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在漂泊与回归之间,寻找身份的锚点

夏兰影影 2025-03-06 05:08:45

——一部关于失落的故乡与未竟人生的时代寓言

一、剧情:一场无处安放的迁徙

“苍山”曾是山东临沂的一座县城,2014年更名为兰陵。这座以大蒜闻名的土地,不仅是电影《苍山》的地理坐标,更是一个关于身份与归属的隐喻。影片以中年女性“小妹”的视角展开,讲述了她夹在异乡上海与故土苍山之间的双重困境——在上海,她是家政工“章阿姨”,是艺考儿子的母亲,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女儿;在苍山,她是“老三”,是姐妹争执的调解者,是丈夫分居的妻子,更是一个故乡名姓被抹去的见证者。

导演张帆以近乎白描的叙事手法,将小妹的生活切割成琐碎的日常:清晨赶赴雇主家打扫,夜晚在出租屋照顾神志不清的母亲,偶尔用手机拍下城市的剪影。这些片段看似平淡,却在细节中堆叠出巨大的情感张力。例如,母亲口袋里那颗从苍山带来的大蒜,在上海潮湿的空气中悄然发芽,成为故乡记忆的具象符号。而苍山更名为兰陵的剧情设定,则将个体的迷茫与时代的变迁勾连——当故乡的姓名被改写,漂泊者的身份认同该何处安放?

影片的转折点是小妹带着母亲回到苍山。然而,这场“回归”并非救赎:母亲在熟悉的环境中离世,丈夫离家跑运输,儿子在电话中透露出艺考的失利。故乡的物理存在并未消解精神的漂泊,反而让小妹陷入更深的孤独。电影结尾,她独自站在荀子广场前,看着“苍山”二字被拆除,身后响起男高音咏叹调的歌声,仿佛一曲献给失落时代的挽歌。

二、人物:无名者的生存诗学

小妹是一个“无名者”——在家中被唤作“老三”,在雇主口中是“章阿姨”,在儿子面前是“幸幸妈”。这种称谓的模糊性,恰恰映射了她在社会关系中的边缘性。导演张帆直言:“小妹的角色是无数中年人的缩影,她的无名正是人生的常态。”

1. 母亲的困境:疾病与记忆的消逝

阿尔茨海默症的母亲是影片的关键符号。她反复追问“这是哪里”,半夜蜷缩在墙角寻找“回苍山的路”,甚至将女儿误认为陌生人。这些场景不仅呈现了疾病对个体的摧残,更隐喻了城市化进程中乡土记忆的断裂。当母亲最终在苍山离世,小妹的回归成了一场迟到的告别——她试图抓住的,是一段早已模糊的过去。

2. 儿子的叛逆:代际冲突与价值割裂

儿子对母亲“必须留在上海”的执念充满不解,他更愿在家乡寻找自由。这种代际冲突揭示了城市化浪潮下的价值观断层:老一辈将城市视为阶层跃升的跳板,而年轻一代却在物质丰裕中陷入存在主义焦虑。导演通过儿子的艺考曲目变化(从压抑到欢快)暗示了新一代对既定命运的反抗,但结局的开放性却留下无尽唏嘘。

3. 陌生人的温暖:阶级缝隙中的微光

小妹的两位雇主——画家宋先生与网红直播女——构成了城市的双重镜像。前者将她的摄影作品挂于墙上,除夕夜不请自来共度佳节;后者赠予围巾,以年轻一代的直白表达善意。这些片段打破了底层叙事的悲情基调,展现了异乡人之间超越阶级的共情。正如戴锦华所言,影片“淡化了城乡冲突的激烈,以静水流深的方式展现真实”。

三、主题:魔幻现实中的时代困惑

《苍山》的深刻之处,在于它并未停留于个体的苦难叙事,而是以超现实手法叩问时代的集体困境。

1. 西西弗斯寓言:无意义中的坚持

影片中反复出现的“推石”意象极具象征性:天桥上朗读西西弗斯故事的年轻人,与小妹照顾母亲、督促儿子的日常形成互文。导演通过这种对照,揭示了现代人的生存悖论——明知生活是一场循环的徒劳,却依然选择负重前行。这种“无意义中的坚持”,恰是平凡人最动人的英雄主义。

2. 乡土消逝与身份重构

苍山更名兰陵的设定,暗合了费孝通笔下的“乡土中国”瓦解。当熟悉的街巷被钢筋水泥取代,当方言戏曲被美声歌剧覆盖,个体的身份认同被迫经历重构。片中那场拆除“苍山”字牌的戏,用长镜头凝视着机械臂的运作,仿佛一场无声的弑父仪式——旧时代的痕迹被抹去,而新时代的坐标尚未建立。

3. 创作自觉与美学探索

作为新人导演的处女作,《苍山》展现出惊人的美学成熟度。对称构图挤压人物空间,暗示生存的逼仄;前景缩窄画幅的视觉设计,呼应了主人公被生活挤压的状态。素人演员的使用(如饰演母亲的柳琴戏老艺人)更增添了纪实感。张帆坦言,他试图以“克制”对抗短视频时代的感官刺激,这种创作态度在当下尤为珍贵。

四、结语:在无常中寻找永恒的微芒

《苍山》的英文名“Like Winds, Like Weeds”(如风如草),恰如其分地概括了电影的精神内核——漂泊者如风般无根,却如野草般坚韧。当小妹在母亲离世后重新摆上一盘大蒜,当她在黄昏的塔楼上举起手机拍摄远方,观众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女性的重生,更是一个时代的精神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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