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小凤远嫁到四川已经好多年，这些年虽然说我们没怎么联系，但也一直关心着她的生活，直到前段时间她突然间给我打个电话，说已经离婚了，当时我就沉默了。

其实在去年的时候早就猜到了，还想着让她回家一趟。但是小凤嘴硬，一直说没事。可能最近实在是扛不住了，才给我打了电话。而我在想，可能也是她没有可以打电话的人了吧。

1.

20多年前，大哥忽然间去世，当时小凤才3岁左右，嫂子也没有继续熬下去，而是直接选择了改嫁。

当时我在外地打工，老家只有母亲一个人。

那个时候村子里面也没有多少人有电话，再加上大家都在外地打工，母亲想要找人帮忙也是没有办法。

直到过年的时候我从外地回来才知道嫂子改嫁了，并且还把小凤带走了。当时我就紧张了起来，赶紧问嫂子改嫁的村庄在哪，然后骑着自行车便过去了。

其实我知道我现在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小凤已经在那边生活了半年多。走在半路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明白了。

可我还是去了，不过在去之前，我还是回了一趟家，把我给小凤买的衣服鞋子等等很多东西全部打包好带了过去。

那是自从大哥去世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小凤。

她就坐在村口，和几个小孩在那里玩耍。也可能小凤年龄小，也可能是小凤刚来这个村吧，一群小孩都在玩，但她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只能看着人家说话聊天，却参与不进去。

我走到小凤旁边喊了她一声，她抬着头看我，脸灰不溜秋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衣服很破旧，穿的很单薄。

但那个时候已经是寒冬腊月。

说实话，看到小凤的一瞬间，我眼泪都流了下来，然而小凤却没有喊我一声叔，或许她不记得我了，或许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她曾经认识，也或许不敢相信，我们那边的人会来找她吧？

村子里也有人看到了我，不一会儿嫂子就过来了，她很惊讶，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问我怎么来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到家。

说实话，我对嫂子并没有太多的恶意，我也能够理解大哥走了之后，她选择改嫁的事情，只是我不能够理解，既然改嫁了，难道说不是把日子过好吗？

可为什么小凤却是这般模样。

她人很瘦，衣服也很破，实在不像是有了一个新家庭那般模样。

于是我把衣服都给了小凤，还塞给了她100块钱，说是压岁钱。

嫂子说什么都不肯收，然而我就跟她说，还是收下吧，多给小凤买一些吃的，这比什么都强。

而我不经意间也看到嫂子已经怀孕了。

从那之后，我就让媳妇儿有事没事的时候记得去上小凤家一趟，把她接到家里来，给她做做饭，洗洗衣服，洗洗头之类的。

我可能帮不了她太多的忙，但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2.

后来小凤上了学，也会骑自行车了，有时候星期天她会骑着自行车来到我家里，而我媳妇会给她洗洗头，洗洗澡，也给她做一些好吃的。

也有时候嫂子会让我的两个孩子去上她家一趟，那个时候，嫂子生了孩子，一直在家里面照顾着小孩，没有出去打工，所以也就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小凤。

每到过年的时候，我总会去看望小凤，给她买衣服、买鞋，也会塞给她一些零花。钱不多，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也算是可以的了。

后来小凤上了初中，就在我们镇上读的书，和我孩子一个学校。

我媳妇儿每次去上学校给孩子送衣服或者是送钱的时候，都会买很多的零食给小凤带过去。

然而，直到初三的这一年，我媳妇儿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学校没有见到小凤，是不是家里出了事，让我打电话问一下。

我给嫂子打过一电话，这个时候嫂子却跟我说，不要操那么多的心，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问题不简单。

我给嫂子要了小凤的电话，打了过去。

这个时候才知道小凤不上学了，而是在工厂里面打工。

理由，我也猜出来了，就是嫂子的现任有了两个孩子之后，说压力大，而且还说女孩上学没有什么用，就让小凤下学进厂打工。

小凤赚的钱，都到了她这个后爸手里，或者说小凤的工资压根儿都没有到过她手里，因为工厂是她后爸找的，而谈妥之后她后爸直接把自己的银行卡号给了厂里的老板，让老板每个月打钱都往这个卡里打就行。

小凤虽然说一直在工作，但从来都没有钱。

3.

她的生活费全是她后爸给的，一个月也就是几百块钱而已。

小凤大了，我再说什么已经于事无补了。

直到我孩子上高二的这一年，忽然间我接到小凤的电话，她说要扒户口，问我方不方便。

尽管说嫂子已经改嫁，但小凤的户口一直在我家里，而她竟然说要扒户口，我问她扒到哪里去，她说要到四川。

我问她为什么要到四川。

小凤沉默了。

沉默良久跟我说，她要结婚了。

当时我就惊呆了，因为她比我的孩子只大了几岁左右，而我的孩子才上高二，她却要结婚了。

我想跟她讲道理，想劝着她不要那么早的结婚，想劝她好好再选一选。

然而小凤却哭了，她求着我，让我把户口给她弄过去。她说不想在那个家里生活了，感觉她母亲和两个孩子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她就是一个多余的，而且这么多年来她自己打工，所有的钱都进了她后爸爸那个卡里，自己兜儿里一分钱都没有。她实在是想脱离那个家庭。

小凤说着就哭了起来，而我也终于心软了，并同意了。

这个时候，小凤的男朋友也给我打了电话。

我们两个聊了一个多小时。

4.

