖的角落。代家口村的变迁,就像马夹河滩上的蛤喇壳,被时光打磨得愈发莹润,带着河水的清凉和岁月的包浆,永远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0 阅读: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