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奶和我爸爸总在我耳边说：「你妈拜金虚荣，瞧不起我们，扔下你就跑了。」
有一天，一档交换人生节目中找上了我，清贫如洗的家，一心向学的我，很快，在网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网友们正义感爆棚，纷纷指责抛夫弃子的我妈，要替我寻亲找母。
结果，在寻亲节目上，我反手报了警，大义灭亲，举报我奶和我爸爸买卖人口，非法囚禁。
「警察叔叔，我要举报我奶奶和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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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镜头。」导演嚷嚷道。
前几天，小山沟里来了一群拿着新颖高科技装备的人，他们找了几个孩子拍一个叫做【交换人生】的节目，我就是其中一个人。
导演组连忙把镜头对准踩在凳子上，搅拌着铁锅里食物的我，我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在镜头前，适当地露出了山沟里孩子面对镜头的窘迫和无措。
在镜头后，导演满意点了点头，他故意找了最偏僻的穷地方，为的就是噱头。
「涵涵，以前这个时候也是你做饭吗？」
我垂下眸子，一只手捏着衣角，「奶奶要下地，爸爸出去打工了，家里只剩下我了，我想为他们分担一些。」
节目里大多数穷孩子说法都是这一套，我也这么说，但我生得白白净净的，就像是从山沟沟里养出来的一朵娇花。
导演喜欢这种长相出众的孩子，毕竟对于一条网线相交的网友们，要引得他们的同情关心，漂亮点的孩子才有可能。
人嘛，都是视觉动物。
铁锅里的饭被我搅得糊在了一起，黏哒哒的，看不出能让人吃下的欲望，我煮好了饭，放在铁锅里温着。
「这就是你们的晚饭吗？」
「家里只有这些粮食。」我迟疑了下，说，「导演叔叔，摄像叔叔，你们吃了吗？」
导演没成想我问上了他，他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管我们，我们都吃过饭来的，谢谢你，涵涵。」
「好吧。」
镜头亮了，放在屋外拍摄。
「在这里读书吗？」导演在镜头后很惊讶地说。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我家这么穷，肯定没有煤油灯可以让我点燃读书的，现在还是白天，只能凭借着白日的光。
而镜头里的我，被这句话问得不好意思，腼腆地朝着镜头里笑了笑，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拿着本破破烂烂的书。
「家里没灯，我在这儿才可以看书。」
「你怎么不先吃晚饭呢？」导演问。
我说，「奶奶和爸爸还没有回来，我等着他们回来再吃饭。」
导演还想营造我可怜巴巴的人设，故作惊讶道，「你还这么小，不能饿肚子，你先吃了就好了。」
我很给力地又说，「但是奶奶和爸爸这么累，等着他们回来吃饭才可以。」
我眨巴眨巴眼睛，似乎真有眼泪要掉下来。
一阵子静默，导演再次发问，这都是一开始就打探好的消息，但是在镜头前，要装作有意无意，一步又一步引导出来，吸引住网友们的注意力。
「涵涵，我有点好奇，像你这个年纪怎么没去读书呢？」
我愣了愣，垂头看着自己的书，语气里带着失落，「家里穷，没钱让我读书。」
「嗯？就你爸爸一个人赚钱吗？你妈妈呢？」
提到妈妈，我抬头时，眼尾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妈妈走了。」
「走了？为什么呢？」
我支吾了下，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一出生妈妈就走了。」
而在镜头前，我隐忍地落了一脸的泪水，还有导演组一脸的同情。
第一期交换人生播出后，果然引得了极大的反响，而我作为其中最受关注的孩子，网友纷纷对没有出现在家中的孩子妈妈提出了疑惑。
导演组也没吊着网友的胃口，孩子没有直截了当说出来，他找上了孩子奶奶和爸爸。
孩子爸爸的样子是个憨厚老实的，长相普普通通，属实不像是能够生出涵涵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的人。
但基因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在采访里，和外表相同，孩子爸爸沉默寡言地站在旁边，对于孩子奶奶说的一字一句，面色都是沮丧羞愧的。
「哎，我都是一个活的快入土的老太太了，本来也不想说孩子她妈妈，但我的涵涵才这么点大……」老太太在空中比划了比划，她头发花白，一个老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得惨兮兮的。
