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园里，猴山饲养员被猴群活活咬杀。

唯一的目击者是一个有着变兽妄想症，以为自己是猴子的八岁黑户小姑娘。

作为心理医生，我本以为只要治愈小姑娘，事件就能水落石出。

但越靠近真相，我却越不寒而栗。

1

我和高姝是青梅竹马。

毕业后，她做了刑警，我则开了一家心理诊所。

当她找到我寻求帮助的时候，我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因为长期和犯罪分子打交道，见惯了血腥暴力以及各种变态心理，心理疾病的发病率在刑警这个职业中居高不下。

我严肃道：「放心，不管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高姝怒道：「王克，你是不是想死？」

我皱了皱眉。

「原来是躁郁症。」

高姝直接一拳轰在我小腹上，疼得我眼泪直流。

揍完我后，她说道：「找你有正事，城郊动物园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我擦了擦眼泪，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怀疑我？」

高姝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

「死者是猴山饲养员李明亮，两天前的晚上，他被活活咬死了。」

我吃惊道：「咬死？」

高姝点头：「被猴山的……猴群咬死了。」

这件事情足够离奇耸动，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我还是不理解，既然杀人的是猴子，跟我就更没有关系了。

心理学研究的是人，不是猴。

高姝知道我在想什么，说道：

「李明亮有一个八岁的女儿阿吱，她很可能是这起案件唯一的目击者。但她……现在有些心理上的问题，不说话，无法沟通，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这才恍然大悟，借机要挟道：

「小事一桩，不过事后你要跟我约会。」

看到高姝再次高高举起的拳头，我连忙转移话题。

「这个叫阿吱的小姑娘，除了不说话，还有什么症状？」

高姝沉默了片刻，说道：

「她好像认为自己是一只猴子……」

?2

因为李明亮的死亡，阿吱没有其他亲人，所以暂时被安置在公安局的招待所里。

据高姝说，公安户籍系统里查不到关于阿吱的任何信息。

这意味着李明亮连户口都没给她上，导致她八岁了还是个黑户。

甚至「阿吱」这个名字也显然是个随口叫的小名，她连大名都不曾拥有。

这些所有信息综合在一起，让我在见到阿吱前，就对她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推开招待所的门，我第一次见到了阿吱。

她看起来黑黑瘦瘦，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身高也不达标，蹲在一把椅子后面，一对眼珠锐利而恐惧，呲牙咧嘴地冲我哈气，发出紧张而尖锐的「吱吱」声。

看起来就像一只真正的野猴子……

「阿吱你好……」

我话音未落，阿吱忽然抓起床头一个玻璃杯子便朝我扔了过来。

高姝连忙将我往边上一拉，玻璃杯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阿吱看到高姝，情绪稍微缓和了些，但依然警惕地盯着我。

高姝出声安抚道：「阿吱乖，没事，这个哥哥是来帮你的。」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香蕉，伸着手递向阿吱的方向。

阿吱犹豫了很长时间，这才蹑手蹑脚向前，接过高姝手里的香蕉，又马上转身跑开，再次躲回到椅子后面去，剥开香蕉就狼吞虎咽起来。

我则注意到，她刚才奔跑时，膝盖并未打直，保持着半蹲姿势，双手间歇撑地辅助平衡，完全跟猴一模一样。

我本能地心头一紧。

恐怖谷效应里，人类对非人的类人行为会产生不适。

实际上，人类的非人行为也同样会让人感到来自本能的恐惧。

等阿吱将香蕉吃完，她的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高姝已经可以上手抚摸她的脑袋，只是她对我依然警戒。

对此我也已经习惯，一方面是高姝从小就招小朋友和小动物的喜欢。

另一方面，作为心理医生，在初次面见病人时，这种警戒的眼神其实是常态。

没有任何一个心理医生，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治愈病人。

所以我只是在阿吱的房间坐了会，让她熟悉熟悉我的味道，对我产生一些信任感，便识趣地起身离开房间。

3

「怎么样？」高姝问道。

我说道：「典型的变兽妄想症，下诊断不难，难的是，我需要知道导致她变成这样的压力源是什么，才能想办法开始治疗。」

高姝明白我的意思，如今阿吱连说话都说不了，要想了解她的内心想法无疑是困难重重。

我继续说道：「而且我担心的是，她的年纪太小，如果这种症状已经维持了好几年。那么就算她被治愈了，她也很可能丧失了语言功能，或者她本来就不会说话。」

对阿吱来说，如果她在患病之前还没有学会说话，那么病好之后自然也不会说话，她学会说话，重新融入人类社会不会是一个短期的过程。

高姝沉默许久，说道：「也就是说，就算她被你治愈了，也很可能无法成为本案的目击证人。」

我点了点头，安慰道：

「当然这只是猜测，在此之前，我希望获得警方关于李明亮和阿吱调查的所有资料，尝试找出阿吱的压力源。」

很快高姝将猴群杀人案的卷宗放在了我的面前。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慢慢看清了这个案子。

