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能缚君矣。不若诱及陕人,并本部军马,杀入长安,与董卓报仇。事济,奉朝廷以正天下。若不胜,走亦未迟。——《三国演义》第九回
如果说谁是三国时代的真正缔造者的话,恐怕只有一个人配得上这种说法。你相信吗?三国乱世的开启竟然是因为他说了上面那句比较多余的话。三国这段传奇的历史,是要从一个普通的孩子说起的,这是笔者对这段历史的理解。
这个孩子不是大名鼎鼎的奸雄曹操,也不是还在卖草鞋的刘备,更不是那个可以在话剧中演外国人不用化妆的孙权。他出生在东汉末年一个叫武威姑臧的地方,直到今天这个地方也还叫武威,在甘肃省境内。
他叫贾诩,成年后,取字文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那种几岁就能认识几千个汉字的神童,他少年时极其普通,普通到几乎没人知道。比那些穷人家孩子幸运的是,他可以从小读书,不过在学习方面好像也没有什么天赋,一直默默无闻。
贾诩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孩子,没什么特别的,至少在年少的时候没有人会认为他将来能成为什么厉害的人物。成年后,贾谢依旧是个默默无闻的青年,除了在家敬父母外,一直无事可做,可是此时有人却认为他是个人才,而且是大才。
当时的东汉王朝已经内忧外患,政权动荡不安,外有黄巾起义,内有宦官专权。车骑将军皇甫嵩在广宗城斩杀三万多黄巾军,而不久前在曲阳,黄巾军的重要领袖地公将军张宝被皇甫嵩打败后自杀。
皇甫嵩以屠城等残忍的手段将曲阳周围的黄巾军势力彻底铲除,威震天下。汉阳名士阎忠劝皇甫嵩,黄巾军既然已经灭掉,就应该利用手中的重兵和威望去洛阳把那些掌权的太监顺带消灭掉,以正汉室,结束东汉混乱的局面,而这个建议没有被皇甫嵩采纳。
因此,阎忠愤愤地离开皇甫嵩到凉州去了。在路上,他无意中见到贾诩。关于这两个人是如何碰到一起的,历史没有提供更多的资料,但是阎忠却留下了他对贾诩的评价:“有良(张良)、平(陈平)之奇。”(《三国志·魏书·贾诩传》)
要知道当时诸葛孔明先生还是个小屁孩,张良和陈平才是人们心中智谋的化身。用这两个人来比贾诩,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打动了阎忠?
阎忠的评价是正确的。不过更准确点说,贾诩更像汉初的陈平,因为陈平的智谋中含有更多的奸诈成分。
贾诩成年后以孝廉的身份被推举为议郎,在汉朝,想要当官说难也不难,对于有钱有势的人来说,做官是非常容易的。
汉朝有“任子”制度,就是说一年俸禄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并且为官满三年,那么子弟(包括侄子、外甥)都有资格出来做官。
如果家里没有做官的人,那也好办,去评估一下有多少资产。
因为汉朝还有一项制度叫“费选”,如果家财多于十万钱,而又不是商人出身(士农工商,商人在古代的身份是末等),就有资格向国家“纳资”,然后出来当官,比如我们比较熟悉的西汉大才子司马相如就是这么当的官。
如果说家里既没有当官的人,也没有钱,但是仍然有志向当国家公务员的话,这就比较难了,但也并不是无路可走,可以走“举孝廉”这条路。
顾名思义,“孝廉”就是孝顺和廉洁的人,这是汉朝时非常推崇的两种品德。汉朝自汉文帝之后,历代皇帝都比较重视品德高尚的人,但举荐的名额却十分有限,一个郡才有两个名额,一个是孝子,另一个廉吏,被推举的人就有资格出来当官。
贾诩能以孝廉的身份被推举为议郎,很显然在这两项品德上是过关的,而且受到了郡一级领导的肯定。
可是,走上仕途的贾诩,多少有些不走运,他突然得了一场罕见的怪病,没有办法继续工作,当时也没有什么制度可以让他带薪歇病假,无法正常工作的贾诩只好辞官,踏上回家的路。
谁会想到,就在西还至汧县时,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生死攸关的考验,而我们从这次突发事件中也有幸看到了这位智者的首演。
当时天下并不太平,盗贼土匪横行,如果不是身怀绝世武功,独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所以贾诩选择跟着很多人一起走,这样多少有点安全感。
当这一行人经过汧县时,一群衣着怪异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很显然在与贾诩同行的人中,并没有像郭靖、张无忌那样可以轻易制服这些异族的猛人,一行人很快就被眼前的异族人抓了起来。
当贾诩得知眼前这些是氐人的时候,才想起之前听别人说过他们叛乱。没想到现在落了他们手里,而这些氐人竟然在一旁商量着要把这些汉人统统活埋了事,这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
难道自己的性命真的就要断送在这帮野蛮人手里吗?贾诩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智慧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深谋远虑的智慧,这种智慧往往需要长时间临机应变的智慧的布局和精心的计划,而另一种是在短时间内就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就是贾诩脑子里的那个灯泡突然亮了,瞬间就编造了一套骗氐人的说言。
只见他突然冲着氐人大喊:“我是段公的外孙,你们不要活埋我,我家里的人一定会花很多钱来赎我的!”
