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大结局)魔王陨落,魂断本能寺,统一霸业意外终止

雁玉历史 2025-02-10 03:52:41
剿灭一向宗

天正三年(1575年)五月,织田信长在三河国取得胜利后凯旋而归。一个月后,他从岐阜启程前往京都,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向天皇汇报击败武田家的战果。

期间,天皇在宫中的清凉殿举办了一场蹴鞠盛会,织田信长与部分重要家臣受邀出席。蹴鞠结束后,天皇赐予织田信长御酒,并打算为他晋升官职,但信长婉言谢绝。无奈之下,天皇只好为织田信长的几名随从加官晋爵。

在京都期间,织田信长还接待了一些邻近领主的拜访,其中较为知名的是东播磨三木城主别所长治。播磨是摄津以西的一个大国,其原主人为室町幕府“四职”之一的赤松氏,而别所家则是赤松家的同族,也是东播磨地区最大的领主。

别所长治的来访,某种程度上预示着织田家向西部扩张的序幕正式拉开。然而,在这一年,织田信长接下来的目标并非西国,而是越前的一向宗势力。

经过一年半的封闭发酵,朝仓旗下的豪族势力在内斗与一向宗的冲击下逐渐消亡:

富田长繁联合一向宗谋害桂田长俊后,又将目标转向另一位前朝仓重臣鱼住景固。鱼住景固如同桂田长俊一般因眼疾失明,于桂田长俊遇害四天后被富田长繁召至府中城并遭到杀害。随后,富田长繁率一向宗攻破了鱼住景固的居城鸟羽野城。

天正二年四月,一向宗攻陷越前沟江城,城主沟江长逸及其家族全体自杀。同年四月十四日,大野郡司土桥信镜(即朝仓景镜)联合平泉寺向一向宗发起决战。

然而,土桥麾下部分士兵事先已与一向宗暗通款曲,在决战时潜入平泉寺纵火,导致土桥和平泉联军全线崩溃。土桥信镜被围后不堪受辱,选择自杀身亡,而平泉寺则在一向宗信徒点燃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五月,一向宗对越前织田城主朝仓景纲发动进攻。经过激烈战斗,朝仓景纲乘夜弃守城池,撇下家臣,与妻子一同逃往织田家控制下的敦贺。除了富田长繁与安居景健之外,其余朝仓旧家臣几乎全被一向宗消灭。

此后,越前国由一向宗的大坊官下间赖照与富田长繁共同统治。然而,掌权后的富田长繁重蹈桂田长俊覆辙,横征暴敛,并为了争夺越前的统治权与一向宗产生矛盾,最终在天正三年(公元1575年)爆发武力冲突。

最初,富田长繁的心腹增井甚内之助驻守的片山城,以及毛屋猪介防守的土佐城,接连遭受一向宗势力的猛烈进攻。在此情况下,富田长繁联合石山本愿寺的对立派别——专修寺派武僧,与本愿寺军展开激战。然而,在战斗的关键时刻,富田长繁却被家臣从背后用火枪暗杀。

随着这一事件的发生,越前逐渐演变为一个由一向宗主导的宗教王国。然而,一向宗对其他宗教势力的压制,引发了天台宗、真言宗及专修寺派等派别的强烈反抗,这些持续不断的斗争削弱了越前内部的统一力量,也为织田军的入侵提供了可乘之机。

织田信长见时机成熟,随即调动麾下十二万大军,向越前进发,并迅速攻入敦贺地区。作为应对,越前一向宗大坊官下间赖照紧急向全越前的僧徒发布总动员令。但由于其他宗派的反抗牵制了大量兵力,最终下间赖照仅能集结两万名僧兵迎战。

同年八月十五日,织田军对越前杉津城发起全面进攻。该城由大盐圆强寺的僧兵与原朝仓家旧臣堀江景忠共同防守。

然而,面对织田军的强大攻势,堀江景忠及其部下临阵倒戈,为敌军打开了城门。随后,城内的僧兵遭到无情屠杀。而位于木芽岭上的木芽岭城,作为通往越前府中盆地的战略要冲,则由石田西光寺与和田本觉寺的僧兵驻守。

面对织田军的强大攻势,即便是被视为佛祖使者的僧人们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恐惧,纷纷选择逃离。不久之后,木芽岭城便被织田军顺利攻占。