案子其实很简单，4 月 10 号上午，城郊动物园的员工上班后，发现猴山迟迟没有开门。

动物园的员工一般不住在园内，只有猴山饲养员李明亮一直以来住在猴山的一个库房里。

猴山隔壁熊园的饲养员刘峰以为李明亮又喝多了，敲了几次门无人应答后，便去园长室拿了备用钥匙开门。

开门后，他先去了李明亮住的库房，发现没人，于是去猴山找人，这才发现李明亮已经满身窟窿、浑身是血倒在了猴山内。

还有猴子正在掏他的肠子，送进嘴里。

他吓得马上通知了园长，紧接着便报了警。

等警察来了，才发现猴山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就是阿吱。

警方调了猴山内监控后，发现李明亮竟是前一天晚上被猴群活活咬死的，场面非常凄惨。

据报警人刘峰讲述，李明亮过往有过虐待猴子的行为，并且有好几只小猴子因此丧命。

他信誓旦旦表示，这是猴群的复仇。

……

看完卷宗，我陷入思考。

高姝着急问道：「有什么发现？」

我指着卷宗上的几行字，说道：「如果李明亮真的曾经虐待小猴致死，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阿吱变兽妄想症的压力源，或许跟这些死了的小猴有关。高姝，我想见见这个刘峰。」

4

我没来过城郊动物园，在我记忆中这个动物园破破烂烂，给人一种随时会倒闭的感觉。

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经营不善，这个动物园已经处在倒闭的边缘好多年了。

高姝介绍，园长为了盘活动物园，几年前搞了一个新政策，将入园的门票取消，只在内部的每个动物景区单设收费点，要求各自负责的动物饲养员自负盈亏。

这让饲养员们苦不堪言。

比如李明亮就经常抱怨他的猴山，猴群数量太多，每天的食材消耗量大，导致猴山入不敷出。

只是园长不管，于是李明亮便将怨气都发泄在猴子身上，虐待不说，还常常为了节省开支，不给饭吃，导致猴群饿得面黄肌瘦。

「我的熊园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只有一头熊，但架不住这老东西饭量大呐！」

刘峰一副虎背熊腰的样子，此时也是苦着脸跟我诉起了苦。

我顺着他说道：「这种一刀切的政策确实不合理。」

刘峰双目一亮，像找到了知音，马上跟我侃侃而谈起来。

等他将心中怨气发泄得差不多了，我才插嘴问道：

「刘哥，阿吱的事，你知道多少？」

刘峰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怜悯神色。

「这李明亮啊，真不是人，好好的一个女儿，硬生生被他搞成这个样子！

「这家伙重男轻女，根本不把小姑娘当人看，吃住都让她跟猴子一起。

「把一个挺好的小姑娘，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问道：「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吗？我的意思是，觉得她自己是只猴子……」

刘峰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两年前，没错，是两年前。」

我问道：「你跟警察说过，李明亮曾经虐待小猴致死？」

「对，没错。」

「你还记得时间点吗？」

「这个动物园都有记录的，你稍等，我去给你拿。」

……

等刘峰风风火火离开，又风风火火回来后，他的手上多了一本册子。

他翻开到猴山那一部分，递给我。

我快速检索着，忽然，我的眼睛定格在一行字上。

【2022 年 5 月 11 日，猴崽子病亡，数量 1】

我将册子递给高姝，指着那行字说道：「阿吱的压力源，可能找到了。」

5

从熊园出来，隔壁就是猴山。

我提出想进去看看，高姝点头同意。

猴山并不大，里面或蹲或立着二十多只猴，只是看起来都瘦骨嶙峋的。

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良，这些猴子的眼球都明显外凸，看起来非常渗人。

想到它们曾经杀人，甚至吃人，我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高姝看着猴山四周围着的铁栏杆，感慨道：「虽然它们杀了人，但它们本就在囚笼之内，早就是囚徒了。」

我问道：「这些猴子会怎么处理？」

高姝摇了摇头。

「警察只负责查明真相，不负责审判。更何况，它们连人都不是。」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又隔着栏杆看了许久，我忽然脑子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