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与同龄的许多人一样,我去了辽宁省朝阳市王营子公社北营子大队冰沟小队插队落户,那几年的生活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一:捉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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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文革知青下乡时代的生活与当时全国所有的农村人一样,曾经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生长过虱子,也都有过挨虱子咬、在衣缝里抓虱子、用两个大拇指甲盖挤死虱子的经历,但是对于上世纪八零年代以后城市里出生的人来说,就大概很少有人见过或者是亲身体验过这种生活了。自古以来虱子就是人体上一种常见的寄生虫,身体大约有芝麻粒般大小,它的头小腹大,呈灰白色、浅黄色或灰黑色,它的爪子抓抱力比较强,能够在抓紧衣物纤维时使它的身体不太容易掉落下来,所以经常藏匿在衣服内的皱褶缝和裤腰褶缝里。当虱子吸饱人血以后,它的身体会增大好几倍,肚子圆鼓鼓的,因此东北有的地方还有人把它比喻叫做“老母猪”呢。
在那个年代,老百姓的生活条件都是非常艰苦的,经常是饿着肚子干农活,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能够保暖、遮体的衣服穿,更没有可以经常换、洗的衣物。尤其是北方山区的农村,不少山里人活了一辈子只是在出生、结婚、去世时才能洗三回澡。因此过去千百年来,绝大部分的北方的农村人全年从来都不洗澡,已经成为了司空见惯、约定俗成的生活习惯。
老百姓吃的、用的水都是在村里的水井里打的水。到了冬天井边上滴的水都被冻成了冰碴,又冷又滑的,非常危险。而且一般老百姓居住的地方大都距离水井较远,弄点水不容易,因此家家用水都是非常的节俭。每天做饭用的水,淘完米的水、洗完菜剩下的水都要存起来浇园子或者是煮猪食用,一滴都不肯浪费。更不用说是用来洗澡、洗衣服,讲究什么生理卫生了。
家家户户每天洗脸的一盆水,也要供全家人共同使用,洗完脸和手的水都脏得如同泥汤一样看不见盆底,还要留起来再泼到粪堆上,据说那脏泥汤也是肥料。到了冬天更是舍不得用那点宝贵的柴火去烧热水,因此每个人早晨所谓洗脸,大多只是用手沾点水,抹一下眼睛和脸,从来也不洗脖子,弄得那一个个的脖颈子、手腕子都跟黑车轴似得油光锃亮。洗手的时候只是轻轻地沾点水洗一下手指头和手掌心,(反正也没有见过和用过肥皂)大多数的人都不洗手背和手腕子 。因此人们的脸上、手腕子、脖颈子上到处都是带着黑色油泥的皴裂开的口子,露出点点的血丝,浑身上下也全是黑黜黜的。
每年等到天一冷,那些棉裤、棉袄只要是往身上一穿,也就是一个冬天甭想下身了,其实那时候人们也都是没有什么内衣、内裤和多余的衣服可以换,更没有洗澡的习惯。于是在仅有的棉衣、裤里的缝隙中避免不了会孳生出了好多的虱子和虮子,特别是躲藏在腋窝、裤裆和裤腰处的衣缝里的虱子就更多的是随处可见。那个时候,家家都没有电灯、电视什么的,也没有什么娱乐和其他可做的事,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最重要的事,就是都得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扒开衣缝寻找吸血的虱子,甚至恨不得找遍衣服所有的缝隙,待一抓到,就把虱子捏在两拇指指甲中间,用力狠狠相对,挤得“嘎嘣”一声,那虱子就被挤破肚子,淌出黑血一命乌呼,结果弄得手指甲盖上都是血迹,可恶心了。但是谁也顾不上那些,然后紧接着再寻找着下一个虱子了。
