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立，万物悲，倔强的生命慢慢开始走向归途，稻田泛黄，金穗飘香，谷花鱼开始登上了富民人的餐桌。

所言谷花鱼，就是坝区、半山区养在稻田里的鲫鱼和鲤鱼，当然，稻田里还有跟小鲫鱼差不多大小的“尖嘴鱼”、“油嘟噜”和“鳅鱼”等，它们的味道比小鲫鱼还要美，只不过数量较少。富民古来水草丰茂，沟渠纵横，即便半山区也在红色时代开挖了大量水库，基本做到旱涝保收，勤劳聪慧的富民人在稻田里大规模养起了谷花鱼。鱼在稻田里的食源甚广，有害虫、杂草，还有掉落在水中的谷花。于是鱼儿生长较快，体型健硕、鳞片鲜艳、尾鳍金黄，肉质也格外鲜嫩。在稻田里养鱼，一来鱼儿的粪便成为稻谷的肥料，二来鱼儿的游动增加了氧气，三来被鱼儿消灭的害虫和杂草有效减少了农药的使用，故而富民稻田里的稻谷颗粒饱满、米质优良。

富民养殖谷花鱼的历史久远，最早有文字记载在清康熙年间富民县令的一首七律，“锦鳞游弋出清田，暖日山村动鲙筵。叠雪乱飞消箸底，散丝繁洒拂刀前。太湖浪说朱衣鲋，汉浦休夸缩项鳊。隽味品流知第一，更劳香梨助芳鲜。”这位山东籍的县令认为富民的谷花鱼较太湖的“朱衣鲋”和汉江的“缩项鳊”更胜一筹，谷花鱼便开始声名远播了。

起初的谷花鱼养殖不像现在这般简单容易，过去是没有鱼苗的，也没有人专门从事谷花鱼的育种工作。夏历二月，河里的鱼开始游到岸边的柳树根上产卵，晚春三月要是到河边洗衣洗菜，就能看见柳树根上附着团状橙黄色的鱼卵，这时用刀割下来以后用香油周遭涂抹，再放到稻田里，等待鱼卵慢慢孵化长大。涂抹香油使得鱼籽不容易散开，并能提高孵化率，有效避免蚊虫的叮食，使鱼卵尽可能多的孵化。所以可以看出，过去的谷花鱼要在田里孵化长大，成活率比较低，而且需要耗费更长的时间，因此个头上肯定没有现在这般大的。

三四十年前开始有了专门育种的人，也有鱼苗是打捞起来的，育种人事先将鱼苗按照个头大小分为若干等级，为了防止运输过程中鱼苗死亡，用白色透明的塑料袋将鱼苗装好后，还要预留很大的空间，吹足了气再用绳子扎好，用三轮车拉着逐个村子里叫卖。农户用个小桶装着鱼苗导入刚插了秧的水田里，孩子们也会到小车旁边围观，叫着嚷着要几条鲜红色的小鱼。

养了鱼的水田就不能打农药了，虽说谷花鱼能降低虫害，但也不能完全规避，要是期间水稻得了重症，一壶农药洒上去，那年的谷花鱼基本就没了。为了防止下雨时节水田漫水，鱼从出水口逃走，聪明的富民人会砍几棵竹子，编一个小篱笆，孔缝很小，上下预留一节竹子，可以插在土里，牢牢固定住，至此似乎已是万无一失，还是有漏网之鱼从篱笆和田埂交界处逃脱，为此还要砍些苦刺的纸条栅在篱笆内，鱼害怕被扎就只能乖乖回去，不敢有仍和非分之想。

养殖期间，谷花鱼也喂一种特殊的饲料，农户把田埂上的杂草割了以后直接抛在田里，肥硕的蒿草是谷花鱼的最爱，偶尔也为其加点餐，开开荤，毕竟草没有肉好吃。农户们为了肥田，往往会倾倒大量的农家肥，粪肥发酵引来蚊虫产卵，就为谷花鱼提供了高蛋白饲料，要是养猪的人家，谷花鱼就相对会更肥更大。听起来会让人反胃，但吃肉长大的谷花鱼确实更加鲜美，肉质更嫩。