段公是指当时的太尉段,段镇守边关多年,和周边的少数民族都过过招,威震汉朝的西部边境。少数民族是比较单纯的,打不过的人他们就气,氐人就曾经多次吃过段的亏,对这个老头是既怕又敬,听说贾诩是他的外孙,可不敢怠慢。
贾诩怕段颖的名头震不住这些野蛮人,还特意拿巨额的赎金说事。反正这时不说白不说,即使氏人真的一根筋地去找段颊索要赎金,怕是段颖也记不起还有贾诩这个外孙。
不过还好,上了双保险的贾诩,只靠段颎的名头就蒙混过关了。氏人果然不敢加害他,立即给他松绑,不仅要与其结盟,相约以后互不侵犯,还一再讨好并送他上路,目送他离开这块死亡之地。
贾诩临走时安慰一同被俘的汉人,说自己回去之后马上筹钱来赎他们,不要着急。这些人用乞求的目光等待贾诩回来救他们,为了能活命,谁也没有说出他的底细。
贾诩头也不回,离开了氐人的腹地后,一溜烟地跑回老家。
氏人虽然一根筋,但看到贾诩丢下这么许多同伴自己独自跑了,也开始琢磨是不是上当了。没听说段颖有个外孙啊,这么尊贵的人往西边那穷地方跑什么,怎么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
氐人越想越不对劲,最后终于明白他们被耍了,为了泄愤,他们将其他俘虏悉数杀死。可怜这些俘虏,临死时还在期盼贾诩来救他们。
此时的贾谢正已在安全地带庆幸自己的好运,哪有心思去管那些家伙的死活!
贾诩的首演大获成功,虽然这件事并没有收录在《三国演义》中,可是谁能说这不是传奇?谁都没有想到氏人放走的人将会成为扭转历史舵轮的人,感谢氐人的愚蠢,没有他们,中国历史恐怕真的要改写了。我们也能从这个故事中看到贾诩的真正面目,自私且狡诈,却也充满了智慧。属于贾诩的表演才刚刚开始,他将会成为乱世中最耀眼的明星。
虽然皇甫嵩没有听从阎忠的建议回洛阳杀宦官,以正汉室,但是想杀宦官的大有人在,而站在宦官对立面的集团往往是外戚集团。
外戚与宦官都是弱小的皇帝要依靠的对象,而当时东汉王朝是汉少帝刘辩在位,因为少帝只有十四岁,所以由何太后临朝听政,而大权掌握在太傅袁隗(袁绍的叔叔)和何太后的哥哥、大将军何进手里。
何进看到专权多年的宦官气就不打一处来,189年3月,何进向何太后表示要诛杀宦官集团,可是并没有得到何太后的支持。不幸的是,何进诛杀宦官的想法被一旁的太监们偷听到了。
见妹妹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何进非常郁闷,于是在京城内联系袁绍,在京城外则密诏董卓的军团。
没有想到的是,宦官集团先发制人,在洛阳将何进杀死。何进的死激起了轩然大波,袁绍趁机起兵,干掉了洛阳宫中两千多名宦官。
而此时,受诏前来的董卓军团也已经到达洛阳。
董卓少年时是个标准的侠客,他文武双全,臂力惊人,在马上可左右开弓,而且还爱打抱不平,遇到不公正的事总要管一管。由于长期在羌族等少数民族地区游走,再加上豪爽仗义,深得少数民族地区百姓的爱戴。后来在对羌人的战争中,六支军队出征陇西被几万羌人包围,最后只有董卓一支安全回来,可见他的勇略。
董卓也因为战功显赫被封为邰乡侯,任并州牧。有人会问,这还是我们熟悉的董卓吗?怎么越听越像个青年才俊呀?还是挺受少女追捧的那种。
可以说董卓年轻时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为什么他进八洛阳后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说白了还是权力对人的腐蚀,人一旦得到权力,就很难抵挡住诱惑,这种诱惑让人不能自拔。
董卓率军进入洛阳后,知道自己来晚了。何进已死,袁绍又把宦官杀了个精光,那我董卓到洛阳干什么来了?总要捞些好处吧!所以,他首先派大将吕布杀死丁原,并收编了他的军队,而何进的弟弟何苗也归附董卓,至此洛阳一带的兵马全部归董卓指挥。
如此一来,在洛阳一带,董卓便成了说一不二的人物,实力大增的董卓此时也在洛阳城中横行霸道,而且还打起废立皇帝的主意来。
人性就在这时转变了,董卓就这样被权力和欲望腐蚀,我们再也找不到那个少时雄姿英发、行侠仗义、智勇双全的董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大奸雄。
在洛阳,唯一还有一点儿实力的当属袁绍。
董卓把废立皇帝的想法和袁绍商量了一下,可是袁绍死活不给他面子,你董卓算老几,我袁绍四世三公都没敢说废立皇帝,你一个外来人,刚拿到京城户口就当自己是首都人啊?
据《献帝春秋》记载,两个人因为废立皇帝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竟然都拔了刀子。
“小子,天下的事都由我说了算,我现在就这么做了,看谁敢不听,你难道想试试我的刀是否锋利吗?”董卓拔刀向袁绍威胁道。
袁绍也不含糊,拔出刀来,怒道:“难道天下雄健者只有你董卓一人吗?”
