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阳台上抽烟,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回头一看,儿子正扒着门框,露出半个脑袋,眼睛睁得圆圆的。
“爸爸,你为什么白天也在家?”
我赶紧把烟掐了,挤出笑:“今天……调休。”
他歪着头,像在思考这个词的意思。然后“哦”了一声,转身跑了。
我以为他信了。
直到晚上洗澡时,听见他在客厅问妈妈:
“妈妈,爸爸是不是没有工作了?”
水声哗啦啦的,我没听清妻子回答了什么。只听见儿子很小声地说:
“那我们是不是要省钱了?”
2. 存钱罐空了三天后,我发现儿子的存钱罐——那只他生日时奶奶送的卡通小猪——轻得不对劲。
拿起来晃了晃,没声音。
拧开底部的塞子,里面空空如也。
“你动小宝的存钱罐了?”我问妻子。
她摇头:“没有啊。”
晚上吃饭时,儿子一直低头扒饭,眼神躲闪。我故意问:“小宝,你的小猪存钱罐怎么空了?”
他筷子顿了一下,声音像蚊子哼哼:
“我……我给爸爸了。”
我和妻子愣住了。
“什么时候给的?”
“就……放在你电脑包里了。”
我冲进书房,翻开电脑包。在内层口袋里,摸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币——全是五块、十块的,还有几个钢镚。
总共87块5毛。
3. 他开始捡瓶子又过了几天,小区物业的王阿姨在楼下拦住我:
“你们家小宝最近怎么回事?老在垃圾桶旁边转悠。”
我脑子嗡的一声。
那天晚上,我提前到小区门口等他放学。远远看见他背着书包,手里拎个塑料袋,边走边弯腰捡地上的矿泉水瓶。
我站在原地,喉咙发紧。
他看见我,明显慌了,把塑料袋往身后藏。
“爸爸……”
我蹲下来,尽量让声音正常:“捡瓶子干什么?”
他低着头,鞋尖蹭着地面:
“李爷爷说,一个瓶子能卖一毛钱。”
“为什么要卖钱?”
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这样你就不用假装上班了呀。”
4. “是不是因为我太贵了?”那天晚上,儿子死活不肯说他一共攒了多少钱。直到睡前,他突然问我:
“爸爸,是不是因为我上辅导班太贵,所以你才没工作了?”
我胸口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瞎说什么呢。”我把他搂进怀里,闻到他头发上还有股淡淡的垃圾桶味,“爸爸只是换工作,很快就有新工作了。”
他在我怀里扭了扭,突然跳下床,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
“你看!我今天被老师表扬了!”
本子上贴着一朵小红花,旁边是歪歪扭扭的拼音:
“wǒ zhǎng dà yào zhuàn hěn duō qián,ràng bà ba zài yě bú pà shī yè。”
(我长大要赚很多钱,让爸爸再也不怕失业。)
5. 妻子的记账本半夜,我听见客厅有动静。
推开房门,看见妻子坐在餐桌前,面前摊着记账本。
她正在一行一行地划掉什么。
走近了才看清——
“小宝英语班 - 2800/期” 被划掉了,改成“下学期再说”。
“全家出游 - 2000预算” 被划掉了,改成“公园野餐”。
最下面新加了一行:
“老公新西装 - 1500 → 先用旧的。”
她发现我站在身后,慌忙合上本子。
我伸手抱住她,感觉到她肩膀在轻轻发抖。
6. 我们召开了家庭会议周末的早饭桌上,我清了清嗓子:
“今天开个家庭会议。”
儿子立刻坐直了,像在幼儿园回答问题那样举起手:“我知道!要省钱了!”
妻子“噗嗤”笑出来,笑到一半变成哽咽。
我拿出儿子的87块5毛,还有他这周捡瓶子卖的12块钱,摆在桌子中央:
“这是咱们家的应急基金,由小宝同学负责保管。”
儿子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接到什么重大任务。
“但是,”我捏了捏他的小脸,“以后不许捡瓶子了,听见没?”
“为什么?我能赚很多钱!”
“因为……”我搜肠刮肚想理由,“因为爸爸找到新工作了。”
妻子猛地抬头看我。
我冲她眨眨眼——是个善意的谎言。
7. 后来后来,我去做了代驾和可尝试的一些工作。
工资只有以前的一半,但足够付儿子的辅导班费用。
他那个小猪存钱罐又被塞满了,这次是我每天往里面放十块钱。
有时候深夜加班回家,会看见他抱着存钱罐睡在沙发上,小手还紧紧攥着罐子。
妻子说,他非要等爸爸回来,说要“给爸爸发工资”。
8. 现在现在,我的钱包里永远装着两张特殊的“钞票”。
一张是皱巴巴的五块钱——儿子存钱罐里最大面额的一张。
另一张是他用彩笔画的“支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付给爸爸:1000000元。有效期:永远。”
每次觉得撑不下去时,我就看看这两张“钱”。
然后就能继续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