位于后方的虎杖城由本愿寺派遣的足羽郡司下间赖俊负责镇守。然而,在得知木芽岭城失守的消息后,下间赖俊并未等到织田军到来,便率先弃城而逃。

钵伏城的守将阿波贺三郎与阿波贺与三兄弟在被织田军围困后,提出以切腹自杀为条件,请求饶恕守城士兵的性命。织田信长答应了这一请求。然而,在这对兄弟履行诺言、自尽之后,织田信长却食言而肥,命令丹羽长秀部对钵伏城进行了惨烈的屠城行动,专修寺的领袖贤会和尚亦在此役中丧生。

随后,大坊官下间赖照和府中郡司七里赖周分别放弃了所驻守的火里城与今城,逃往加贺国。

织田信长在接连攻克河野城与龙门寺城后,再度进驻越前龙门寺,并下令各部队在越前全境搜捕逃亡的一向宗僧众。他严令道:“无论男女,务必搜遍深山密林,全部斩首!”

一些逃至海上的僧徒则遭到若狭与丹后豪族水军的截击。下间赖照见海路被封锁,转而向高田专修寺派寻求庇护。然而,他不仅未能获得帮助,反而杀害了专修寺派的僧人,将其首级献给织田信长,以此换取寺庙的安全。

在短短三天之内,织田军的刀刃之下,约有一万二千余名僧侣与无辜百姓惨遭杀害,另有三至四万人被俘虏并贩卖至尾张与美浓为奴。织田军的追击行动并未停止,一直延续到次年。以安居景健为代表的、与一向宗有所牵连的朝仓旧臣,无一幸免,全部遭到讨伐。

平定越前的一向宗后,织田军趁势挺进加贺国的能美、江沼两郡,并在两地修建了桧屋城与大圣寺城。这两座城池由梁田广正、佐佐权左卫门及堀江景忠等人驻守,成为后续进攻加贺的战略据点。

战后,织田信长将越前与加贺八郡的领地赐予柴田胜家,任命其为越前守护,并扩建北庄城作为居城。其中,大野郡被划归金森长近与原长赖管辖,二人作为柴田胜家的部下效命。而越前府中两郡则分封给前田利家、佐佐成政与不破光治三人,据说这三人平分了该地的统治权。他们被赋予辅佐与监视柴田胜家的职责,因此被称为“府中三人众”。

由此,以柴田胜家为主帅、“府中三人众”为辅佐,金森长近、原长赖以及加贺的梁田广正、佐佐权左卫门等人为下属的越前新统治体系逐步形成,这也标志着织田信长麾下北陆军团的正式诞生。

在柴田胜家受封越前国之际,织田信长为规范其统治,特制定九条法度以资约束:

首先,不得擅自征收不合理税赋。若因紧急情况需临时征税,必须事先取得织田信长的批准。

其次,对待越前国的武士应保持真诚与积极态度,分配新领地时需谨慎行事。

再者,处理国内纠纷时应秉持公正原则,避免偏袒。对于难以决断之事,可提交织田信长进行最终裁决。

同时,被侵占的公卿领地应恢复至应仁之乱前的状态,必要时可加盖织田信长的朱印状予以确认。

此外,领内所有关卡一律废除,以促进贸易流通。

作为大国领主,柴田胜家需勤于政务,不可懈怠。应时刻保持武装警备状态,储备足够的武器和军粮,以应对未来五到十年的需求。严禁接近娈童,不可沉溺于猿乐、狩猎或珍宝等玩乐之事。

关于放鹰活动,除非用于地形勘探,否则一律禁止,包括子女在内。

对于知行极高的土地,可直接领有。对于忠诚勇敢且功勋卓著之人,应给予相应的领地奖励。而无功者不得随意封赏,以免挫伤忠勇之士的积极性。对于不适合分封的土地,可作为织田信长的藏入地,直接纳入其府库管理。

以上诸条作为越前新规交付于你。日后若有织田信长的嘱托,请务必谨慎执行。但若其要求存在不当之处,也不可一味奉承,应及时提醒。若其合理,自当改正。切不可表面尊敬而背后怀恨。若能遵守以上条款,唯愿你武运长久。临别之际,以此共勉。

越前地区的分封,不仅是对长篠合战中众将领功绩的奖赏,也可以视为织田信长在长篠之战后,参考武田家“方面军团长+先方众”的分国治理模式所推行的一项改革举措。通过确立以方面军团长为核心的指挥体系,地方军队的调度和管理变得更加高效、有序,从而显著提升了整体作战能力。

然而,织田信长并未完全照搬武田体制,而是在其基础上进行了创新与改进。武田家的先方众多为各分国的本地豪族,这种结构虽然稳固,但也存在明显的局限性——在征服新领地时,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争取当地豪族的支持,并将其整合进武田军的作战体系,这一过程极大地拖累了扩张的速度。