令人遗憾的是,这架没打起来,就像街边吵架的流氓一样,虽然满口脏话,谁也不服谁,但是越骂两个人离得越远。
原因很简单,袁绍比较心虚,他想拥立时任大司马、幽州牧的刘虞当皇帝,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刘虞高风亮节,毅然回绝他的建议。
第二个反对的是他的弟弟袁术,其原因《三国演义》中说的有道理,因为袁术自己想当皇帝,而刘虞是个德才兼备的人,让他成了皇帝,国家多半是要太平了,那样的话袁术称帝的野心就彻底没戏了。
没有了这二位的支持,袁绍在洛阳附近的兵马又没有董卓多,所以他最后拖刀而出,一溜烟跑到冀州去了。
董卓见袁绍竟然跑了,暗骂这个家伙真是没种,接着马上废了少帝,另立陈留王刘协做皇帝,也就是后来的汉献帝。不久之后,少帝和何太后也被董卓杀死。
至此,董卓彻底掌握了中央政权。
此时贾诩也在洛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董卓的女婿牛辅军中做了辅军,没有人知道贾诩为什么会和董卓扯上关系,也没有人知道贾诩为什么会去投奔牛辅。
但是可以推测,一个没有其他技能的读书人,没有官做就没有俸禄养家,要吃饭糊口,就必须找一份工作,而做地方军阀的幕僚,这在当时是一个比较实际的选择。
贾诩很快就被董卓从一个小小的太尉掾提升为平津都尉,后又升为讨虏校尉,脱离了牛辅幕僚的身份,正式成为董卓集团的一员。
为了躲避东路群雄的讨伐,董卓先是一把火将有两百多年历史的东都洛阳烧成一片白地,临走时还把周围皇家贵族的陵墓全都挖开,将里面陪葬的宝物洗劫一空,然后挟持汉献帝刘协到了西汉的首都长安。
到了长安后,董卓以尚父自居,广封亲信,严刑峻法,滥杀无辜,弄得天怒人怨。
后边的情节是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秘密联合董卓的大将吕布和李肃,设计诛杀了董卓。
干掉董卓后,一开始王允和吕布的脑子还是比较清醒的,认识到必须先搞掉董卓的残余势力。此时董卓虽然被诛杀三族,但是他的女婿牛辅还手握重兵。
牛辅的军队驻扎在陕县,吕布开始攻击牛辅,牛辅很快被击败,只好带着大量的金银逃跑。跟着他逃跑的胡人见财起意,杀了他,并把他的人头送到长安。

可是谁会想到呢?本来好好的事情被搞得越来越乱。
牛辅死时,董卓的部下李催、郭汜、张济等人都在外边奉命掠夺陈留郡和颍川郡的几个县。
董卓和牛辅的死让这些人没了依靠,所以他们全都打算投降长安政府,本以为自首可以落得个宽大处理,可是谁会想到王允不同意赦免李催等人。
毛主席常说,惩前步后,治病救人。谁没犯过错误,走过歪路呢?可是王允就是这么个人,他嫉恶如仇,他忘不了洛阳宫的那场大火,忘不了被杀害的同僚,忘不了生灵涂炭,李催等人虽不是首恶,也是帮凶!所以,对于这些董卓的部下,绝对不能宽大处理。
李催等人知道王允的态度后,害怕极了,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缺德事做得不少,估计是难逃厄运,为今之计不如一走了之。
李催等人这就准备解散部队,逃回乡里。
可是这时,贾诩从李催军营中站了出来。贾诩的嗅觉是比较敏锐的,没有选择留在长安,也没有选择和老雇主牛辅在一起,而是和李催等人同行,因为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事实证明了贾诩的明智,如果他当时留在董卓和牛辅的手下,现在恐怕已经是刀下之鬼了!
得知李催等人要逃跑,贾诩大惊,心想李催这些家伙真是榆木脑袋,这时候逃跑,大家肯定一起玩儿完。你李催可以回西凉当山大王,我贾诩那时可就成了满世界被通缉的逃犯了。
为求自保,贾诩出面阻止李催等人,并告诉他们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不用逃跑。
李催等人知道董卓和牛辅在世时都非常器重贾诩,所以不敢怠慢,悉心听取他的意见。
贾诩说道:“听闻长安城中正在商议着打算把凉州人斩尽杀绝,而诸位现在就散伙,一个亭长就能把你们抓住。不如带领部队向西,沿途收敛士兵进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如果能够幸运地成功,便可挟天子征服天下,如果失败,再逃走也不迟。”
本可以平息的战端,由于贾诩为了保全自己而说的这句话,就要重新开始了,一个乱世就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开启。
西凉本就没什么智谋之士,贾诩此时已然变成李催等人的主心骨。李催等以替董卓报仇为名,联络西凉诸将,率军向长安进发,等到长安城下,已经有了十多万人。
王允和吕布万万没想到李傕等人有胆量回来反扑,早已放松了警惕,如今真是悔之晚矣,只有硬着头皮抵抗。
长安因为刚刚遭遇变乱,非常空虚,而城外又是一批为生存而战的虎狼之兵,他们的信念竟然是贾诩告诉他们的一句话:“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
仅仅十天时间,长安就被李傕等强盗攻破,守将吕布与李催展开巷战,但是寡不敌众,吕布仅率百余骑出逃。杀红了眼睛的李催下令屠城,一时间长安城腥风血雨、尸横遍野。司棣校尉黄琬、左冯翊宋翼、右扶风王宏和司徒王允及其妻子被杀,司徒王允更是被暴尸于街市之上。
不过,这些人还算有点良心,将董卓重新安葬在郿县,可是安葬不久,便又刮风又打雷,然后一场大雨灌进墓室,董卓的棺椁都浮了起来。
不知道贾诩看到这些场景后有何感想,由于自己生存的欲望,帮助这些恶人,把这么多无辜的人牵连其中,裴松之在给《三国志》作注的时候说:当是时,元恶既枭,天地始开,致使历所里结,大慢股流,邦国遴殄悴之哀,黎民婴周馀之醋,岂不由贾诩片言乎?诩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乱,未有如此之甚。”
但是贾诩并没有觉得这是错误,所以也没有感到悔恨和内疚,因为终其一生,他都在为自己活着。
贾诩的座右铭很简单:只要能活下去,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他的小命是保住了,但此时的與论对李催等人十分不利,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和这些人划清界限。
但是李催等人攻陷长安后,真正意识到贾诩的价值了,把他奉若神灵,先是任命为左冯翊,后又欲封其为侯。
贾诩知道这些官衔就是自己的催命符,躲还来不及,所以坚决不受,并且摆出了一副不居功的样子说道:“这是保命的计谋,哪有什么功劳?”
