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芳全这天踩着自行车，不慌不忙地出了县城东门。在热心人的指点下，杨芳全用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才找到赵老板的家乡西王村。因是第一次来，对路不熟悉，走了不少的冤枉路。

出了县城东门后，他先顺一条沥青路向东，然后在一个拉架子车路过的当地人的指点下，朝东南方向拐上一条尘土飞扬的土公路，土公路的两边，全是高杆植物，有玉米杆，有纤纤无头的高粱杆，玉米棒人们已掰回去了，高梁也被斩了头。留下玉米杆和高粱杆还没有来得及砍回去。于是，在习习的秋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在土公路上，时不时会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嘟嘟”地迎面而来。

就这样，杨芳全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了赵老板的家乡西王村。

出现在杨芳全眼前的西王村，其实相对还是比较荒凉偏僻的，但却是公社的所在地，北边有一座叫不名的小山，山势不是很高，却长满了不少郁郁葱葱的柏树。在山脚下，有一条由西向东南方向流去的小河。要走进西王村，得从一座石桥上过了小河才行。

杨芳全踩着自行车从桥上过了小河之后，再穿过一条石子铺的公路，就来到了西王村，这个村看起来挺大，少说也有几千口人，也看起来挺富裕殷实，不少人家都住上红砖平房，个别人家，还是两层六间的红砖小楼，在小楼的上方，有电视机的接收天线，给杨芳全的感觉人家这西王村人的生活条件，要比他们羊群娃村的条件好一点。主要的差别，这里的地势比较平整，不像他们羊群娃村，一出门不是上就是下的坡坎或沟沟壑壑，而西王村的南边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村口处，有几家小饭店和杂货铺，在一家杂货铺的墙上，贴有招工启示。杨芳全在问了几个坐在杂货铺门口吸烟说闲话的老汉之后，在村北的山脚下，找到了赵老板的二儿子开的抛光打磨厂。

在厂门口的墙上，也贴有招工启示。从厂内的一排用石棉瓦搭成的车间里传出“嗡嗡”轰鸣的马达声，杨芳全推着自行车朝厂内走去，刚走到厂门口，就从口的门卫室走出一个嘴里叼看旱烟锅，年约60多岁的老汉拦住了他，问杨芳全找谁？杨芳全忙笑着说他是来见工的，那老汉上下打量一眼杨芳全，说：“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给你喊老板娘，老板娘现在仓库里验货呢……”

老汉走到车间对面的一间房子门口喊了一声：“红娟，有人要见工。”

一个年约30岁左右，腰系蓝围裙，长相还算漂亮的青年女子从仓库里走了出来，上下打量杨芳全一眼，用不大相信的口气问：“你是来应聘的？”

杨芳全笑着点点头。

老板娘再次上下打量一眼杨芳全说：“看你不像个打工的样子，干打磨抛光的工很辛苦的噢！”

杨芳全笑说：“辛苦不怕，只要挣的线多一点就行。我做生意赔了钱，现今不下苦挣一点钱不行噢！”

老板娘之所以看杨芳全不像打工人的样子，是有她的道理的。

此时，站在老板娘面前的杨芳全虽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劳动布劳保服，尽量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打工人的模样，但杨芳全那白净的皮肤，那英俊清秀的五官，以及从他身上逸出的那种可意不可言的气质，让老板娘隐隐感觉杨芳全不像是一个普同的打工人，但当老板娘听杨芳全说他做生意赔了钱，不得不来下苦打工的话后，老板娘信了杨芳全说的话。

老板娘说：“如果你是真心来我们厂干打磨抛光这种工，那你带没带身份证或者证明材料，若带了就交给我，我们厂要代你到当地派出所办暂住证的，那你现在就跟我到办公室做个登记，在我们这里好好干，工作虽然有点辛苦，但一个月可挣300到500块钱的工资呢，压一个月的工资，年底一次结清……”

300到500元的工资，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期，那可绝对是高工资了，对不少农村青年来说，可绝对有着抵挡不住的吸引力，当然了，杨芳全并不是奔着什么高工资而来的。

杨芳全听老板娘这么说，就笑说我今天是先来看看，明天把家里的事安排一下，后天就带身份证过来登记正式上班，老板娘说也好，那你先到车间转转看看，看这种工你能不能干？杨芳全笑说：“好。”

老板娘说完，就转身回仓库继续收货验货去了。

随后，杨芳全将他的加重自行车撑的放在门卫室旁边的窗口下面。然后，从口袋掏出一包“宝成”烟打开，抽出一支烟敬给门卫老人说：“叔，我把自行车放在门口，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我到车站看看……”