等捉完虱子后,又开始寻找、捉拿虮子了,虮子是虱子的卵,略有点灰白色,椭圆形,长得比半粒小米还要小。当你发现衣缝里有少量的虮子的时候,就可以用两个手指甲盖对着挤死它,如果你看见虮子不弄死它,过不了几天它就会发育成虱子,继续吸你的血,然后又再产下虮子,没完没了的,抓也抓不完、逮也逮不浄它。因此农村人称虱子是“神虫”,意思是你看不见它是从哪里来的,又跑到哪里去了,就跟神一样的来无影、去无踪的,无论你想什么办法,怎么抓却永远抓不完、弄不浄的神虫。
要是遇见衣缝边虮子多的成片的地方,(它们太小了,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根本就捏不住它们)就必须用牙进行咬爆它们才行,当时除了解恨也没有什么卫生可讲了。尤其是那时候女人和女孩子们的头发比较长,再加上从来也不洗头,因此头发里面滋生了很多虮子,只能用“篦子”(一种用非常薄的竹片做的很细密的,双面都有齿,有点像梳子的工具,现在市场上已经很难买得到)来回来去的刮,刮到头发上面基本上看不到虮子那些小白点才行,瞅起来似乎是蓖干净了。再往头发上抹点黑色的棉花籽油,会显得头发又黑又亮的,而且头发里还不容易附着虮子,因此大家伙还觉得这样还是很漂亮的。
在那时的冬天里,各村、各处都会经常看到成排的老人们在路边背风、向阳的墙角、大门口,晒老爷(太阳)。晒到暖和的时候,只要身上觉得一痒痒,手就伸进衣服内和裤裆里抓虱子了,当感觉手一捏到虱子,随手就放到嘴里,“咔嘣”一下咬碎,再吐出嘴外。这现象早已经形成当时农村风俗中最常见的一道景色了。
我由于经常挑着木匠工具走村串巷给各家点干木匠活,干到哪儿就在哪里睡,衣服更是不能脱下来换洗一下,有时候十天半月也难得回家来一趟,更不用说洗澡了。那身上招的虱子真是太多了,(过去的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反正那多的虱子怎么抓也抓不过来,每次回到家里,就干脆把衣服、裤子脱下来,光着身子。(那时候也没有衬衣、内裤什么的)拿着衣服、裤子在火盆上面使劲抖搂,那些吃饱了的,还没有抓紧衣褶的虱子们就纷纷掉落到火盆里,被烧得“噼里啪啦”的乱响。全都烧爆了,在那个消灭它们的时候,心里觉得还真是挺解恨的。(回头想想那是多么恶心的场景啊)
不得不说的是农村还有一种常见害虫就是臭虫,它长得的样子和颜色看起来有点像一个个荞麦皮,棕黑色的,身体呈扁片状、略有点圆形。体长大约4~6毫米。当它吸饱人血后它的肚子就鼓得圆圆的,因此它跑得不太快,比较容易被抓到,或者被拍死到墙边上、炕檐旁。因此整的各家各户的那炕墙上边,炕席底下,到处都是拍死臭虫后留下斑斑、点点的血印子和臭虫的残破躯壳。
但是你却很不容易弄死它。当你挤爆它的肚子,就以为它死了,其实它不一定真的被弄死了。你还是需要仔细看看它的头有没有被挤爆,如果没有,那么它大概率还活着。而且它的生存能力特别强,不吃不喝几个月或者一年 ,甚至于看起来像个干瘪荞麦皮一样它都不会死。一旦它接触到人的身体,闻着血味它还能咬你,再吸你的血。
由于它身形扁,只要有个缝隙它就能够钻进去、躲藏起来。若想要消灭它可不容易,喷药、熏蒸的效果都不理想,以前在它经常出没的地方撒点666粉还有点作用,可是那玩意味道非常呛人,对人体的危害更大,偶尔撒一点挺管用,但是不能够经常用。
因此你在屋里被褥下面、炕席底下、任何的犄角旮旯都有可能找到它的身影。如果它遇到你,给你咬个包还不说,那红肿烧灼的痛感,可能要持续好几天。我常年耍手艺出门在外,经常遇到贫困到家徒四壁的、从不洗手、不洗脸的,从来不打扫环境卫生和不清理个人卫生的。养的猪和狗随便上炕的,什么人家都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在他们的屋里遇到臭虫 和其他的什么害虫,那可是太普通、太常见了,而且这种现象无论你走到哪里,怎么也都避免不了。所以在睡觉前千万别存侥幸心理,不管是住在农户家,还是在大车店里,只好每到一处、就得检查一处。睡觉前必需得要先翻开炕席、被褥、单子、床板处和炕边的四周围,每个缝隙都要仔细检查、检查,如果发现有那小东西,就必须得马上抓干净,并且弄死它,再铺上毡子,好歹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