头脑简单的李催等人认为贾诩视爵位如粪土,更觉得他品德高尚,也对他更加崇敬,这让贾诩很不自在。
紧接着,李催等又让贾诩任尚书仆射,贾诩推辞道:“尚书仆射是百官的师长,是天下的榜样,我贾诩一向没有什么名望,难以服人。就算我可以贪享虚荣,对国家又有什么好处?”
贾诩没有想到的是,他越谦虚,李催等人就越害怕和尊敬他,“亲而悼之”(《三国志·魏书·贾诩传》)。
不久,李催等人改拜贾诩为尚书,掌管人才选拔,这次真的没有理由可以推脱了,贾诩只得硬着头皮上任,不久,恰巧他的母亲去世,这又给了他辞官的理由。
贾诩辞去所有的官职,回家给老母亲办丧事。即便是这样,丧事结束后,李催等人还是让他做了光禄大夫。
光禄大夫是两千石俸禄的高官,但是却没什么具体的岗位责任,完全听从皇帝诏令,贾诩勉强接受了这个职务。他也很清楚,对于李催等人也不能撕破脸,完全不给他们面子,这些魔头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自己只是个书生而已。
李催等人并非可以依靠的对象,自己必须早作打算。他现在还没走,是因为这里是名义上的中央政府,在这里他可以掌握最起码的话语权。贾诩需要在长安做一件事情,就是为自己正名。他要让别人知道,他和李傕等人不是一伙的,他是大汉皇帝最忠诚的臣子。
若干年后曹丕逼献帝退位的时候,不知道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的贾诩是否还记得这话,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在他的心里,摆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自己,只要满足了自己的私欲,对其他人他不会有任何的内疚。
很快,西凉集团内部出现了问题,在贾诩回家处理母亲丧事的时候,李、郭之间矛盾日益激化,竟然演变到了互相攻战。
李催请贾诩为宣义将军,帮助自己攻打郭汜。贾诩满口答应,却早已想好计策,以挽回自己的名声。他开始暗中与朝臣接触,想利用李、郭二人互相攻伐的机会,帮助汉献帝他们摆脱束缚,并为此做了细致的准备。
就在李、郭二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汉献帝及其大臣在贾诩的帮助下顺利逃出了李催的军营。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在张济的调解下重归于好,然后率兵展开追击,俘获了司徒赵温、太常王伟、卫尉周忠、司隶荣邵等大臣,而汉献帝此时已经逃出了他们的控制范围。
李傕恨得想要杀了他们,贾诩站出来对他说:“这些都是天子的大臣、你怎么能加害他们呢?”李催这才没有再次大开杀戒。
汉献帝和逃出来的大臣都非常感谢贾诩,可贾诩居然上还官印,然后飘然而去。此时,在人们心中,贾诩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面对官职,贾诩一直选择逃避。如果说逃避也是一种艺术,贾诩可谓把这项艺术发挥得淋漓尽致。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认为他不仅是个能人,还是个不计名利、忠于汉朝的人。
这样的人才简直是难得!
贾诩走了,在他看来,自己虽是中央一级的高官,但是跟李催和郭汜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实在没什么前途可言,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于是决定离开中央,到地方去碰碰运气。
在乡靠亲威,出门靠同乡。贾诩知道华阴的将军段煨跟自己是同乡,所以前去投奔。
开始时段煨对贾诩非常好,贾诩在长安的那场秀走得实在是太过精彩,弄得人尽皆知,所以段煨的手下也都非常敬重他。
可时间一久,段煨就有了危机感,生怕贾诩夺了他的兵权,尽管表面上依然谦恭有礼,实际上却对贾诩有了戒备之心。
贾诩是什么人物?这一切他都深深地感觉到了,如果此时再死皮赖脸地在这里留着,说不定哪天两个人撕破脸,自己的命还是保不住。他开始偷偷策划下一次跳槽。
贾诩暗中联系在南阳的张绣,张绣得知他有投靠的意思,马上派人去迎接。
临走前有人问贾诩:“段煨对您不薄,您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贾诩回答说:“段煨性多疑,而且非常忌惮我,礼遇虽厚,但不可依靠,日子久了,必然被他所害。我离开,他肯定高兴极了,因为他希望我联合强大的外援却不与他争权,这样他必然会厚待我的妻子儿女。
张绣身边现在没有谋士,也诚心希望我去那发展,这样的话我和家人就都可以保全了。”
贾诩所料丝毫不差,张绣竟然行子孙之礼前来迎接他。段煨知他离去,也去了一块心病,果然善待其家属。
张绣为什么这么崇拜贾诩呢?这是因为张绣的叔叔,即前文提过的西凉集团的重要将领张济,除了李催、郭汜之外的西凉三号人物,张济死后,张绣全权接收了叔叔的人马和地盘。
此时曹操已经将汉献帝接到许县,挟天子以令诸侯,都是在河南地界上活动的,张绣必然成为曹操的眼中钉肉中刺。
建安二年(197年),张绣在贾诩的建议下屯兵宛城。同年正月,曹操就来找张绣的麻烦。
张绣这时早就有了投降曹操的意思,也已经向曹操交出了宛城的指挥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反悔了。反悔的原因有很多种说法,《三国志》与《三国演义》均说是因为曹操好色,抢占了张绣叔叔张济的遗孀。
而《傅子》的说法则是曹操私下给了张绣的大将胡车儿很多金子,张绣害怕曹操利用胡车儿加害自己,所以才反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是决定反了。不过造曹操的反风险是很大的,要把戏做足才行。据《三国志·吴书》记载,做障眼法的依旧是贾诩。