立了秋，谷子开始慢慢低头，不用太多水分，为了收割时水田里泥土干燥，不妨碍收割作业，此时需要把水尽可能全部排空，享受小半年青天云水生活的谷花鱼迎来了生命的终结。最理想的状态莫过于鱼和水一起排出来，在排水口支一个网，坐收渔利。所以就要先在田里做几条沟，富民方言叫“蹬沟”，一个蹬字把动作要领完美总结。穿一双塑料长筒水鞋，先在田里最里面操作，一边用手把水稻撩开，两脚配合前踩后蹬，左右开弓，以退为进，慢慢向前最靠里的这条沟叫“背沟”，顾名思义，位置就在水田的背上，也就是紧邻上一丘水田的田埂。如果是田比较长，而且比较宽的，就要做出“中沟”，也就是用同样的方法在正中纵向做一条沟，只不过中沟不用贯穿整丘田，背沟要前后贯穿。最后才做“腰沟”，也就是根据水田面积横向在田里做出一到两条横向的沟。

一般头天晚上蹬好沟，第二天一早放水摸鱼，可以让来参观的人一起体验摸鱼的乐趣，其实早些年是一边放水一边捉鱼的，一开始放水的时候鱼儿受了惊，都往田里跑，不必担心漏网，差不多水拍了一半就得在排水口支一个网兜或是一块篱笆了。慢慢地，鱼随着水不情愿地往外走，备个小桶，安排孩子们在那守着就行，水拍完后拿个小桶再到田里搜罗漏网之鱼。早些年种水稻的人多，养谷花鱼的人也多，不觉得稀奇，近些年来，养鱼的人少了，捉鱼的时候就有一群好事者在田埂上围观着，指挥着，要是在路边，过路的人也会把车停下来看一会，一饱眼福。

养鱼的人多，一到雨季有的人家田埂不牢靠的就会往下坍塌，田里的鱼就在此时放飞了自我，辗转来到沟里，有设备的玩家会被一块金竹或紫竹变得篱笆，用绳子将一颗颗竹子首尾一致编排好，篱笆尾部形如鸟翼，根部插在水里用几块石头压住，中间横架在树枝或者石桥上。低端一点的玩家弄一块铁丝网栅在水里，略作倾斜，就在沟边等着，运气好点一天能拿到两三斤鱼，儿时的我们就是这样玩儿的。

谷花鱼与水库养殖的鲫鱼有根本区别，如果要买的话，分享几点经验，谷花鱼身子细长，鳞甲多呈银白色，时间长一点的透着金黄，另外一个是谷花鱼鱼鳞是软的，水库鱼的摸上去是硬的，还会糙手。品尝谷花鱼，就是品尝丰收的喜悦。或油煎、或辣炖、或酱烩、或清煮，满足口腹之欲。油炸的谷花鱼是最好的下酒菜。挑选个头小的谷花鱼，去内脏、鱼鳃，保留鱼鳞，用盐巴、草果、生姜等佐料腌制片刻。油温起了下锅炸了，炸至金黄的时候就可以出锅。直接食用，外焦里嫩，味道香脆回味，十分下酒。水煮的谷花鱼是最好的下饭菜。挑选个头大的谷花鱼，去鱼鳞、内脏、两鳃，小的切成两段、大的切成块备用。在洗净的锅内放入清水、加入猪油、葱姜、芫荽。随后，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汤鱼上了桌。先喝一口鱼汤开开胃，再盛一碗鱼肉，细细品尝，甚是鲜嫩。最后用鱼汤泡饭，一碗又一碗，鱼汤下饭最为管饱。腌制的谷花鱼最是想念。取出鱼杂和鱼鳃，无需去除鱼鳞，漂洗后放入筲箕中控水，等待腌制。放点捡好的小米辣剁碎，花椒面、盐巴、芫荽籽拌匀待用。另取一个碗碟，放入盐巴、少量的花椒面和芫荽籽混合备用。沾盐巴在鱼身上抹匀，用小勺子舀了辣椒放进鱼肚子和鱼鳃，大的多放点，小的少放点。鱼鳃和鱼肚是腌制鱼的关键部位，只要拿捏好了，便不易变质。

随着生活水平的逐渐提高，种田养鱼的人开始减少，每年谷花鱼上市的时候买点回家或煎或煮，解解馋，回味起以前捉鱼的时候，百感交集，那失去的青春啊。都留在了田野上。

文/四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