「就把孩子抛弃了，我知道，家里穷，没有城市里繁华迷人眼，孩子他妈心野，待不住这个小山沟沟里，可是……可是再怎么也不应该把刚出生的孩子抛弃吧？！」
「我的涵涵，这么懂事听话，哪个不疼她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老太太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带动着采访的人也忍不住哽咽住了。
她伸手，没好气地拍了拍孩子爸爸，「也都怪我这个儿子不争气，也怪我把他生在了这么个穷地方，连带着孩子也读不成书！」
孩子爸爸垂头不语，一个大男人也跟着红了眼。
采访被放了出来，全网掀起了一个为涵涵寻母的洪波，网友们讨论着这个可怜的小姑娘。
【现在这个社会的拜金女可真不少，嫌弃出不起彩礼，又当伏弟魔，又贴补娘家，用别人的钱还说着别人的不好，凭什么啊？！】
【艾特警方，这已经构成遗弃罪了吧，生而不养是什么道理？】
【对啊对啊，艾特警方，让那些拜金女们看看，抛夫弃子不止是社会道德的败坏了，还违法了！！！】
【小姑娘真可怜，我可以出钱资助她上学，地址给我一个，我先给他们家寄点吃的喝的，小小的一个，跟个豆芽菜一样，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地址甩我。】
网络上是怎么吵嚷成一片，关乎不到与外界闭塞的山沟沟。
「哟！死丫头！还不快给我滚过来？！以为你上了节目，就能在家作威作福？」
「没娘养的蠢东西，快滚过来！」
「动不了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打不死你，对吧？」
在镜头前，憨厚老实的涵涵爸爸，还有一大把年纪还要拉扯孙女长大的可怜老太太，完全变了另外一个样子。
我藏住眼里的万般情绪，弱声弱气地「诶」了一声，就帮扭到腰的奶奶，扶住了醉酒回来的爸爸。
醉酒状态下，爸爸比平日里更加暴躁，他一把推到了我，我来不及反应，就坐到了地上。
「诶哟！死丫头，这么不小心，摔了我儿子怎么办？」老太太气得跳脚，也顾不上自己腰疼，去扶爸爸。
我沉默地抬起手，看着碎石子和柴火碎屑扎在手中，殷红的鲜血慢慢地流了出来，背过手，端端看着眼前这一幕母慈子孝的场面，恨得牙痒痒。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烧水，给你爸擦一擦，果然就是个丫头片子，一点儿也没有儿子懂事省心，早晚把你也卖了。」
老太太恶狠狠地说，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将我生吞了或者活剥了。
镜头里，老太太装作心疼可怜我的模样，终于在我的面前藏不住了，她恨死了我，因为我占了她大胖孙子的位置。
如果不是我，我妈就不会跑，说不定还能给我爸带来一个儿子。
我去烧了水，用勺子一瓢又一瓢向木桶里装水，混合了些冷水，但是不多。
端起一木桶的水，我吃力地走了几步，尽力维持着水不往外翻，走到老太太身边，一个【不小心】滑了下。
木桶里的水溅了出来。
「哎哟！死丫头！」老太太被烫得呲牙咧嘴，我往后退了一大步，水再次倒了出来，洒在地上，好巧不巧，连带着床上的被子也湿了。
老太太气得七窍冒烟，「死丫头，你是不是故意的？！」说着就要一巴掌打下来，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因为明天节目组又要来录节目，如果我脸上有什么痕迹，逃脱不过节目组的眼睛。
「奶奶，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眼里蓄了泪水，哭得还是小心翼翼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巴不得我死呢，和你那个跑了的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滚出去，看着你就烦！」
「我没有……」
我嗫嚅着说，反驳得苍白又无力，我的面色惨白如纸，身形几乎摇摇欲坠，走出了屋子。
屋外晚霞满天，一望无际的是一座接着一座山野，我望过去，恍若无事地擦了擦泪水，在他们面前，露出来的怯弱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都是装出来的。
确实，是装出来的。
事实与我奶奶和我爸说得有出入，我妈诚然是跑的，不可否认的是她抛弃了我。
但是她不抛弃我，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在这个小山沟沟里，憨厚，老实，都只是一个可笑的代名词。
他们都是群实打实的恶魔。
后山里掩藏了不知多少还没有回家的年轻少女的尸骨，我妈妈运气好，跑了出去，要不然就成了一具令人悚然的白骨了。
我知道，所以我要告诉全世界，这是个肮脏的地方，所有参与过罪恶的人都应该被绳之以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