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的寒冬,辽阳知府衙门内炭火熊熊,陈衍庶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和田玉扳指。窗外,日俄战争的炮火声隐约可闻,他却眯起眼,对师爷笑道:“这仗打得越久,咱们的牲口税就收得越多。”
陈衍庶,安徽怀宁人,1875年中举后一路官运亨通,从知县升至辽阳道员。彼时正值日俄争夺东北,他敏锐抓住商机——凡经辖区的军需马匹,每匹抽税二两白银。这笔“战争财”不入国库,全数落入私囊,短短数年便积攒了数十万两白银。他在北京琉璃厂开设“崇古斋”古玩行,又在东北广置田产,成了横跨政商两界的隐形富豪。
然而,万贯家财难掩心中隐痛:三房妻妾无一子嗣。按照宗法,“无后”不仅是耻辱,更是家业崩塌的危机。1896年,他回安徽老家,在祠堂中做了一桩改变历史的决定——过继兄长之子陈独秀为嗣子。
1902年秋,新民府剿匪营帐内,陈衍庶打量着跪在眼前的年轻人:此人虽衣衫褴褛,但目光如炬,正是土匪头子张作霖。“你为何落草?”陈衍庶问。“活不下去了!”张作霖叩首,“求大人给条生路!”陈衍庶沉吟片刻,竟将这名悍匪收编为巡警马队帮带,贴身护卫。张作霖感激涕零,每日随知府出入,目睹陈衍庶教导陈独秀读书的场景,心中暗生羡慕。
一日,书房内墨香弥漫,陈独秀正背诵《论语》,张作霖突然扑通跪地,连磕三个响头:“大人!小人自幼丧父,求您收我为义子,教我读书!”陈衍庶一惊,见他额头渗血,终是点头:“罢了,你便与庆同(陈独秀原名)做兄弟吧。”
从此,东北官场多了一对奇特的“兄弟”:陈独秀挥毫泼墨,张作霖握刀护卫。陈衍庶亲自教授二人,张作霖识字不过百,却将“忠义”二字刻入骨髓。
1901年的东京街头,陈独秀攥紧《时务报》,对同窗怒吼:“八股文救不了中国!康梁之道才是出路!”而陈衍庶对嗣子寄予厚望,常训诫:“不得功名,何以为官?”然而陈独秀乡试落第后,彻底与科举决裂。1903年,他东渡日本,接触革命思想,更因剪掉清廷官员辫子被遣返。
陈衍庶闻讯震怒:“逆子!你要毁我陈家吗?”他试图用家产拴住嗣子,甚至为其定下婚约。不料陈独秀与妻妹高君曼私奔上海,气得陈衍庶将其逐出族谱:“从此你我不是父子!”
1916年春,奉天督军府内,张作霖捧着陈衍庶的遗信潸然泪下:“义父,作霖定让东北百姓过上好日子!”而在陈衍庶1913年病逝时,张作霖就已掌控奉天。他厚待陈家族人,拨款重修安庆陈氏祠堂,每逢忌日必焚香祭拜:“若无义父栽培,我张雨亭早成乱葬岗的孤魂!”反观陈独秀,因参加“二次革命”遭通缉,连继父丧礼都未能出席。
1927年4月,北京刑场上,李大钊从容就义。幕后黑手正是张作霖——尽管陈独秀写信求情,他仍冷面驳回:“大哥,你我各为其主!”
后人评价陈衍庶,称其“一眼识双雄”:他看中张作霖的果敢,更嗅到乱世中枪杆子的力量;对陈独秀,则期待以文治延续家族荣耀。岂料两人最终走向截然相反的道路:一个成军阀枭雄,一个做革命火种。
陈独秀终生否认与陈衍庶的关系,甚至在自传中自称“无父之子”。直到1932年被国民党逮捕,狱中才吐露真言:“我那继父……是个好官,却不是个革命者。”而张作霖至死保留着陈衍庶赠送的《孙子兵法》,书页上批注密密麻麻,见证着草莽枭雄对“读书人”身份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