其实这些人身上常见的害虫中我最怕的还是“跳蚤”。这是种人畜共生的寄生虫,成虫长得比芝麻粒还小,身体大约有2--3毫米那么大小,棕色或者浅褐色。它还长着一双超过身体比例的大长腿,因此它的跳跃能力特别的强,一旦你发现了它,也基本上抓不住它。有时候即使是按住它了,想整死它,刚刚一抬手想要挤死它时,“喯儿”的一下,它就蹦了。
别看它那么小,但弹跳力超强,可以朝任意方向连续的跳,跳得还特别远,蹦起来能够达到二、三十公分高呢!(据说跳蚤的弹跳力是它身体高度的230倍,人如果能跳那么远,就能轻易地跳过一个足球场)它身体那么小,跳到哪里去,也不容易看到,就是它不活动的时候,你也不太容易找到它到,而且是根本就没法抓到它呀。而且它咬人一般都是连续七、八个成片的咬,被它咬一口就是一个小肿包,中间还有个小红点。让人感觉是又痛又痒,越痒就越挠、越挠越红,皮肤被挠得几乎要红肿溃烂了还不想停手。那痛痒劲持续几天都下不去。
一般的杀虫药对它效果也不大。更要命的是它还能打游击似得快速转移阵地,而且还从来不挑食,不管是猫是狗,只要是让它钻到皮毛里,就算是它换了个吃饭的地方,仍旧不停地吸血,因此你不管睡前怎么仔细地找,在睡觉时只要是挨着炕的地方,你都可能遇到它。不知什么时候,它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蹦过来了,只要是它遇到了你,那你就算是倒了霉啦,身上到处都会是它咬得一片片的红,痒痒的让人难以入眠。
还有特别难以防范的是,那些平常在各处跑的那些猫和狗身上,常常也携带很多跳蚤,这些小动物遇到人,只要往你身上一挨、一蹭、一旦接触到了,得啦。那他们身上的宝贝玩意马上就跳到你身上来了。最要命的是你很难抓住它或者消灭它,我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堪其扰、深受其害。
而我解决的方法是在老乡家用的羊毛毡的启发下发现的:由于跳蚤的特殊的生理结构,使它不能在毡子上跳跃,因为羊毛毡是由一根根的羊毛经过烫软、擀压、热固成型的,跳蚤在弹跳时,单根羊毛不能承受它跳跃时的反作用力而变形塌落,使弹跳力化解,所以它很难连续跳跃。这样就比较容易抓到它,结果是一旦逮到它,马上就可以消灭它了。
于是我就定制了一条又薄右窄(约6*600*1400毫米)的羊毛毡,一.是薄、窄,够垫在身子底下就行。二是.需要它重量轻,我每天挑着工具箱各处走着的时候可以省点力气。三是.羊毛毡可以防潮,铺垫、休息的时候比较软而舒服一些。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跳蚤可以骚扰我啦。
随着科技进步和经济发展以及卫生条件的改善,人们有了可以换洗的衣物和经常洗澡等卫生习惯的普及,彻底切断了神虫们的繁殖通道和赖以生存的环境,使千百年来人世间难以消灭的神虫们就此走下神坛,逐渐绝迹了。

二:扣豆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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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又到来了,似乎春光明媚与我们离得很远。那时候整天萦绕在脑子里的是,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季,秋收时储存下来可以吃的东西不多了,又快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啦。(农村每年大部分收获的粮食都交了公粮)老乡们经过三年饿肚子的考验,尝到了自古以来都没有吃过的,包括一切可以入口能充饥的东西。饥饿逼迫人们尝试着吃过了各种植物的根、茎、叶、皮。对于什么有毒,什么没毒,什么不能吃,吃了会不会呕吐、拉肚子等等,多年来总结出来了非常丰富的经验。只要能充饥、咽到肚子里,能渡过饥荒,能活命就行。若是能够吃到糠、咽到菜。喝顿什么都不掺的真粮食菜粥那反倒是成了享受美食的事情啦。