相比之下,织田信长采取了更为灵活的方式:他派遣麾下精锐将领作为军团长的副手和直属部队,协助军团长对新占领的领地进行有效统治。这种方式使得织田军能够在攻占新领地后迅速建立高效的管理体系,确保军队始终保持强大的凝聚力与战斗力,为下一阶段的扩张奠定基础。凭借这一新型治理模式,织田家的版图在随后数年间实现了指数级的增长,为其统一日本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魂断本能寺

在平定越前之后,织田信长派遣松井友闲与三好康长作为使者,前往石山本愿寺与显如上人展开和谈。随着长岛与越前这两个重要据点相继失守,显如上人已无意再与织田家为敌,随后他派遣平井越后与八木骏河等人作为使者前往京都,向织田信长表达善意并回礼。

此时,织田信长的威名已传遍日本列岛。他曾向陆奥国请求进贡飞鹰与骏马,陆奥众大名纷纷响应,共同献上了十四只猎鹰与三只鹞鹰。不久之后,陆奥最强的豪族伊达辉宗也特意派人送来两匹名马——“会津黑”与“白石鹿毛”,以及两只名为“鹤取”的珍稀猎鹰。

与此同时,播磨赤松氏、别所氏与小寺氏三家联袂上京,觐见织田信长,以示臣服。飞驒国主姊小路赖纲亦亲自前往京都拜见信长,并献上一匹珍贵的栗毛宝马。此外,常陆的佐竹义重、陆奥三春的田村清显以及下野的小山秀纲等地方大名,也陆续向织田信长呈递效忠书,承诺一旦他挥师关东,他们将立即起兵相助。

在如此显赫的声誉之下,天皇颁布诏书,册封织田信长为正三位大纳言。三日之后,织田信长入宫觐见天皇以表谢恩。此次答谢仪式由大纳言三条西实枝代表天皇回礼,并赐予织田信长御杯以示荣宠。同日,织田信长还被加封为从三位右大将,其嫡子织田信忠亦获任从五位下的“秋田城介”。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织田信长随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将织田家的家督之位以及尾张、美浓两国的统治权尽数让给了儿子织田信忠,自己则仅带着多年珍藏的茶具,退居至佐久间信盛的府邸。

次年,即公元1576年,织田信长命丹羽长秀于南近江的目加田地区建造一座新城作为自己的新居,并亲自前往监督工程进展。即便退居幕后,织田信长依然牢牢掌控着天下的军事与政治大权。

由此,织田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权力结构:织田信忠以家族总领的身份负责治理美浓与尾张两国,而织田信长则以织田政权最高主宰者的身份统御全部领地。这一安排不仅使织田信长得以摆脱家族事务的束缚,以更宏观的视角谋划天下大业,同时也为织田信忠提供了独立承担重任的机会,为其未来接掌全局打下坚实基础。

织田信长在观音寺城北面的目加田山建立了新居城,并赋予此地“平安乐土”的美好寓意,将山名改为安土山,新城命名为“安土城”,象征着以这里为起点,实现天下统一、开创太平盛世的伟大愿景。

安土山坐落于南近江的一处伸入琵琶湖的半岛上,地理位置极为优越。站在山顶,不仅可以遥望京都,还能俯瞰近江通往京都、美浓及北陆的重要交通要道。而该半岛仅一端与陆地相连,其余三面环水,天然形成了一道护城河,这种地形堪称修建坚固城堡的理想之地。

在建造过程中,丹羽长秀特意从周边的观音寺山、长命寺山和长光寺山请来了日本古代建造古坟的石工后裔——隐居于比睿山脚下的“穴太众”石工团体。他们采用传统的“穴太堆积法”来修筑安土城的石垣。

其中,一块名为“蛇石”的巨石因体积庞大,在搬运至山顶时尤为困难,最终由羽柴秀吉、泷川一益和丹羽长秀共同派遣一万名士兵协助才得以成功搬运到位。

织田信长在山顶建造的住所,并没有采用传统城池“本丸天守阁”的称呼,而是别出心裁地命名为“天主台”。这一名称蕴含了他自比为基督教中的天主或天下主宰者的雄心壮志。

天主台的结构与特色:

1. 石垣基础

天主台矗立于高达十二间的石垣之上(一间约为一米八),整体气势恢宏。石垣内部被用作仓库,构成了第一重建筑。

2. 第二重:大殿

在石垣之上,南北长二十间、东西长十七间,高十六间的大殿是整个建筑的核心部分。它由两百零四根粗大的柱子支撑,内外涂以黑漆,尽显庄严肃穆。这里是信长处理政务和举行重要仪式的地方。

