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说三月的风是蘸饱松烟的狼毫,四月的雨便是浸透胭脂的丝帛。你看樱花簌簌落成时光的流萤,柳絮纷纷扬起心事的白帆,新茶在青瓷碗里沉浮着半生淡暖清欢。不必问,不必追,鹧鸪声里,往事早已洇作苔痕上的篆香。

踩着露水浸润的石径,每粒鹅卵都裹着翡翠的光。裁云为帛,汲露调色,春山的脊梁上悬着千万枚碧玉璎珞。转过竹篱忽见梨云堆雪,攀上藤架恰逢紫藤垂瀑,这四月的丹青手啊,总在拐角处藏着惊鸿的笔意。

生命的册页总在此时泛出微黄。廊下的陶罐盛着去年梅蕊,窗前的风铃摇碎去年月光。而此刻,我们以草色为丝线,将星辰与露珠缀成璎珞。纵使檐角铜铃锈蚀了年轮,砖缝里仍能开出倔强的二月兰,在风中写着未完待续的信笺。

且把喧哗滤成山泉。听竹影扫阶的沙沙,是新笋顶开冻土的私语;看燕尾裁开的晨雾,是桃枝叩响晴窗的平仄。那些被岁月揉皱的诺言,都在暖阳里缓缓舒展,化作蝴蝶翅膀上忽明忽暗的纹路。

莫叹春深红颜改。蔷薇攀过颓垣时,残瓦便成了簪花的古砚;青藤缠绕枯枝处,沧桑便化作遒劲的狂草。我们在落英纷飞中窥见永恒——每片花瓣坠地,都在泥土里续写着轮回的契约。

不如采撷此刻的微光。露台煮茶时,让蒸汽携着茶香攀上云鬓;溪畔浣纱时,任涟漪将倒影揉成水墨。那些被春风撩动的琴弦,正在弹拨着最鲜活的当下:蝉蜕挂在柳梢是时光的逗点,蜻蜓点破水面是流年的涟漪。

你看那放纸鸢的孩童,线轴转动间放飞了整个苍穹;你看那补渔网的老者,银梭穿梭时织进了半江霞光。四月教会我们以草木之心丈量岁月——当紫云英开成地上的星宿,每个俯首的瞬间,都是与永恒的对视。

此刻且将心舟泊在春江。桨声摇碎浮光时,满船清梦正载着山色前行。莫问来年花信,但看眼前新绿已攀上眉峰,而我们的掌纹里,正蜿蜒着整个春天的脉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