那年头为了高产,政府推广一种叫做“晋杂五号”高梁,谁也不知道那玩意是和什么东西杂交产生的庄稼新品种。“晋杂五号”的植株只能长到1.5米左右高,(本地高粱一般都要长到3米多高)据说是能抗倒伏。可是那高粱穗子却不短,大约有五、六十公分长。高粱粒也挺大,但就是那高粱粒的壳子太厚。因此给你一百斤的“晋杂五号”原粮,磨去了壳和糠,能吃的高粱米只有六、七十斤。那时候没有电,只能是用人力推着石碾子一圈一圈的转,因此就还有很多的高粱壳和糠推着碾子来回的压也脱不干净。(驴和其他牲口是生产队的公共财产,个人不可以私自套来推碾子压粮食使用)这种粮食吃的口感就更不用说了,脱不浄糠的“晋杂五号”高粱米又柴又涩,还不容易煮熟,因此特别的费柴火。
有人抓了一把混有晋杂五号的粮食撒在地上试一下,马上跑过来一群小鸡子过来抢着吃,它们把地上别的粮食都挑着吃了,只剩下散落一地的晋杂五号高粱粒。 唉…连动物都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呀。当地人编了个顺口溜说:“晋杂五号出红米,人吃了拉狗屎”(那翔的颜色暗红色、绿不拉叽的如同狗屎一般)可不管怎么说,那“晋杂五号”高粱也是粮食啊,那也是有指标、有定量,也还是不能够随意吃的啊。
我们知青下乡的第一年,国家分配有粮库商品粮的指标,是每人每月三十斤的带壳的原粮。等到去了壳、去了糠,能吃的粮食只有二十来斤,平均每天七、八两粮食,还不到一斤哪!我们那时候都是十七、八岁小伙子,正是年轻、长身体、能吃的时候。而且每天还要干很累的农活、起石头、挑粪、修大寨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特别是农村不到过年,不杀猪,就没有肉和油吃。平常吃的饭菜又都没有一点油水。因此每个人都特别能吃。(一顿饭吃个一、两斤的高粱面菜饼子都吃不饱)可是每个月就那么点粮食,即使每天中午一顿只吃一个高粱面菜饼子就超过一天的粮食定量啦。难道一早一晚都得饿着肚子吗?没辙,只有想办法,把能够充饥的东西,不管他好吃、歹吃的,只要能吃的,各种野菜、草根、树叶、树皮什么的都可以,把这些东西掺到粮食里充数,全部都填进肚子里,哪还顾得上管它什么营养不营养的,只要能糊弄过肚子暂时不饿,能对付着活着就行啦。
正好那时候公社要求各生产队每天收了工,都要到小队部去开“早请示,晚汇报,斗私批修”大会。在山村里长大的老农民连自己的饭都吃不饱,却还要喊着要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呢!他们哪里懂得什么是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什么死不知悔改的走资派呀?没办法,正赶在文革运动时期嘛。人们只好每天下地干活,劳累一天回来吃完晚饭,还要去队部里开会。
有一天我到队部开会去得早了点,进屋上了炕,就到炕的里面靠墙边坐下。突然闻到一股豆腥味,扭回头一看,原来是生产队把榨完豆油的渣滓,也就是那些用来喂牲口用的豆饼,都码放在队部炕稍里面靠后墙的边上了。(那榨完油的豆饼是喂牲口饲料里的精饲料,就得保管、存放到队部的屋子里)于是心头大喜,赶紧悄悄地蹭到豆饼垛边前,后背靠着豆饼垛,用手在背后轻轻扣下一小块来,趁他们没注意,假装捂下脸或者托着会儿腮帮子,偷偷把扣下来的小块的豆饼渣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吧、嚼吧咽下肚去,根本就不管什么脏浄啊,什么是偷吃牲口料哇。哪怕是能够偷吃点牲口料,不管是什么粮食渣子的吃到肚子里也就能噤饿啊!反而当时只是觉得那滋味、那感觉,比起没下乡在城里时吃饼干的味道也都相差不多的啊。
