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问道无常之我命由我不由天》第四卷:悟道
第九十章 兵聚重阳会前文链接:第四卷第八十九章
从苏家集回龙门山的路上,邱处机显得心事重重。
吕道安之前从来没见过师叔这个样子。
当年,他们还在山东宁海时,邱处机还不到二十岁,吕道安年龄更小。那时候,邱处机每天听师父王重阳和马钰、谭处端几位师兄讲经,他脸上的神情是鱼儿在水中悠游般的自在。即便师父一直没有答应收他为弟子的时候,他看起来仍然是快乐的,看得出由内心深处勃勃生发出的希望。
几年分别之后,吕道安再见到师叔,是师叔来龙门山的时候。那时候,虽然他脸上多了些山中日月留下的痕迹,尤其经过几年独修苦行,脸上神色更见坚忍,但是也更多了淡泊与豁达。那份豁达让吕道安艳羡不已,觉得假如有一天自己真正得道也不过如此。
这么多年来,师叔一直都是何等轻松自在,即使是被杜大成顶撞而暗自生气的时候,他的神情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凝重。
“师叔很担忧重阳会的安危?”吕道安问道。
“嗯。”邱处机缓缓点头,应道。
看师叔的样子,显然并不想多说话。吕道安想,师叔今天的确不大寻常,虽然自己很早就和师叔相识,平常也会彼此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此刻,看师叔的样子,他却有些不敢多说话了。
邱处机只顾想着心事向前走,丝毫没注意到吕道安对他的观察与疑惑。事实上,即使他注意到了吕道安的疑惑,他也不愿和吕道安畅谈这些事。
因为这些事情都是令他迷惑不解的,困扰着他,让他根本无从谈起。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任何事情迷惑了。磻溪六年清修,已经足以让他澄净思虑,心中常常明净无物,不起一丝波澜。
这是多年打坐静修的功力,也是师父所说的得道前提。他早就已经做到了,虽然远远还没有达到师父所说的“得道”境界。
他知道想要得道,需要走的道路还很长。他不怕道路漫长,不怕艰难,再远再难的路他都会坚持,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就好像道路的尽头是理想家园,是真正的心之所在,唯有到达那里他才能够安稳。
只是突然,他的道路上出现了这个岔路口,让他犹疑不已。
这样的岔路口,在他所知的师父修行的路途上还没有遇到过,师父遇到的问题多是关于“自我”的吧,或许,只要澄心静虑就好。
师兄或许遇到过,比如他刚开始来龙门山时,听说那时官府也是屡加刁难,只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严峻。
朝廷如今这是怎么了?
朝廷于民,无异于天;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于天外,须服从这天下所有法度。无论这法度如何严苛。
我应该怎么办?重阳会将如何?
我还能够按照师兄的设想,将重阳会发扬光大,完成师父的遗愿吗?
原本通畅的路走到这里,却好似突然就走不通了。
官府的一纸严令就像一道巨石,挡住了前行的道路。
邱处机一边向前走,一边思虑重重。就这样,两个人一直走上通往重阳会的山路,邱处机也没理出一个头绪。
“师叔,您看!”吕道安突然用手向地面一指,惊叫道。
此时春节刚过,山中积雪尚未融化,他们出山时山路两边冰雪未消,平整划一,十分齐整,山路就在洁白的雪中蔓延。
现在山路上的景象却完全不同。顺着吕道安指的方向,邱处机看到路两边的积雪已经被践踏成大片凌乱的泥泞,深色的泥土把雪地搅得污浊又杂乱。
“有人骑马去了重阳会?”看着那凌乱密集的印迹,邱处机说道。
“那自然是啊!”吕道安急道, “这些人肯定和去苏家集的官差都是一起的!唉,我们紧赶慢赶却还是慢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把重阳会闹腾成了什么样子!”
一听这话,邱处机顿时失去了平时的镇静自若,一个“快”字刚出口,他已经健步如飞,飞快地向重阳会方向奔去。
吕道安被远远甩在后面,他赶紧提气追赶,却始终和师叔差了一大段距离。
邱处机此时根本顾不上吕道安,他一心要赶回重阳会,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重阳会有任何闪失,不管再如何艰难也要把这里保住!