张绣依照贾诩的计谋,让自己投降的军队驻扎在高坡之上,曹操的军队则屯于大道。张绣随后又向曹操建议,因为车子太少,应该让他的士兵把车上的东西尽量带在身上,这样就可以节省车辆。
曹操没多想就答应了。结果全副武装的张绣军忽然发难,居高临下,大道上的曹操军队毫无思想准备。
张绣的突然反戈让曹操极为狼狈,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都在战斗中牺牲,大将典韦为了给曹操争取逃跑时间,力战而死。
与曹操反目后,贾诩马上建议张绣到荆州与刘表联合。张绣接受了贾诩的建议,并与刘表一拍即合。曹操得知二人联合后,知道这二人此后必然是自己的心腹大患,所以决定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屡次南下攻击张绣。
建安三年(198年)三月,曹操包围张绣据守的穰城,眼看看张绣就要被曹操彻底歼灭,此时袁绍,准确地说是袁绍的谋士田丰,出来拉了张绣一把。曹操得知,田丰劝袁绍趁虚袭取许都,欲迎献帝号令天下。
无论袁绍是否采纳田丰的建议,曹操都必须撤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袁绍真的奔许昌而来并且如愿迎回献帝,那曹操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曹操刚刚离开穰城,张绣就率兵尾随而来,此时刘表也派荆州军占据安众,切断曹军退路,企图与张绣夹击曹军。
曹操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在路上设下埋伏,大败张、刘联军。为了能够尽快回到许昌,曹操连掉在满地的战利品都没捡就匆匆北上了,张绣见此情形,认定曹操仓皇逃跑,兵心涣散,自己有胜利的机会,所以坚持带兵追击。
不料贾诩单人独骑站在军帐之前,苦苦劝谏:“不能追赶,追赶必败!”
张绣不信,偏要去追,可是很快就鼻青脸肿地回来了,原来他遭遇了曹操亲自率领的曹军精锐。曹操竟然亲自殿后,好像早知道张绣会追来一样。
面对贾诩,张绣惭愧得说不出话来,此时贾诩却突然告诉他:“马上整顿兵马,再去追,这次去追准保能打赢!”
张绣实在不明白贾诩是怎么想的,还以为他是在说气话,便说道:“我没听你的话,以至于失败,现在已经失利了,再去追赶还有什么意义?”
贾诩实在没有时间给他解释,只是说道:“兵势有变,火速追赶必然胜利。”
张绣是硬着头皮去的,但是回来时却是兴高采烈,很显然,这一仗是打胜了。其实曹操那头估计也在纳闷,张绣怎么就敢又杀回来呢?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啊。

张绣回来问贾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贾诩这才在张绣面前显摆了一下,做出了如下分析:“这说来不难。将军善于用兵,却不是曹公的对手,他的军队虽然刚刚撤退,却必然是曹公断后。追兵虽然精锐,但是曹公的士兵更精锐,所以我料定第一次去必然失败。而曹公攻打将军没有失算,但是却要退兵,肯定是后方出了问题,打败您的追击后,必然会轻军速进,即便留下其他将军断后,恐怕也不是将军您的对手,所以第二次去追击肯定能打胜。”
贾诩把道理给张绣讲明白后,张绣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对贾诩言听计从。
然而贾诩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贾诩一直称曹操为曹公,可见他对曹操的敬佩,在他看来,恐怕也只有曹操这样的人才配和他斗智。而夸张绣勇猛且善用兵,不过是在给他灌迷魂汤。贾诩此时已经有了新想法。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已经受够了和这些猪一样的队友在一起的日子,他想找一个明主去投奔,因为他想过上稍微安稳一点的生活。
而摆在他面前的有三个选择:刘表、袁绍、曹操。
贾诩到底想选哪一个呢?既然是选老板,当然是最好的!
张绣深深知道,自己的水平实在太过一般,连个二流的军阀都算不上。所以,他也有了退隐江湖找棵大树好乘凉的念头。
但是到底找谁呢,他也同贾诩一样,脑海里浮现出三个选项。
刘表是最早被贾诩排除在外的军阀,虽然他所占据的荆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且一直在和张绣联合对抗曹操,但贾诩还是认为投靠他并不合适。
早在投靠张绣前贾诩就考虑过刘表,最终还是放弃了,那时他就对刘表做出了一个既准确又刻薄的评判:“若天下安宁太平,刘表可位列三公,然而方今乱世,他如此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注定是碌碌无为之辈。”
贾诩认为刘表这人不适合在乱世谋生,他连张绣那点狠劲都没有。
剩下来的选择就是袁绍和曹操了。袁绍先干掉了公孙瓒,当然公孙瓒对北方的统一也有贡献,是他干掉了袁绍一直力挺当皇帝的刘虞——当时中原地区最后一个有实力的皇族成员。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袁绍吃掉公孙瓒;已成为天下第一诸侯。
曹操干得也不错,他先在徐州大败刘备,然后又杀了吕布,后米袁术也被他干掉了。
统一北方的大战一触即发,而在袁绍和曹操的夹缝中,只有张绣还在苟延残喘。
建安四年(199年),历史上著名的官渡大战即将爆发,率先向张绣抛出橄榄枝的是袁绍。袁绍很聪明,他不仅向张绣招降,还特意派人找到贾诩,望他能劝说张绣投降自己。
张绣对袁绍开出的条件十分满意,马上就要同意向袁绍投降。此时,贾诩再次感到一阵眩晕,如果张绣真的向袁绍投降,恐怕一切都要完蛋了。
正当张绣准备对袁绍的来使说“我同意”三个字的时候,贾诩倏然而出,对袁绍的使者疾言厉色道:“回去告诉袁本初,谢谢他的好意,但是他连自己的兄弟都不能相容,怎么能容得下天下的国士呢?”
