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投资圈内，关于“量化交易”的评价可谓是两极分化严重。

够得着门槛的精英投资者和机构将其视为“香饽饽”，而绝大多数散户投资者则将其斥为“韭菜收割机”。

4月7日的全球股市“黑色星期一”中，国内金融市场遭受严重波及，各类股指大幅下跌之时，量化机构与散户投资者之间的矛盾再次被推至台前。

尽管头部量化机构纷纷表示没有在此紧要关头大规模卖出，但散户们对此并不买账，舆论场上再度出现“暂停量化”的呼吁。

事实上，在此之前的4月3日，上交所、深交所、北交所就集体公布了《程序化交易管理实施细则》，表示将全面从严加强程序化交易监管。但新规至7月7日才开始施行，不少股民呼吁监管再提前一些更好，甚至有人建议应立即全面禁止量化交易。

量化交易，到底把散户怎么着了？

量化交易概念图。图/视觉中国

量化交易的“割韭菜”争议

所谓量化交易，又称程序化交易，是一种利用数学模型、统计分析和计算机算法来制定投资策略并执行交易的金融交易方法，通过将市场数据、价格波动、交易量等信息转化为可量化的指标，替代传统的主观判断，以提高决策的科学性和效率。

量化交易起源于20世纪，在一些西方发达国家的资本市场应用较为广泛。国内金融市场的量化交易起步较晚，近十年来逐渐在私募基金、公募基金以及头部个人投资者中蔓延，且发展迅速。

《中国量化投资白皮书》（2023年）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公募量化产品总规模达3033.49亿元，私募量化2021年之后就已达1.5万亿元左右。

在金融市场交易中，量化交易凭借人工难以企及的高频交易操作、杀伐果断的决策，往往能在投资活动中取得优于主观投资者的收益成绩。

以量化投资策略应用比例较高的私募领域为例，2025年第一季度，45家有业绩记录的百亿元级私募机构中，28家量化私募机构全部盈利，平均收益率为6.01%；而其他未采用量化策略的私募机构中仅有7家取得4%以上的收益率。

尽管量化机构凭借技术优势在金融市场上取得亮眼成绩，但其与散户投资者之间的关系一向对立，这很大程度上源于二者在竞争地位上的实质性不对等。尤其是在以散户占多数的A股市场，双方关系更显紧张。

有投资者描述，当散户还在盯盘分析的时候，机构就已经嗅探到先机果断出手，留给散户的盈利空间自然遭到压缩。在这些普遍采用主观策略的散户投资者看来，量化交易无异于“韭菜收割机”。

2024年发生的灵均投资量化监管事件，更是彻底将量化投资推上风口浪尖。

去年2月19日，被誉为量化“四大天王”之一的灵均投资[宁波灵均投资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通过程序化交易大量卖出沪、深两市股票，合计卖出25.67亿元，导致两市股指急速下挫，给大量投资者造成损失。

而这一情节严重的异常交易行为也遭到两市交易所的纪律处分，成为量化交易的典型负面案例，乃至影响到后续一系列的监管措施更新。

中国政法大学资本金融研究院院长刘纪鹏在评述灵均监管事件时一再反问:“什么样的机构可以一分钟卖出26个亿（约数）？只有量化机构！”

刘纪鹏将量化机构与散户双方在市场交易中的不对等表现形容为，“量化交易这张大网撒过之后，连小鱼苗都给扫走了，后边的人见不着鱼了”。

股民呼吁“叫停”量化投资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合作研究部主任刘英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在一些偏重于短期价值的机构中，凭借量化工具高频交易的优势，逢低吸入、逢高抛出，如果再叠加突发的外部冲击，这种机械的“杀跌”会加剧下跌的行情，市场对散户投资者的保护也会出现缺失。

比如本周刚刚发生的，被称为“黑色星期一”的全球金融市场剧震。

截至北京时间4月7日17时许，美股期指、欧洲多国多项股指盘前集体大跌；亚市早盘，日、韩两国股市指数同样大幅下跌……

这场剧震波及之下，国内股市当日，沪指下跌7.34%，深成指下跌9.66%，全市场下跌个股达5284只，跌停数占市场总量过半。当日主力资金全天净流出1495.87亿元。