开了一个晚上的会,我也能把那些大约有一捧左右的牲口料,美滋滋的送到嘴里吃个半饱呢。后来像我这样的运动时候向后躲的落后份子,居然也成了开学习会的全勤代表了呢。任凭书记、队长在大家伙儿前面讲得吐沫星子乱溅,胡扯带八道的,周围的社员昏昏欲睡、鼾声不断。我自岿然不动,打那天开始我每天就都“积极热情”地、早早地去参加晚上的学习会,而且无论刮风、下雨天都不缺席。管它讲的是什么呢。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吧。从此以后的整个冬天,我们哥几个都成了积极参加学习的先进份子啦。

三:烧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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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秋天,开始耪玉米二遍地、放垅的时候。也就是玉米的灌浆晚期,看到老玉米缨子一蔫,就到了我们最高兴的时候了。因为地里总有些个发育早些的玉米在这个阶段就已经完全成熟了。这就意味着可以不再饿肚子了。可是在地里虽然有了一些成熟的玉米,可那还在玉米秧上长着哪,而且都是生的,怎么能吃到嘴里呢?若想不挨饿,要搞点吃的来填饱肚子,还能难得住勤劳、聪明的劳动人民吗?要想吃熟的,可以烧着吃嘛。
于是下地的时候,我跟着老乡们钻进玉米地,学着他们掰玉米棒的样子忙活起来。首先要挑那些玉米缨子蔫了的玉米棒子,一定不要剥掉外面的皮,因为没有外皮的玉米棒被火一烧,还没等到它被烧熟,里面的玉米粒就会先烧焦、烤糊,就没法吃了。所以在挑选玉米棒子的时候,先要扒开玉米棒子尖上的玉米皮,用手指甲轻轻地扣一下玉米粒,要挑选那些不冒浆玉米棒子的才行。扣了扣觉着玉米粒稍微有点硬,一点也不冒浆的,玉米就是老了,就不能烧着吃,那样的只能拿回去碾压玉米面。
扣一下就冒白浆的玉米粒又太嫩了,等烧熟了咬一口,嘴里面全都是浆水,然后净下剩玉米粒的渣皮了,不禁饿也不好吃。只有挑选那些用手指甲轻轻扣一下,就一个小坑,不太硬也还不冒浆的玉米棒子,就是正好能烧着吃的老玉米了。
然后把玉米地垄沟里的土,用锄头堆到两边,中间挖一个大约有40*60公分的土坑,上面架上青玉米杆当篦子。因为青玉米杆耐烧,不至于一烧就断。然后在青玉米杆做的篦子上面放置挑选好的、掰回来的玉米棒子。那用来烧火的柴火可以就近取材,用秸秆旁边有的是玉米杆根处的早已经风干了、发白了的碎叶子。轻轻划拉一堆,抓上一小把,点着火,往青玉米杆篦子底下一塞就行了。特别要注意碎叶子千万可不能塞多了,大量的干玉米叶子一下子塞多了不透风,不爱着火,浄冒烟了,浓烟最容易让人发现咯。
我正忙着跟着老乡们划拉干玉米叶时,看见永贵哥朝我招了招手,让我过去,还让我脱下上衣。我不理解忙就问:“干嘛呀?”他说:“你刚来,还不知道这活怎么干呢,这活得有人到前面垄沟里把烟扇散开才行哪。你先过去干点简单的吧。脱下你那个衣服沿着垄沟来回的扇,把烟都扇散咯,别让队长他们看见,快去吧,啊!”原来一到这个季节,生产队里怕有人偷着烧玉米吃,就派民兵队长在高处看着,因为偷着烧玉米一点火就得冒烟,一经发现哪里冒烟,就会派人去抓,如果被民兵抓到,那烧好的玉米可就吃不成了。
我顺着垄沟用衣服卖力的来回跑着使劲地扇着,想用尽全力赶快把烟全部都扇散开,可我被那烟呛得满脸鼻涕、眼泪的,气喘吁吁的也顾不上擦一把。生怕那烟没有被扇开,被人发现就吃不到烧老玉米了。更顾不上玉米叶子那锯齿似得边缘,被汗水沾湿了的贴在脸上、胳膊上,你向前一移动,贴在皮肤表面的叶子边缘就会给你划一个血道子,划伤后伤口被汗水里的盐分一煞,火辣辣地疼,也全都顾不上、也管不了了。那烟刚刚扇散,也就是那玉米叶子几分钟就烧完毕,那些玉米棒子就熟了(其实也没有人管它熟不熟的),半生不熟的马上就可以开吃喽。
我也赶紧跑过去抓起老玉米,立即就往嘴里塞。那玉米皮和玉米粒的表面已经被火烧得焦黑了,只能随便用手胡噜一把,忙得是也顾不上仔细擦一擦了。结果吃得满手、满脸、满嘴、连牙缝里全是黑的。可是吃的那真的叫一个香啊!而且在我的记忆中,这么多年来,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香的东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