贾诩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当初你弟弟袁术遭难你都不拉上一把,更何况我们这些陌生人?这句话就是间接告诉袁绍:让我们投降,别做梦了。
贾诩的反应让张绣目瞪口呆,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口中哺喃道:“这是为何啊?不投降袁绍,我们该怎么办?”
贾诩非常镇定地说道:“不如从曹公。”
张绣差点没瘫软在地上,真没想到贾诩会给自己出这样的“馊主意”,于是问道:“袁绍强大而曹操弱小,况且我与曹操仇深似海,我去他那还不是羊入虎口啊?”
贾诩笑道:“曹公是最适合将军投奔的人了。其一,曹公奉天子以令诸侯,比袁绍更有话语权;其二,袁绍强大,我们兵少,这时去投,肯定不拿我们当回事,而曹公实力相对薄弱,得我们相助必然会高兴且重用我们;其三,我看曹公有称霸天下之志,必然会尽弃前嫌,以明德于四海!将军你就不要再犹豫了。”
张绣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是贾诩说话从来不打诳语(除了那次蒙骗氏人),他相信了,于十一月率众归顺曹操。
曹操果然没有为难张绣,拜其为扬武将军,还让儿子曹均娶了他的女儿。后来,张绣也因在官渡大战中立有大功,被封为破羌将军,后又大破袁绍的儿子袁谭于南皮,封二千户,再后来随征乌丸时在柳城病逝(《魏略》上说张绣是因为杀了曹操的儿子,惊惧自杀而死),算是得了个善终。不过张绣的儿子张权后来因为和魏讽谋反被诛,但是那与张绣和曹操之间的恩怨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张绣的善果是贾诩的功劳,如果当初他投奔袁绍,在打败袁绍后,曹操必然会把他干掉。
曹操知道张绣来投都是贾诩的功劳,也早就听说过贾诩的事迹,所以亲自接见了贾诩。
他紧握贾诩的手道:“你让我信义的名声传播到了天下啊!”
这话曹操说得并不坦然,但是贾诩却听得坦然。
曹操随后拜贾诩为执金吾,封都亭侯,迁冀州牧。不过冀州牧这个头衔比较搞笑,因为冀州此时还在袁绍手中。贾诩空有这个官职却无法上任,只好留在曹操军中参谋军事。
这好像也是曹操在暗示贾诩:你一定要在未来的大战中显示出你的价值来!
至此,贾诩的人生进入了相对平和,甚至是有些低调的时期。
在贾诩的头脑中,保命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其次才是为他人出谋划策。在西凉军团的日子里,他始终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所以所出的主意大部分都是奇招与怪招,多为临场发挥的智慧,总是在关键时刻挽回赛点,以免自己遭受死亡的威胁。
归顺曹操后,贾诩终于有了一位头脑清醒的主公。曹操不但善于用兵和搞政治,也同样善于外交,这让他省了不少心,在这样的人身边会有种安全感。
可同时他也发现,曹操做事急于求成,在细节处理方面有问题,有的时候太过自信,而且多疑。况且曹操身边的智谋之士不在少数,就信任程度来说,贾诩远不如荀彧和郭嘉。
所以,贾诩在曹操阵营中惜字如金,不到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开口,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新环境中,每一个主意都必须切中要害,否则很容易出丑。
建安五年(200年),曹操与袁绍即将在官渡展开大战,曹操在战前询问贾诩对这场战争的看法。
贾诩心知曹操是在试探自己,随即说道:“主公明察秋毫胜过袁绍,勇略胜过袁绍,用人胜过袁绍,决机胜过袁绍,有此四胜,就应该当机立断打击袁绍,大战须臾可定。”曹操听后拍手称好。
在后来的官渡之战中,贾诩还是凸显了他的价值。
袁绍的重要谋士许攸因闻其家属犯法被袁绍下狱而愤然投奔曹操,并献计偷袭乌巢。

许攸告诉曹操,袁绍遣淳于琼率兵万余护送军粮至距袁军大营四十里的乌巢,如果这消息是真的,只要曹军把袁绍的粮道一断,战争基本上就结束了。
曹操的营中大部分谋士都认为许攸是诈降,只有荀攸和贾诩力劝曹操率军出击乌巢。结果正如荀攸和贾诩所料,河北平定了,袁绍不久病死,曹操领冀州牧,迁贾诩为太中大夫。
当然这次献计的首功应该记在荀攸的头上,贾诩只是一个随声附和的人。
官渡大战就这么结束了,贾诩的功劳大大的,却总是有人来分享。
贾诩后来献计变得越来越谨慎了,他第三次献计的时候,曹操竟然没有采纳,这次是在赤壁大战前。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攻破荆州,想乘机顺江东下。此时,贾诩已经嗅到了曹操失败的味道,所以迅速建议:“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远著,军势既大;若乘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士乐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
意思是说,不必急着采取军事手段攻打江东,而应该首先安抚百姓,收复民心,江东自然会望风而降。
贾诩到曹营后,不敢再像之前对李催、郭汜、张绣那样直截了当地提意见,因为他知道曹操自视甚高,虽然表面上礼贤下士,但是如果在他面前过分显示才能,显得处处比他强的话,肯定会招来杀身之祸,比如后来的杨修。
所以,贾诩绕着弯子告诉曹操,不要这么急于攻打江东,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打江东就是失败。
可惜曹操不听。曹操用兵一向以快著称,而眼前的形势是如果顺利攻下江东,天下就统一了。
贾诩的含蓄劝阻并没有让曹操回心转意,结果曹操在赤壁之战中大败而归。后来曹丕再次伐吴,贾诩以同样的态度劝阻,也没有得到支持,父子俩在一块石头上摔倒,贾诩作为高级谋士,不直接明言劝谏是要负责任的。
当然这不能完全怪贾诩,他只想安全地活下去,得个善终。按说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是纵观三国,能得善终者几人?
