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生中了秀才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应酬,镇上的大户总是来请喝茶,不是诗会就是茶会。卢秀才去镇上赴宴,卢家二老在家里招待近邻远亲。如此忙了月余,进了农忙时候才歇息下来。虽然亲戚上门带的东西都不值几个钱,甚至空手来的,但是卢秀才去喝茶吃酒,每次回家都带着人家送的布匹点心等礼物,每一件都是村里人买不起的。这么算下来,卢大娘还小赚了一把。
看着屋子里堆了这一堆的东西,卢大娘真是春风得意。林族长的媳妇林奶奶和几个有点年纪的本家媳妇在卢大娘春风得意的日子里杀到了他们家。林家人有些谄媚巴结,又有些威胁意味的对卢大娘说:"卢秀才和我们家春雪的亲事是老辈人定下的,当时你过世的婆婆向春雪娘提亲的时候,你也是在旁边,这是万不可更改了的。如今你家儿子也中了秀才,春雪年纪也大了,这两个孩子的亲事咱们也该细说说了。"
说起来,这也是卢大娘的心病。孩子们小时候,她只觉得春雪聪明伶俐可人疼,所以婆婆提出定娃娃亲的时候,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可是谁知道自家儿子这么有出息,上了学堂被夫子夸奖,念了几年又一举考上了童生。她是越来越觉得春雪一个乡村女娃子配不上自己以后要当大官的儿子。现在儿子又考上了秀才,她就更不愿意春雪进门了。以后儿子是要和达官贵人们在一块的,家里有这么个村里出来的老婆还不是让人家笑话。她不想让人家笑话,所以春雪生病的那一阵她心里有些隐隐期待,期待什么自不必说。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春雪竟然好了,生死一线的大病,竟然也能养好,她有着说不上来的失落。
她不能明着说悔婚,那是对老人的不孝,更会让自家儿子背上污点。这正是愁人的地方。这段时间她自动忽略了这心烦的事情,好好享受了一把秀才老娘的风光,还正意犹未尽的时候,林家人就来了,话里话外的催促她、提醒她,这让她很不爽。因为不爽,脸上就没了近日的笑容,心也就硬了。

"不是我不着急,实在是这儿子这里刚中了秀才,镇上大户那是来回请。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晚上才回来。我这个当娘的想跟他说句话都不行。"
"也不用单给他商量。老人早已定好了亲事,咱们帮着再把婚期定了,也省了卢秀才担忧。咱们做长辈的把一应事务料理清楚,他就安安心心的当新郎官,这不更好。"
"哎呦,看你说的轻松。我这儿子现在是秀才了,那成亲可马虎不得,再说我和他爹要是自己做主了,你让他秀才的脸面往哪里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就碍着脸面了?"
这次会面的结果不言而喻,双方都不满意。卢大娘觉得林家在逼婚,林家也觉得卢家想悔婚。林家人还听说,卢大娘前一阵接待了两三个媒婆,还是镇上的,搞不好这卢家就想抛弃春雪,攀上个高枝去了。
林家人之所以这么热衷春雪的婚事,还不就是因为那卢生考上了秀才。这要是春雪嫁过去了,以后看着同出一族的面子,她也不得不拉扯一把。可是如今看卢家二老的样子,大有悔婚的意思。这就让林家人不得不开始惋惜,心里的羡慕、嫉妒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大多人家还有些看笑话的期待。
春雪听了林奶奶的转述后,这多日来的喜悦期盼一下子被弄得粉碎,这心就像一下子到了寒冬腊月,冰冰凉凉的。若前几天她喜悦的心情像一团火焰,那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大火正在燃烧,偏偏有人把柴火给偷走了,这火焰一下子就只剩了零星的火星,不一会火星也没了,只剩下这还没散去的烟尘。
春雪又没睡好觉,接连几天没睡好觉,饭也没心情做,整个人都有些憔悴了。
冬子娘和林三婶总是抽空过来看她,陪她说话唠嗑顺便做做针线,就怕她想不开。二妮、栓嫂子、小豆子、小石头也时不时赶上来凑趣,尤其是小石头,肩负着爹娘的叮嘱,天天和小豆子在春雪的院子里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冬子呢,冬子更不用提了。本来他是男子又和春雪年龄相仿,他是不能来春雪家串门的,所以为了让春雪不用一个人太孤单,他给娘亲说了一车好话,让娘亲天天过去坐着。他说:"反正都要做针线,在哪里不能做。而且有春雪在,还能学些新花样。"冬子娘从来都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意,儿子一撒娇她就应了,私心里也想着,春雪这姑娘不错,若是她和卢秀才的婚事真不成了,还真能为儿子说道说道。自己儿子也不算差啊,努力肯干,和春雪也是知根知底,这说不定也是一段良缘呢。她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自家的人,只自己来回琢磨,天天往春雪家跑的很勤快。
大家都或许都在幸灾乐祸的看着春雪和卢秀才的亲事不成,但是出发点倒是不一样。爱看笑话的人、有所图的人、只是为了说长道短的人,在这些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村里的流言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味,只说春雪要被抛弃了,卢秀才要娶高门大户的女子了。
村里向来都是闲话比风还快,谁家丢了鸡蛋,谁家的狗刨了谁家的菜,都能被大家说出好几个跌宕起伏的版本,更不用说卢秀才家不愿意春雪进门这种大事情了。这可是能说半年的闲话,而后还能时不时拿出来晾凉。卢生中秀才可以用来督促孩子们好好向人家看齐,春雪被弃可以用来就着瓜子唠嗑,讲讲门当户对的重要性,说说卢家始乱终弃的不义之举。
流言玄乎其玄,事情还没影,仿佛就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