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林梅，今年48岁，初中毕业，已婚，有一个女儿。

我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里，丈夫在一家小型建材厂做管理，我自己则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工作不累，但也没什么休息日，生活过得平平淡淡。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山村，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四个弟弟。

没错，我有 四个亲弟弟 ，这在我们村算不上稀奇，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多子多福”“重男轻女”几乎是每户人家的信仰。

我娘家人多，热闹，但这热闹从来不属于我。 从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

我妈生我，是意外。

她一直想再生个男孩，结果偏偏是我。

她曾对邻居说：“要是当初不生这个女的，家里早就清净了。”

我不记得她有没有抱过我，但我记得她常常把我丢给村口的邻居照看。 我上小学那会儿，冬天没棉衣，夏天没凉鞋，哥哥弟弟们都有新衣服，我穿的是邻居大女儿穿小了的校服。

但这些我都忍了，也习惯了。

直到那一年，外公外婆生病，他们四个舅舅来到了我家，说要把老人送到我们家养老——我爸听完，二话不说，把他们一顿暴揍，亲戚们居然都拍手叫好。

这事儿后来传遍了整个村子，也让我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它终究会来。

外公外婆一直住在老家村子里，种了一辈子地。

年轻的时候，他们身体硬朗，还能自己照顾自己。

可人老了，病痛不请自来。

外婆先是查出糖尿病，后来又中风，瘫痪在床。

外公虽然精神还好，但腿脚已经不利索，连做饭都成问题。

那年冬天特别冷，村里大雪封路，外婆在床上冻得直哆嗦。村干部找到我，说老人没人照顾，情况很不好。我忍着泪，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他们接来我们县城的家里，照顾一段时间。

那时候，我的女儿刚上初中，家里就两室一厅。

一家三口住着已经有点挤，但想想外公外婆，我咬咬牙，把我女儿的房间腾出来给他们住。

女儿虽然有些不满，但没说什么。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哪怕从小他们没怎么疼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挨饿受冻。

可没想到，才住了一个多月，四个舅舅就找上门来了。

那天是周末，我还在超市加班，接到我爸的电话，说舅舅们来了。我赶紧请假回家，一进门就听见客厅里吵成一团。

“林梅家条件这么好，又是独生女，怎么着，让她养老不过分吧？”

“我们都忙，哪有时间照顾老人？再说了，爸妈最疼的就是她，轮她照顾最合适。”

我爸气得脸通红，站起来，指着大舅吼道：“你们四个真是脸皮厚到家了！梅梅从小在你们家是怎么过的，你们心里没数？”

二舅嗤笑一声：“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她有能力，照顾爸妈是应该的！”

我实在忍不住，冲过去大声反驳：“你们说得倒轻松，爸妈疼我？他们什么时候疼过我？我小时候连个鸡蛋都没吃上，你们一个个都吃肉，我吃糠！现在知道叫我孝顺了？”

三舅不屑地说：“哟，现在翅膀硬了啊，翻脸不认人了？”

我爸冷笑一声，走过去一把揪住三舅的领口：“我倒要问问你们，爸妈生病了，你们一个都不管，倒跑来推给我闺女？我家地方大？我家钱多？凭什么？”

他们没想到我爸会动手，刚开始还嘴硬。可我爸年轻时是村里出了名的“牛脾气”，动起手来力气大得吓人。他一拳打在三舅肩膀上，把人打得往后退了两步。大舅赶紧拉架，结果也被推了个踉跄。

我妈在一旁拉着我爸劝：“你别动手，别动手，有理说理，这些人不要脸，我们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可我爸越想越气，指着四个舅舅骂道：“你们别以为我家林梅是个女儿，就好欺负！她要不愿意，我一个都不让你们进门！你们不养，是你们不孝，别来碰瓷我们家！”

这时候，旁边邻居都围上来看热闹。一个婶婶忍不住说：“哎呦，这四个儿子也太不像话了吧？平时当爸妈是累赘，现在看人家姑娘孝顺，就想赖上了？”

另一个大爷摇头说：“现在啊，真是女儿比儿子强。你们外公外婆有个闺女，是福气。”

人群中，开始有人鼓掌。有人喊：“林梅她爸说得对！这四个儿子太过分了！”

我看着我爸，心里一阵酸涩。那个为了我从小省吃俭用、在娘家人面前总是低声下气的男人，今天在所有人面前， 为我挺直了腰杆。

那天晚上，舅舅们灰溜溜地走了。从此以后，再没来过我们家。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

外公外婆在我家住了半年。我们给他们请了护工，每天三顿热饭，定时吃药。我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每天都给外婆擦身、翻身，怕她生褥疮。有时候我下班晚了，看到我妈坐在外婆床边，轻轻给她按摩，眼眶都是红的。

有一天晚上，外公突然对我说：“梅梅，我真的没想到，最后是你照顾我们……以前，是我们不对。”

我没说话，只是拿毛巾轻轻替他擦了擦眼泪。

外婆去世那年，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办丧事的时候，四个舅舅来了，一脸哀戚。可我没有让他们插手任何事情。整个丧礼，是我爸一手操办的，从买寿衣到请人唱孝歌，都是我们家出的钱。

亲戚们都看在眼里，纷纷夸我们有良心。

我知道，他们夸的是我爸妈，我只是尽了做女儿的本分。

外婆去世后，外公坚持要回村里。

他说：“我已经拖累你们太久了，不能再添麻烦。”

我不肯，但他执意要走。我只好每个周末都抽时间回去看他，给他带药、带吃的、带换洗的衣服。

外公活到了87岁，走的时候很安详。村里人说，他最后几年过得是最幸福的日子。

而我，也终于从那个“多余的女儿”变成了“唯一的依靠”。

我爸常说：“养女儿，才是这辈子最明智的选择。”

而我想说， 有个愿意为你出头的父亲，才是一个女儿最大的底气。

至于那四个舅舅，现在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听说他们的儿子，有的早早就出去打工，几年不回家一趟；有的和他们闹翻了，连电话都不接。

这一切，仿佛是一种报应。但我不恨他们了。我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照顾好我的女儿，等我老了，哪怕她不贴身伺候，只要她还愿意常回来看看我，我就很满足了。

这个世界，欠女儿的太多了。希望以后，能多一点公道，少一点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