贾诩在曹营中献出谋略的同时也一直在谋身,他含蓄地体现着自己的价值,却从来不触犯任何人的利益。贾诩奸诈到这种程度,连乱世之奸雄曹孟德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
可是不特意表现,不代表他不会表现,在对马超和韩遂的战争中,他让曹操真正领略到了什么叫“毒计”。
建安十六年(211年),以马超、韩遂为首的西凉十部联军,聚集十多万兵马据守潼关抗曹,曹操率大军迎战,从此展开了渭南之战的序幕。
马超虽勇,却难抵挡曹操的攻势,很快连折几阵。马超受挫后,提出划河为界的议和条件,被曹操拒绝。后续的粮草跟不上,马超必须速战速决,可是曹操坚守不出,弄得他十分尴尬,只能在当年九月再次提出划地为界的要求,并送子为人质。
对于马超的建议,曹操身边的谋士都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贾诩走出来对曹操说道:“可以表面上假意应允,麻痹对方,实际积极准备,伺机歼敌。”
曹操见贾诩说话,又问他如何才能战胜马超。
在正史中贾诩只说了四个字,“离之而已”(《三国志·魏书·贾诩传》)。后来看到的故事无比的精彩,那就是“曹操抹书间韩遂”。
离间计,中国历史上最毒的计策,无数英雄好汉都被这根毒针扎得痛苦难堪。
曹操利用与韩遂的友谊,故意在两军阵前和他叙旧,又涂改给韩遂的书信,故意使之落到马超手里,引起马超猜忌,促使他们内部矛盾激化。曹操见时机成熟,主动对关中军发起进攻,大胜而归。
这件事情的功劳都被记在曹操的头上,但大家可以想一想,这是不是更像贾诩的计谋呢?就连《三国志》都言及“卒破遂、超,诩本谋也”。
可这就是贾诩的低调,他从来不会在众人面前卖弄自己的计谋,更不会在曹操面前抖机灵。他故意暗示曹操如何做,然后自己退居曹操的阴影之后。这是什么样的智慧呢?比起杨修的小聪明来,贾诩才是身负大智慧的人啊!
在与马超、韩遂的大战后,贾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再也没有任何表现,因为他知道曹魏集团已经开始考虑一项十分重大的事情了,而这件事情,自己还是不参与的好。
人总会老的,家业还要传下去,普通人家的诸多儿女会选择分家,各过各的日子。可是在曹操这里不行,一个偌大的国家不可能分裂开来。
曹操已经到了必须考虑继承人的年纪了,而他的儿子里有才能继承王位的人实在是不少。
优秀的儿子太多是件非常痛苦的事,而更要命的是长子曹昂跟张绣打仗的时候牺牲了,所以选择哪个儿子当太子,变成了十分棘手的问题。
曹丕和曹植自不必说,王后卞氏所生的儿子曹彰也是一员勇将,环夫人所生的曹冲、杜夫人生的曹衮个个都是厉害的角色。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曹丕和曹植得到王位的可能性最大。
两派的争斗也逐渐拉开了序幕,而此时一直躲在暗处的贾诩也在观察这两位公子,判断到底谁可以得到王位。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贾诩做出了判断,曹植没戏,王位肯定是曹丕的。
曹植,恐怕大家只知道他的《七步诗》,那是他最可怜的时候。可是大家也应该知道,其实他是个很风光的人物,至少比哥哥曹丕要优秀很多。
曹植从小思维敏捷,为人坦率。更为难得的是,曹操提出的所有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曹操几次都差点把太子之位给了他。
但是曹植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太过任性妄为,喝酒无节制。最让曹操受不了的是,他的党羽遍布朝野,而这些党羽中没有一个是曹操喜欢的人,特别是杨修。
结党多半没有好结果,在曹操的眼皮子底下结党,就更是他的眼中钉了。
相比曹植而言,曹丕就显得特别成熟,他善于运作,懂得掩饰自己的真实面目,但其实他比谁都想当太子。
曹丕当时为五官将,他暗中找人联系贾诩,想知道贾诩对于立太子的看法。
贾诩的回答简练而规矩,像是德育课的老师在教育他的学生,他说:“希望将军修养品德,勤于学习,日夜孜孜不倦,不违背作儿子的道义,仅此而已。”
孝顺父母,尊崇道德,朝夕不变,做你该做的,其他事你不用想。贾诩的回答很得体,他的心是向着曹丕的,但是没有给曹丕明确的回答,而是说了些做人的基本道理,而就是这些很多人不屑一顾的道理,被曹丕当作了神的旨意,照做!