其中，值得关注的是，当天韩国KOSPI指数跌至4.8%时，当局紧急启动Sidecar机制，暂停KOSPI市场的量化交易卖单。

公开资料显示，所谓Sidecar机制，是韩国交易所为应对股市剧烈波动而设立的一种临时停牌制度，特别是针对程序化交易。当股市指数或期货价格出现大幅偏离前一日收盘价或公平价格，并且这种偏离持续一定时间时，该机制即被触发，以暂停程序化交易买单，从而给市场一定的冷静期，防止过度波动。

“韩国的这种紧急叫停量化交易的机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要不要暂停量化交易需要进一步考量，至少在突发情况下暂停高频交易是有必要的。”刘英说。

尽管这个“黑色星期一”中多家头部量化机构纷纷表态未进行大规模卖出，但鉴于国内股市在剧震中出现主力资金全天净流出的情况，不少股民对此仍持质疑态度。有股民在相关消息下评论，国内也需要类似于韩国股市的Sidecar机制，以避免散户在此番“风浪”之中惨遭“收割”。

针对这类呼吁，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田轩向中国新闻周刊分析认为，“叫停量化”的建议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股民对市场后续波动的担忧。但量化交易本身是一柄“双刃剑”，市场平稳运行的时候，量化交易通过高频买卖，增加了市场的交易量，提高了市场的流动性；而当市场遭受重大冲击和异常波动时，量化交易会加剧市场波动，并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但贸然叫停量化交易也并非明智之举，因为量化交易已经成为市场交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立即叫停可能导致交易成本提升，市场流动性急剧下降，反而会加剧市场恐慌。

田轩表示：“为应对外部环境冲击和资本市场可能出现的极端情况，需要在特殊时期采取特殊手段，严格对量化交易行为的监控。建议通过提高量化交易实施标准，严格管控交易程序，提高交易透明度，尤其是加强对高频交易等特定策略的监管，以降低量化交易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监管来得太迟”

今年4月3日，上交所、深交所、北交所同时公布《程序化交易管理实施细则》，全面从严加强程序化交易监管。其中明确了高频交易认定情形，单账户每秒申报、撤单笔数合计最高达到300笔以上，或者单账户全日申报、撤单笔数合计最高达到20000笔以上；以及瞬时申报速率异常、频繁瞬时撤单、频繁拉抬打压以及短时间大额成交四类异常交易行为的构成要件。

其中重点提及将对高频交易实施重点监管，进行高频交易发生异常交易行为的，交易所可以按规定从严从重采取自律管理措施。

不过由于该细则将于2025年7月7日才开始正式实施，因此不少股民呼吁“应该立即实施”。

田轩对此评价，新出台的实施细则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对量化交易的监管，尤其是高频交易的监管，包括认定标准、额外报告义务、异常交易监管标准、差异化收费方案等。这些有助于抑制过于频繁的交易行为，可以防止量化机构利用技术优势进行不公平交易，平衡量化机构与散户的不对等地位。

刘英认为，此次针对量化交易专门出台管理细则传递出一个良性的官方信号，对于促进量化交易规范发展，维护证券交易秩序和市场公平具有积极意义。但当前的监管措施是否足以平衡散户与机构之间的不对等地位，依然有待进一步验证。

“随着相关技术的发展应用，目前量化交易的门槛也在向散户群体降低，且已成为活跃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刀切’式地禁止量化交易并不现实。”刘英说，“其中关键的一点是，监管方面有必要制定措施，督促量化交易投资者进行充分有效、高度透明的实时信息公开披露，及时介入监管，尽早对异常交易行为做出限制。”

此外，田轩还建议，应加强其他多种量化交易策略管控，严格执行各项规定，同时提升散户的风险意识和投资教育，畅通信息通道，确保市场信息对称，弥补散户投资者天然的劣势，构造更为公平透明的市场环境。

作者：张宇轩

编辑：余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