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龙《毗陵人品记》序

秦保 2025-03-08 05:48:10

士无定品,要在不失其人之本色而已。夫子曰:“人之生也直。”此本色也。以其本色也,而易,如火之炎上,水之就下也,故无钜细,皆足以成品;以其本色也,而难,如火之不熄,水之不汚也,故无钜细之品,皆见其可贵。品士者,核其人,必脉理真而后无赝品;论人者,必羣品备而后无失人。毘陵为泰伯端委之地,山川平衍,习尚得文质之中。由周而来,风气日开,至宋而益着。天下有事,毘陵人必有则古昔,称先王,不忍自决其防者。如庆元、端平间,天下岌岌矣,毘陵人硁硁守其所学,逐而去之者,至以道学解散为庆,而迄于乱亡,毘陵犹孤城死守不下。及羽人释子,亦知与城俱亡之为义,宁独天性,亦其习见习闻然也。毛右庵先生记毘陵人品,顾泾阳先生志桑梓人物,侍御严所吴公更雅驯其文辞,续入其后,死合为书十卷,谓某不可无一言。某曰:“侍御之功伟哉!夫人心之所趋,必有所定以为的,而期中焉。故以富贵利达为的者,取诸昏夜乞哀之巧力矣;以圣贤豪杰为的者,取诸平旦虚明之巧力矣。二者如霄壤,不可同日而语。稍错襍焉,人莫知所趋。侍御之厚于取善,而严于别类,其示之的乎?人固有与生俱生,不与死俱死,塞两间,亘千古,不可得而灭没者,非富贵利达之谓也。世人毕其巧力,昏夜乞哀以求之,而与此曽不相涉矣。夫以百年易尽之身,营此身不相涉之物,譬之冠冕金玉,被饰土木偶人,至于死之日,了无余味,而后知其向之所为防也,大可哀矣。其有感于斯编而兴起者乎?侍御之功伟哉。”

翻译如下:

读书人没有固定不变的品格类型,关键在于不失去他本人的本色罢了。孔子说:“人活着,是因为正直。”这就是本色。因为有这种本色,所以容易做到的情况,就像火往上燃烧,水往低处流一样,所以无论事情大小,都足以成就一种品格;因为有这种本色,所以又难以做到的情况,就像火不熄灭,水不被污染一样,所以无论大小的品格表现,都能看出它的可贵之处。品评读书人的人,审核他的为人,一定要道理真切然后才没有虚假的品格;评论人的人,一定要各种类型的人都具备然后才不会遗漏人才。

毘陵是泰伯穿着礼服(治理)的地方,这里山川平坦广阔,习俗风尚恰到好处地处于文雅和质朴之间。从周朝以来,风气一天天开放,到了宋朝更加显著。天下有变故的时候,毘陵人一定效法古代,称赞先王,不忍心自己破坏那道德的防线。比如庆元、端平年间,天下形势十分危急了,毘陵人固执地坚守他们所学习的(道理),那些驱逐他们的人,甚至把道学的解散当作值得庆祝的事,而一直到国家混乱衰亡,毘陵还像孤城一样死守不被攻下。就连道士和和尚,也知道与城一起灭亡是一种大义,难道仅仅是天性如此,也是他们经常看到听到(这种风气)才这样的啊。

毛右庵先生记录毘陵人的品格,顾泾阳先生记载家乡的人物,侍御严所吴公更是使文辞优美规范,接着在他们之后续写,合起来成为十卷书,我不能不写几句话。我说:“侍御的功劳真是伟大啊!人心所追求的,一定有一个确定的目标,然后希望达到它。所以把富贵显达作为目标的人,凭借的是在黑暗中向人哀求的手段和力量罢了;把成为圣贤豪杰作为目标的人,凭借的是在清晨内心清明时的手段和力量罢了。这两种情况就像天和地的差别,不能放在同一天来讲。稍微混杂一些,人就不知道该追求什么了。侍御在选取好的方面很宽厚,而在区分不同类别上很严格,这是在给人指示目标吧?

人本来就有那种和生命一起产生,不随着死亡而消失,充满天地之间,贯穿千古,不会被磨灭的东西,这不是说的富贵利达啊。世上的人用尽他们的手段和力量,在黑暗中向人哀求来追求富贵利达,却和这种(真正重要的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用一百年容易结束的生命,去经营和自身毫无关系的东西,就好像把冠冕金玉,装饰在土木做成的偶人身上,到了死的那一天,一点余味都没有,然后才知道他以前所做的都是错误的,实在是太可悲了。会有人读了这本书而有所感悟并且振奋起来吗?侍御的功劳真是伟大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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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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