师父,师兄,此时仿佛都在眼前,他们的嘱托突然更加清晰,在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回荡不已。
“师父当年创下全真教经历了何等艰难!”想起师父,邱处机心中升腾起融融暖意,想起师父当年经历过的痛苦磨练却又让他阵阵心痛!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全真的后来者再经受师父那时的艰难!”
“重阳会更是师兄的心血!”想到师兄马钰,邱处机首先想到的,就是马钰当初在师父病床前发下的誓愿, “师兄当年撇下偌大家业,一心随师父出家修行,所求无非是将全真教传承发扬,广度世人!”
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重阳会高挑的灰色屋檐,在傍晚淡金色的阳光中十分显眼。
邱处机一甩长袖,身体已经轻飘飘地来到重阳会院子外的山路上。
隔着几块巨大的山石,他看到院子里的树上拴着好几匹高头大马,那几匹马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响鼻。
几间庵堂的大门洞开,里面人影晃动,伴随着无比嘈杂的吵嚷之声。
“师叔,那是官府来人了吗?”这时,吕道安也赶到了,看到院子里的情景,他不由蹑踪潜行,压低声音问道。
“那当然就是了。”邱处机看着那些膘肥体壮、鞍韂齐备的战马说道, “寻常百姓人家哪里用得起这么好的战马?”
“师叔,如果真是官兵,恐怕我们两个都有被遣返回山东的危险,到那时,这重阳会又托付给何人?”吕道安忧虑地说道。
吕道安虽然只说了这一句,不过一时之间,他的心里却也有更多的话说不出来:重阳会都是师父多年辛苦创建的心血,师父临行之时一再嘱咐自己,要和师叔着意经营,他最担心的不就是重阳会半途而废吗?
想想这几年来,自己何尝不是把重阳会视作头等大事,又何尝不是付出全部精力和心血?所有这一切无非是为了能够留下祖师香火,能够后继有人!难道只由一纸严令就……
“我们先进去看看。”邱处机说道。他知道只是这样观望下去终究无济于事,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畏惧退缩没有任何好处,只能勇敢面对。说完这话,邱处机就大踏步地向院中走去。
此时夜色阴沉,白天时强劲的山风反倒减弱了许多,静谧浓重的山影把整个重阳会掩映起来。
一片宁静黑暗之中,吕道安走在邱处机身后,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眼前虽然是极其熟悉的景色,可是此刻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却觉得像是正走进一个极其陌生而又危险的境地。
走进院子之后,屋内大呼小叫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楚,还伴随着吆喝划拳的声音: “大哥,你这样不行,你要至少得喝两杯才行!”
吵嚷声中有个极其粗犷的声音突然冒出来,高昂清晰地传到门外。
“兄弟,你是第一次出来办差,有很多规矩都不知道,咱们出门在外要少喝酒!尤其杜大人这是第一次带咱们出来办差,咱们得警醒些,别给杜大人丢了面子!”另一个人显然多了些拘束,此时高声回应道。
“杜大人待咱们一向宽厚,再说了,这天气寒冷,不多喝些却怎么能够抵御风寒!来来来,兄弟知道今晚该是大哥值勤,这块狗肉先给大哥暖暖!”那个粗犷的声音又说道。
“简直岂有此理,我们这斋堂中一向都只用粗茶淡饭,什么时候又有过这样的酒肉之徒!”听着斋堂传出的声音,吕道安不由心中怒火渐盛。
一听声音,就知道这些人绝不是重阳会弟子,平时重阳会弟子训戒甚严,即便是邱处机和吕道安不在场,他们也一定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这些人在斋堂之中喝酒吃肉,不知道把里面弄成怎样一副邋遢模样!”吕道安虽然是成年之后才出家,但是出家之后持戒甚严,平时对重阳会中的师兄弟要求也颇严格,从来都不允许在斋堂中喝酒吃肉。
一想到自己多年来辛苦造就、维持的秩序此时被这些人打乱,吕道安的内心既有惋惜、愤怒,又觉得无比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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