3. 第三重:“花鸟之间”

第三重建筑拥有十二角檐,内部装饰精美,绘有花鸟图案,因此得名“花鸟之间”。此层共有柱子一百四十六根,展现了其工艺之精细。

4. 第四重:“岩之间”与夹层偏厅

- 第四层被称为“岩之间”,采用了木石混合构建的方式,内壁绘有龙虎争斗图、凤凰图等,象征力量与祥瑞。此层有柱子九十三根。

- 第五层是一个位于第三层西边偏上的夹层偏厅,与第四层共同构成第四重建筑。

5. 第六重:八角形精致阁楼

六层设计为八角形,外壁以朱红色柱子装饰,内部全部涂以金粉,并绘制了波涛飞龙图、阿鼻地狱图、释迦说法图、降魔成道图等多种宗教题材的壁画,彰显奢华与神秘。

6. 第七重:四方形顶层

作为最高层,七层为三间长的四方形,外部装饰着金制栏杆,内部同样涂满金粉,并绘制了黄帝、神农、周文王、太公望、周公旦、老子、孔子以及孔门十哲等中国古代圣贤的画像,寓意文化融合与权力象征。

天主台的壁画由当时最著名的画家狩野永德亲手绘制,而金具则分别出自两位大师之手——二层以下使用京都躰阿弥的作品,四层以上的金具则由名工后藤平四郎精心打造。此外,所有屋瓦均在奈良由中国匠师一观指导下烧制而成,体现了中日文化交流的结晶。

这座天主台不仅是军事要塞,更是一座艺术瑰宝,充分展示了织田信长对权力、信仰及审美的独特追求。

在耶稣会传教士写给葡萄牙的信中,他们曾惊叹道:“如此壮丽的城堡,即便在我们的祖国葡萄牙也未曾见过。” 织田信长还命令美浓的玄兴和尚创作了《安土山记》,诗中写道:

巍峨六十扶桑首,苍松翠影映白云。

宫殿宏伟堪比阿房殿,城池险固胜过函谷关。

若非唐虞治世于天下,便是梵释仙境落人间。

蓬莱三万里如梦似幻,留此福地予宽仁永保颜。

天正十年(1582年)四月,天皇派遣使者前往安土城,给予织田信长三个至高无上的官职选择:太政大臣、关白或征夷大将军。对于武士出身的人来说,担任其中任何一个职位,都意味着天皇正式承认其为全日本的统治者。

然而,织田信长却回应道:“待我平定关东之后,再就任将军一职。”

放眼当时的日本,尚未被织田家族征服的势力只剩下西国的毛利辉元、四国的长宗我部元亲、越后的上杉景胜、关东的北条氏政,以及位于日本四大岛最偏远两端的九州与奥羽地区。

1579年和1581年,织田信雄率领伊势兵团两次出征,成功征服了京都附近最后的独立势力——忍者之乡伊贺。这场战役极其惨烈,数以万计的忍者被从山中搜捕出来处决,幸存者则四散逃亡至全国各地。至此,京都与安土周边地区,包括东部的美浓、甲斐和信浓,已完全成为织田家的核心领地。

此时的局势如下:

在北陆方向,柴田胜家、佐佐成政与前田利家从越中发起攻势,森长可则控制着北信浓,与新发田重家共同对上杉景胜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

羽柴秀吉方面,在前一年接连平定了因幡与伯耆两地后,继续挥师南下,攻占淡路岛,为织田家开辟了通往四国的通道。随后,他联合龙造寺隆信与大友宗麟,向西推进,一举攻入毛利家族的备中地区;

而在关东战场,泷川一益最初以箕轮城为据点展开行动。不久之后,原属上杉家的关东总大将北条高广宣布投降,并献出了长期以来作为上杉方进出关东重要基地的厩桥城。泷川一益随即迁居至厩桥城,开始整合北信浓、上野以及北武藏地区的各路豪族,组建起一支全新的军团,进一步巩固织田家在该区域的统治地位。

随着武田家族的覆灭、上杉氏无力反击以及北条氏成为盟友,织田家周边真正能构成威胁的强大对手,仅剩下仍在顽强抵抗的西国毛利辉元,以及刚刚统一四国岛的土佐豪杰长宗我部元亲。

然而,在这两个方向上,只有羽柴秀吉一个军团在来回奔波。

在这种局势下,织田信长决定将剩余的三个机动兵团——丹羽长秀、明智光秀和伊势的织田信孝,全部投入到统一天下的最后战役中。

随后,织田信长发布命令,任命织田信孝为总大将,与丹羽长秀以及高屋的三好康长共同组建新的四国远征军。作为激励,信长承诺:若此次出征胜利,织田信孝将获得赞岐一国,而三好康长则可得到阿波一国。