面对曹丕的谦恭和孝顺,曹操犹豫了,他的耳目多么灵光,他知道这是贾诩教育的结果,但是他却也从中看到了曹丕的才能。
曹操忍不住找来贾诩,想知道他对继承人有什么意见。至于谋士如云的曹操为什么会找贾诩商量,无外乎这样几个原因。一、贾诩没有门派;二、贾诩看问题非常深远;三、贾诩是未来魏国的重要人物。
此时,曹操已经疏远了荀彧和荀攸这些重要谋士,而一直不多言语的贾诩被曹操认为是可以辅助未来继承人的重要人物,更重要的是,曹丕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曹操特地找来贾诩,他屏退左右问,谁可以当太子?贾诩一如既往,闭口不答。
曹操急了,他知道这些年来,不在关键时刻贾诩是不说话的,可是现在就是关键时刻了,为什么还是不说话呢?便道:“跟你说话了,为什么不回答?”
贾诩若有所思地说:“属下在想一件事情,所以没来得及回答主公!”
“想什么?”
“我在想袁绍和刘表他们父子!”
贾诩就像是一个天生的哑谜大师,他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没有价值,但是如果细细品味悟出真意的话,发现每句话都有非常深厚的引申义。
袁绍和刘表都是废长立幼,最后把基业丢了!
曹操哈哈大笑,确定了未来的继承人,也确定了未来由谁来辅佐他!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曹丕被立为太子,不管愿不愿意,贾诩都被曹氏父子定位为心目中的“太子党”,而且是合法的太子党!
曹操死后,曹丕即位,很快就做了他父亲都没敢做的事情:把汉献帝赶下台,让他把皇位禅让给自己。
很多书都说,是贾诩撺掇曹丕这么干的,抱着这种观点的人,看前文可以明白,贾诩绝对不会像小丑一样出主意把汉献帝赶下台,至少表面上不会,他最多是点曹丕一两句话,而在正史中找不到贾诩说这样话的只言片语。
贾诩有这样的嫌疑,完全是因为曹丕称帝后的安排——任大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御史大夫华歆为相国,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
贾诩位列三公中最重要的太尉职位,自然会被人误解,以为他是曹丕篡位的始作俑者。而《魏略》中也明确记载了孙权讥笑曹丕任贾诩为三公是用人不当。
可是真的像孙权想的那样吗?
贾诩在当太尉的这段时间,依旧谨慎,朝廷和家门两点一线,回家就把大门关上,拒绝客访,儿子娶媳妇,女儿嫁人,也绝对不高攀权贵。
贾诩所做可谓是低调至极,在弥留之际,他仍然为曹氏做出重要的判断,事情与他所预料的也是丝毫不差。
223年,曹丕问计于贾诩:“我想统一天下,吴、蜀应先征讨哪个?”
贾诩献出了人生中最后一个计谋:“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陛下应期受禅,抚临率土,若绥之以文德而俟其变,则平之不难矣。吴、蜀虽蕞尔小国,依阻山水,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孙权识虚实,陆逊见兵势,据险守要,泛舟江湖,皆难卒谋也。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故举无遗策。臣窃料群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势也。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臣以为当今宜先文后武。”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为了说明一个道理:“把自己的事管好再去打别人!”
这话说得非常隐晦,这让曹丕很郁闷:贾诩啊贾诩,你为什么就不能直截了当地跟我说呢?即便你说我此次出征会输我也会听你的啊!
可是贾诩还是这样,决不把话说明白。曹丕赌气出征,他抱着父亲的遗恩第二次出征东吴,这次大战的结果是无功而返,而且损失了大量军力。
就在曹丕班师回朝的时候,贾诩去世的消息传来,享年七十七岁。
四年后,曹丕也去世了,魏国在曹睿短暂的执政后,陷入衰落,皇权落于司马氏手中。
贾诩,时人称之为“毒士”,奇谋百出,算无遗策。裴松之对贾诩的历史地位很不服气,认为他不该和荀彧等人放在一个高度上。但是,历史不应该只属于那些道德君子和圣人。
以贾诩的才华,在分明看出李催、郭汜、张绣没有远大前途的前提下,仍毅然委身于张绣帐下,为什么?因为年轻的贾诩需要一个展示才华的舞台,以自己最为狠毒的计策开启乱世。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会有他的舞台,青史才会记住他的名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不上好人,但却是最好的谋士。
贾诩是天生的谋士,他没有野心。如果他有野心,恐怕会成为一方厉害的诸侯,他总是身居幕后,却往往要替帐前的主公做主。
贾诩的后半生活得是那么从容、淡定。他活得寂寞,因为在这个世间已经没有可以超过他的智者,就连曹操都两次败在他的计谋之下。
所以后来贾诩不玩了,因为玩腻了,没有对手的游戏是无聊的!
他一面犯下滔天奇罪,一面又能成功地躲避千夫所指,这份能耐,孰能及之?大隐之人,时而避难乡间,时而闪身庙堂,在贾诩身上,我们能看到那份隐士的潇洒。
韬光养晦,官却越做越大,晚年竟又在曹丕的朝廷里充任太尉,权势蒸蒸日上,而就是在这些争权夺利的日子里,他仍旧如此从容,过着恬淡的生活。我们不禁要问,这是怎样的奇人?
这个邪恶的播种者,谋略的热衷者,最终是以一副德高望重的神情,安然去世,享年七十七岁。
著名三国评论家易中天在《品三国》中提到:贾诩能在乱世中审时度势,自己活的时间是最长的,还保全了家人。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贾诩可能是三国时期最聪明的人。
我同意这样的观点,还有谁能比得上贾诩的智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