我才发现，这个男人比小凤大了整整14岁，算是一个年纪挺大的男人。

我是一万个拒绝的。

可是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她自己的亲妈都没有权利拒绝，我一个当叔叔的怎么拒绝呢？

而且当年嫂子和我母亲也是走了程序的，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凤也说她男朋友确实年龄大，人也老，但却给她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有一种父爱的感觉。

当小凤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其实小凤从小就缺爱，渴望被保护，渴望被人照顾，当有一个人呵护她，照顾她，理解她，小凤自然而然的就会依赖他。

其实这是一种缺爱的表现，但小凤不懂，她就觉得这一辈子要跟着这个男人走。

劝，是劝不住的。

我只能妥协，把户口给迁了过去。

小凤结婚了，没有让我去参加婚礼。

我给她转了1000块钱的份子钱，小凤也没有收。她说从此以后她的人生要重新开始了，她很高兴，起码再也不用跟她后爸生活在一起了。

可以看得出她真的很高兴，我也替她高兴，觉得人生有了新的希望。

可是，新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5.

小凤结婚之后的10年里，她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小孩上幼儿园的那年，她回来了，先回到她母亲那边再来到我这边。还有一次就是我母亲生了重病，她从四川回来看望我的母亲，并留下500块钱走了。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要这500块钱，甚至我和大姐两个人还纷纷给了小凤1000块钱，我们知道她嫁到四川是想远离我们这个家。

当然，不管是我们家，还是后来她的那个家，她都没有很好的记忆。

她远离是想重新开启自己的生活。

10年了，她只回来两趟，可见她对我这个家，或者是对她后来的那个家，是多么的失望。

不过我们两个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打电话，也许是在她生日的时候，我会给她发一个红 包，或者是给她买一个生日礼物。

她也会把孩子的生活照拍下来发给我看。

但慢慢的，慢慢的，她就很少再给我提孩子的事情，也很少再说自己的事情。

我们老家过年的时候喜欢炸很多东西，比如说麻叶丸子、鱼块、鸡块等等一系列的东西，小凤很喜欢吃这些东西，她总是说我母亲炸的有老家的味道，她特别喜欢吃。

而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会给她邮寄很多很多。可是最近两年她不让我邮寄了，甚至在去年的时候我邮寄过去，但快递信息上面显示的一直没有人签收。

我给她打了电话，她似乎是刚刚睡醒，说等下午去取。

然而快递一直到后来都没有一个后续。

6.

其实这几年我听嫂子说过，说她的婚姻不是很好说，她老公不干活，天天在家里面钓鱼打牌，她公婆也没有工作，一直让小凤出去打工赚钱。

相当于小凤一个人赚钱养着她的老公和孩子，还要养着她的公公和婆婆。

嫂子也曾去闹过，但没有什么结果。

小凤也说离婚过，但那个男人始终不肯离婚。

其实想一下也是应该的，因为小凤如果离婚了，谁给咱们家赚钱呢？

我想跟小凤聊聊这个话题，可是她不接我的电话，我也就没有再打。

一直到最近，小凤忽然间给我打电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忽然间又沉默。然后她跟我说“叔，我离婚了，孩子给了男方，我现在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

说完就沉默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哭泣的声音。

我也沉默了。

良久，我跟她说“其实在去年的时候我就猜到你离婚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接通了你也不跟我说，你一直硬撑着，其实过年的时候我就想让你回来过年，跟我们一起过年，但是你一直躲着我们。”

说完这话的时候，小凤哭的更厉害了。

我叹了一口气，跟她说到明天我买一张票去让四川找她。

然而小凤却拒绝了。

她说“你不要来，马上快到国庆节了，到国庆节的时候我会回一趟老家。”

我点了点头，又问了她一些事情，她都给我说了。

孩子判给男方了，自己拎个包就出来租房子了，在去年除夕夜的时候搬出来的。那个男人，本来一直不想离婚，但后来突然同意了。

这也让我很意外。

为什么会突然同意了？

直到小凤说了一个很炸裂的消息，我整个人都麻木了。

因为小凤忽然间查血查出来了白 血 病。

也是因为查出来了白 血 病，她老公二话不说立刻同意了离婚，并且很大方的表示，以后孩子的抚养费不需要小凤出钱，只需要小凤拎着自己的衣服出去就行。而最近小凤之所以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她老公想要再婚，可是小凤的户口还在他们家户口上，她老公想让小凤把户口赶紧迁出去。

可是小凤现在能把户口迁到哪了？

于是就想到了老家，就想到了我。

7.

我跟小凤说，尽管放宽心就行，等放假了记得回来，所有的事情我来处理。

她说离婚了，不知道该跟谁说，也不想跟自己的母亲说，也不想跟自己的朋友说，自己离婚的时候躺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

其实离婚她是高兴的，但却是在自己生病之后老公同意离婚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一无所有。

除了几身衣服，什么都没有。

又生着病，一个月4000块钱的工资，单单吃药需要1000多，房租需要2000多。因为租的房子很小，没有厨房，她自己又不做饭，她吃饭也需要1000来块钱。

所以说，一个月赚4000，花4000，兜里面一分钱都不剩。

我一时间，心情很复杂。

听完这话，我立即给小凤转过去2万块钱，让她先拿着花。

这个时候，小凤哭的更伤心了。

她跟我说“对不起，叔，真的对不起，我当初就应该听你的话，不应该选择那么早结婚，也不应该嫁那么早。”

然而我也哭了，我跟小凤说“都是我没有做到位，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替你爸保护好你。”

我们两个人都哭了。

我们决定好了，国庆节见面。

小凤前半生一直不容易，希望以后日子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