接到指令后,织田信孝与丹羽长秀迅速前往摄津的住吉展开渡海准备,计划率领大军进攻四国。与此同时,先锋部队三好康长已率先渡海抵达阿波,并成功攻占了一宫和蛮山两座城池,为后续主力部队的登陆做好了铺垫。至于明智光秀军团,则被留作征讨毛利的预备队,其出征时间也日益临近。

这一系列行动标志着织田信长统一日本的步伐正在加速推进。

这一年的五月十五日,德川家康与穴山信君为答谢之前织田信长赐予领地的恩情,特地前往安土城拜访。负责接待德川家康的,是深谙礼仪、精通武家规矩的明智光秀。

宴席期间,明智光秀特意安排献上了一道按照京都传统方法制作的精致鱼类菜肴。然而,织田信长只尝了一口,便突然面色大变,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居然用发臭的鱼来招待客人!”

不仅如此,织田信长因性格越来越敏感多疑,竟为了这点小事,在德川家康面前对明智光秀拳打脚踢,使其颜面尽失。

事实上,织田信长出生于尾张地区,平日里习惯了重口味的腌制食品,对于京都的精致料理一向难以接受。早年三好家的厨师投奔织田信长时,也曾尝试用几道备受公卿和旧主称赞的京都风味菜肴取悦他,却遭到了织田信长的嫌弃,被评价为“难以下咽”。后来,这位厨师改为按照尾张当地的乡土口味烹饪,才终于得到了织田信长的认可。

对此,明智光秀曾在私下里抱怨:“织田信长终究不过是个吃不惯城里菜的乡下大名。”因此,在这次正式场合中,他不敢贸然使用尾张风味的乡土菜肴,而是慎重地选择了京都的传统料理。

然而,这份用心良苦反而让明智光秀遭受了极大的屈辱。

此时,羽柴秀吉在西部与毛利氏的对抗中逐渐占据优势。五月十五日,他包围了由毛利家武将清水宗治驻守的备中高松城。随后,他在城外筑起一道大坝,并引入河水淹没城池,使高松城变成了一座孤立于湖中的堡垒,与数万毛利援军隔绝开来。

羽柴秀吉意识到,一旦高松城被攻破,毛利军主力很可能士气动摇,局面将如同当年武田军在鸟居岭全军覆没那样崩塌。因此,他派遣使者请求织田信长亲自率军前往西部战场。一方面,此举是为了借助织田信长的强大兵力对毛利家进行彻底追击,确保胜利无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信长见证自己的功绩,共同分享胜利的荣耀。

五月十七日,织田信长命令明智光秀返回领地集结军队,准备出征西部。

然而,在临行之际,信长又对性格耿直的明智光秀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玩笑:他宣布没收光秀的近江滋贺郡和丹波国两大领地,并要求光秀攻占毛利家的出云、石见两国作为新的封地。

以近年来织田军迅猛扩张的速度,夺取几个国家往往只需短短数月,因此在信长看来,拿下出云、石见并非难事。他的这一决定虽然略显轻率,但也暗含深意——他希望明智光秀能够背水一战,若无法征服出云、石见,便不要归来见他。这既是一种激励,也是一种考验。

同一事件在不同人眼中有着截然不同的难度。对于明智光秀来说,毛利氏掌控下的出云与石见如同遥不可及的目标,而他用母亲生命和自身人格为代价换来的丹波国,却即将被夺走,这种痛苦仿佛是从心头割下一块肉,其压抑与愤懑是正值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织田信长所无法理解的。

五月二十一日,德川家康与穴山信君向织田信长告别,在织田信忠的陪同下前往京都游历,随后又抵达堺町,而信忠则留在京都妙觉寺。

八天之后,织田信长带领少数侍从离开安土城进入京都,并入住本能寺。在这里,他正准备集结力量,与毛利家族展开最后的关键对决。

6月1日,正亲町天皇派遣三位敕使——劝修寺晴丰、甘露寺经元和山科言经前往本能寺,慰问织田信长并接受其献礼。当天到场的还有近卫前久、信尹父子、一条内基、二条昭实、鹰司信房、菊亭晴季等40多位公卿,阵势之大,宛如觐见天皇,而非一位武士。

织田信长也带来了自己珍藏的大部分茶器,与公卿们品茶的同时,讲述武田征伐战的经历。短暂的融洽之后,信长向公卿们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要求:他希望劝修寺晴丰向天皇奏请,在当年12月后再增加一个月,称为闰十二月。这种篡改历法的行为,通常只有古代帝王才能施行,因此这一请求背后的深意不言而喻。

公卿们在冷汗中陆续退出后,织田信长设下酒宴,与儿子织田信忠一起商讨次日觐见天皇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当晚,父子二人尽兴而归。信长似乎精神格外振奋,意犹未尽之际,他又安排了一场围棋对弈,邀请他近年来最为欣赏的棋僧本因坊算砂与鹿盐利玄一较高下。

织田信长晚年有三大嗜好:观棋、鹰狩和茶会。其中提到的本因坊算砂,正是后世日本围棋世家本因坊的开山鼻祖,其法号为“日海”。他原本是京都法华宗寂光寺本因坊的住持,因棋艺超群而受到织田信长的青睐。

天正六年(1578年),时年二十岁的本因坊算砂被织田信长授予“棋之名人”的称号,并经常随侍左右,供信长观赏他与当世高手对弈。自此,本因坊家世代沿用“名人”这一荣誉头衔。

然而,这一天的棋局从清晨一直延续至深夜,最终形成令人惊叹的“三劫”之局。“三劫”是指黑白双方在棋盘上形成了三个互相制约的劫争,彼此制衡,胜负难分。这种局面极为罕见,堪称围棋史上的奇观。

与此同时,明智光秀已抵达丹波国的龟山城。他登上附近海拔约一千米的爱宕山,在爱宕神社祈求胜利,并于当晚留宿于此。巧合的是,著名连歌师里村绍巴也暂住在神社的西之坊内。

次日,明智光秀与里村绍巴共同举办了一场连歌会,出席者还包括明智光庆、里村昌叱等人。这场文化雅集在紧张的政治局势下显得尤为特别,也成为历史中一段耐人寻味的插曲。

连歌,也可称为连句,是一种独特的诗歌形式。它由一人先说出上句,另一人接着对出下句,且下句需与上句在意境上相呼应,形成一种连续的诗意表达。

在一场由明智光秀主持的连歌会上,共有八位参与者,每人依次吟出一句,最终将这些句子记录在一张纸上,作为供品献给爱宕神社。

这份特殊的连歌作品因此得名“爱宕百韵”。

据传,这场连歌会由明智光秀率先开场,他吟出的第一句是:

“時は今,雨が下しる,五月哉。”这句话大致可译为“这细雨绵绵的五月天啊”。

然而,日语中的文字往往蕴含多重含义,“時”字可以通假为“土岐”,而“雨が下しる”则暗指“主宰天下”。因此,这句话还可以解读为“五月里,土岐氏将主宰天下”。值得注意的是,明智光秀正出身于土岐氏家族。

世间常有这样的情形:某些话语初听时并无特别深意,但随着时间推移,却因命运的安排而成为某种预言。这种充满神秘巧合的预言被称为“谶”。对于明智光秀那句意味深长的开篇之词,参会者之一的里村绍巴事后回想起来,不禁感到其中似乎隐藏着一种“谶”的力量。尽管满心疑惑,但他始终无法解开其中谜团,甚至因此彻夜难眠。

在六月一日的夜晚,明智光秀于丹波龟山城做出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他召集了五位亲信重臣——明智秀满、明智光忠、藤田传五、斋藤利三以及沟口茂朝,向他们透露了自己的计划。这五人与主君的命运紧密相连,自然是对明智光秀忠心耿耿,毫不犹豫地递交了共同进退的誓书。

随后,明智光秀又聚集了驻扎在其军中的丹波与近江武士,其中包括比田则家、松田政近、御牧兼显、御牧兼次、柴田胜定、柴田胜之、天野国次、池田辉秀、宇野丰后守和尾石与三等勇士。他对这些部下大吐苦水,抱怨织田信长夺取自己在近江和丹波的领地是多么不公平,并且意味深长地说道:“是非对错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但如果连身家性命都无法保全,又怎能顾及名声呢?”

此时,明智秀满、斋藤利三等人也纷纷附和。然而,在场的宇野丰后守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却不愿参与其中,于是转身离去。见状,明智光秀轻轻使了个眼色,比田则家便追上去将宇野丰后守斩杀。这一幕令在场众人胆寒,剩下的武士不得不屈服于压力,纷纷向明智光秀递上了愿意跟随他的起请文。

当天深夜,明智光秀率领一万三千大军从丹波龟山城出发,向着京都进发。

次日凌晨,在天色微亮之前,明智军悄然渡过了京都郊外的桂川。就在队伍行进之时,明智光秀突然勒住马缰,猛然回头,手中的军扇直指身后的京都,他对着麾下的士兵们高声下令:“敵は、本能寺!(敌人,就在本能寺!)”

此时,大部分部将早已向光秀递交了起请文,尽管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他们心头一震,但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追随。而普通士兵们虽然对光秀的真实意图感到疑惑与惊恐,但见将领们纷纷服从命令,也只能稀里糊涂地继续向前冲锋。

上午九时左右,织田信长正在本能寺内熟睡,却被门外传来的喧哗声惊醒。他起身查看,只见寺外刀枪林立,杀气腾腾,于是急忙命森兰丸出去探明敌军的旗号。

森兰丸匆匆出殿,一眼便看到了对方飘扬的“水色桔梗”旗帜,心中顿时明白了一切。他回殿后立即向信长禀报道:“主公,这是叛变!敌将是明智光秀。”

话音未落,敌军已经开始发动攻击。火矢与铁炮齐发,更有大力士搬起一块巨石,狠狠砸向本能寺的大门,将其轰得粉碎。随后,明智军如潮水般涌入寺内。

织田信长深知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他强压下心中的绝望,迅速指挥身边的小将们准备迎战,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当时,织田信长身边的三百名近侍纷纷冲到庭院中迎战敌人。而他本人仅穿着单衣,手持白木大弓亲自射敌。当明智军靠近时,织田信长大声怒吼:“追随叛贼明智光秀、向主君拔剑的人,难道就不怕天谴吗?”听到这话,院内的明智军士兵一时愣住,行动迟疑。

此时,明智光秀的女婿、正在督战的明智秀满担心出现倒戈的情况,立即命令亲信勇士带领三百名弓箭手上前,对着织田信长所在的位置齐射。瞬间,十余人被射倒,织田信长见状不得不退回屋内。

随后,这些明智武士带头冲锋,明智秀满率领三千杂兵亲自杀入庭院,另一员大将斋藤利三也率三千人攻破侧门。激战之中,织田信长身边的年轻将领陆续阵亡,只剩下三十人仍在浴血奋战,死守在信长大殿周围。

本能寺之战从清晨激战至正午,明智光秀在三条堀川布阵,因久攻不下而焦虑不安,遂派遣一名母衣武者催促明智秀满加快进攻。

不久,明智秀满对本能寺的大殿发起总攻。明智光秀麾下的两名旗本武士木村治郎左卫门与村井又兵卫率先冲入殿内。然而,村井立刻被织田信长一箭射穿胸膛,倒地不起,生死未卜。木村治郎左卫门持枪猛冲而来,织田信长敏捷转身避开,怒目圆睁大喝一声“无礼”,并用白木弓狠狠击打木村。

这一声断喝加上重击让木村治郎左卫门惊恐万分,狼狈逃出殿外。战后,他返回丹波老家,据说因被弓击中的部位生出一个巨大的肿毒,最终因毒瘤破裂而亡。

片刻之后,织田信长身边的三十余名侍卫全部阵亡。他急忙命令后院的女眷们逃离。此时,敌军再次逼近殿前,而织田信长手中的弓弦已在混战中断裂。他果断弃弓,拿起长枪继续奋战。

不久之后,织田信长便在与明智军的交战中被铁炮击中左肩。面对这些如附骨之疽般死缠烂打的明智武士,他既无法凭借威势将其震慑,也来不及逃脱或以道义说服他们停止进攻。即便是豪情万丈、雄才大略的织田信长,在这一刻也不免感到英雄末路、计穷力竭。

然而,作为一代霸主,织田信长不愿屈辱地死于这些无名之辈手中,更不能让自己的尸身或首级落入叛党之手。于是,他命令随从继续在殿外阻拦敌军,自己则退入殿内,点燃大火,以烈焰为伴,结束了自己波澜壮阔的四十九年人生。

《敦盛》中的那句“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恍如梦幻。既有生,焉有不灭”,仿佛正是对织田信长一生的注解。最终,他未能跨越五十岁的门槛,匆匆谢幕。

目睹织田信长消失在熊熊大火之中后,明智光秀随即指挥军队转向织田信忠所在的妙觉寺发起猛攻。织田信忠得知消息后,迅速撤往二条御所,那里是天皇皇太子诚仁亲王的居所,同时也是前将军足利义昭的旧宅,具备一定的防御设施。此外,织田信忠还希望借助诚仁亲王的身份与皇室威严来保护自身安全。

然而,明智军对此毫不在意,依然对二条御所展开了猛烈攻击,毫无顾忌地打破了所谓的“皇家禁忌”。

在战斗过程中,由于正面强攻难以奏效,明智光秀曾派遣火枪手攀上公卿近卫前久的屋顶,居高临下向城内射击。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织田信忠身边的亲信和士兵不断倒下,这让他逐渐丧失了继续抵抗的意志。与此同时,诚仁亲王并不愿与信忠同归于尽,于是迅速决定与明智军议和。

随后,连歌师里村绍巴作为明智光秀的使者进入二条城,向信忠阐述当前局势:明智军已无可能解围,他劝说信忠应仿效其父织田信长,以英勇赴死的方式保全名誉,但同时不要牵连身份尊贵、未来可期的诚仁亲王。织田信忠深知自己大势已去,最终同意让里村绍巴将诚仁亲王及几位公卿安全护送出城。

值得一提的是,织田信长之弟织田长益(法号“有乐斋”)当时正与其他织田家族成员一同驻守二条城。他察觉到城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遂趁乱从一处被敌军轰开的缺口悄然逃离。由于逃出者是一名中年和尚,明智军并未对其展开追击。

不久之后,织田信忠选择切腹自尽。为避免首级落入敌手,他命令随从将自己的头颅投入熊熊烈火之中,这一行为与他的父亲织田信长如出一辙。

幻灭与新生

那个人已经离世,但关于他的传说却从未停止过。

提到织田信长,后人对他的评价一直褒贬不一。

有人将他视作恶魔的化身,毕竟他确实做出过许多令人不齿的事情,比如谋害亲人、火烧比睿山、屠戮长岛等地。这些行为都成为了他一生中难以抹去的污点。

从性格方面来看,织田信长以残暴、心胸狭隘著称,常常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大开杀戒,这几乎成了他中年时期的标志性特征。在战国那个充满血腥与杀伐的时代,剖腹自杀、满门抄斩早已是家常便饭,而织田信长的残忍程度即便放在那时也堪称骇人听闻。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后来的一些人出于对他的盲目崇拜,将他对他人施加的暴力解读为强者的表现,并争相模仿,从而在世界近现代史上酿成了无数悲剧与罪孽。

对此,我们有必要从人性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一现象。无论身份如何高贵,作为领导者更应当时刻铭记对他人的生命和尊严保持尊重。倘若一味地放任自我欲望膨胀,忽视身边人的感受与存在,最终难免会落得织田信长那样的下场——即便再强大,也会猝不及防地倒在那些心怀仇恨的复仇者手中。

织田信长在本能寺之变中的悲剧性结局令人唏嘘,但这恰恰是他性格中极端化特质所导致的必然结果。然而,抛开其性格中的阴暗面,我们不得不承认,织田信长是一位真正的开拓者与革新者。

他不仅敢于打破陈旧的传统与势力结构,还积极引入西洋文化,为日本迈入近世奠定了基础。在战争间隙,他还致力于推动基础设施建设、统一货币体系、促进商业发展,并在其领地内推行土地核查(检地),以合理分配资源。这些创新性的政策赢得了后世学者的高度赞誉。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织田信长对时代最深远的影响在于“破灭与新生”的理念。

日本中世纪是一个典型的封建社会,全国六十六国(州)被各地缘性豪族以及佛教、神道教等宗教势力瓜分。为了家族利益,这些势力可以在天皇、将军和守护之间频繁转换阵营,导致从平安时代末期到战国时代的七百余年间战乱不断。镰仓幕府与室町幕府的建立,也只是武士阶层与地方势力妥协的结果。而战国时代的爆发,则是地方势力日益独立和壮大的直接后果,最终引发了全日本范围内的混战局面。

​织田信长在短短四十九年的生命旅程中,对阻碍日本统一的宗教力量予以重创,推翻了衰败的室町幕府,同时击溃了三好、朝仓、浅井、武田、今川等地方割据势力,这一系列行动堪称是对旧有秩序的彻底颠覆。

与此同时,以“安土—京都”为核心的统一浪潮逐渐席卷整个日本。当织田信长离世时,这股浪潮已然成为不可阻挡的历史趋势,并最终由他的继任者丰臣秀吉与德川家康完成统一大业。

此外,织田信长一手栽培的诸多将领,如丹羽长秀、池田恒兴、细川藤孝、前田利家、金森长近等人,在后续的统一进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成为推动时代前行的中坚力量。

正是这种旧秩序的瓦解与新潮流的兴起,让织田信长无愧于“日本统一奠基人”的称号。这位出身尾张小豪族的非凡人物,以其卓越的才能和果敢的行动,开启了日本历史上最为辉煌灿烂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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