老人接过烟，说你去吧，自行车放在这里没人敢动的。

杨芳全的口袋里装有两种烟，一种是2元钱一包的精装“红牡丹”，一种是一毛八分钱一包的“宝成”牌香烟，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来进厂准备打工的，抽的烟太好，是会让人产生怀疑他是不是真来进厂打工的，所以他这天来西王村时，他特意买了一包“宝成”牌香烟装在腰里。

杨芳全从门卫室出来，端直朝马达轰鸣的车间走去，他刚走到车间门口，差点就与一个脸上有几抹黑，穿着短袖红汗衫的男青年迎面相撞，那青年人用一只蓝塑胶框端着大半框明光闪亮的不锈钢钗，看样子是到仓库里交已打磨抛光好的产品。这青年给杨芳全的第一感觉挺面熟，似乎在哪里有过一面之交。

那小伙子看到杨芳全之后，也怔了一下，接着就用一种有点仇视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眼杨芳全。杨芳全再次从口袋掏出“宝成”牌香烟，敬上一支烟，那小伙子没有马上接烟，而是将他端在怀里的塑料篮框子放在车间门口的旁边，这才取下他手上的一只白线手套，说是白手套，早已变成了黑色，且已破烂了不少，吊着白线絮，露出了几个手指头。

小伙子手儿有点颤抖着接过杨芳全敬上的烟，但眼里仍充满了对杨芳全的敌意，那目光冷冰冰的。这时，杨芳全突然想到，眼前的这个抛光工，和他来到这个县的第一天，一腿扫倒在地的那个被三男一女穷追不舍的“贼”很像”，那小伙子也似乎认出了杨芳全。

杨芳全掏出火柴，为小伙子将烟点燃，用温和的口气说：“这位大哥，我俩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面，我看你挺面熟，可一时硬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一面噢！”小伙子吸了一口烟，问：“你是不是在前两天，在汽车站附近抬腿拌倒了一个人？那人就是我，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抬腿帮他们将我拌倒，可我是被他们冤枉的……”

此时，听眼前的抛光工这么说，杨芳全已肯定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就是被自己那天抬腿扫倒在地的所谓的“贼”了。

在聆听了小伙子那天被人追打的原因后，心肠甚软的杨芳全立时泪流满面，他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内疚万分地抬手在小伙子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当哥的，兄弟对不起你了，是这样，你现在抓紧时间把手里的工件一交，然后咱兄弟到外面找个地方喝两杯，算是你弟我向你赔情道歉了，你误工的损失，由我负责赔给你，你去交货吧，我到车间转转等你……”

小伙子从杨芳全闪动的泪光中，相信了杨芳全的一片诚心。就弯腰端起塑料框去仓库去交货去了。

杨芳全何故在聆听了小伙子的一番诉说之后，会如此伤心难受呢？原来是这样，小伙子原是县城北边约5公里处一个村上的人，那天他母亲因血压高，突然晕倒在地，小伙子忙背上母亲，跑到他们公社街头，以15元的高价包了一辆大巴，希望大巴能快速将他母亲送到县人民医院抢救。

可大巴中途为了多挣钱，不断地停下，招揽顾客上下车，差点让他母亲误了较佳的抢救时间，并且，他发现那辆大巴司机和沿途上车的一些小偷有联系，因为他搭剩的那辆大巴，有不少顾客丢了钱和粮栗。

为此，他在让母亲住上院治疗时间之后，他就抽时间的到县汽车站，找到那辆曾经被他承包过的大巴，当众怒斥了司机的不法行径，这就惹怒了大巴司机，而诬陷他是贼，这就发生了三男一女，光天化日之下，以打贼的名义追赶小伙子的画面，而当时不知内情的杨芳全，无意中在助封为虐。

这位抛光工的一番话，让杨芳全不由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心里一时内疚不己，不可控制地就流下心痛内疚的泪水，此时的杨芳全的心里已萌起了教训那个不仁不义的大巴司机的想法，给小伙子一个交待。

在小伙子去送货到仓库验收期间，杨芳全掏出手帕擦净眼泪，这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车间察看打磨抛光工的工作环境以及工作流程。

这间车间不小，装有30多台抛光打磨机，但只有8台抛光机有工人在干工。

每台抛光机，有两名工人在共用一台打磨抛光机。他们此时都在打磨抛光着同一种产品不锈钢铁钗。

其大概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先到仓库管理人员手中领15一20只不锈钢钗产品，搬到车间自己的机位前，先用180一200的粗钢沙沙轮，打磨去工件外表粗皮。这种沙轮是布做的，使用时要先在布轮上涮一层牛胶，接着到放有不同号码的钢沙槽里，反复滚动几下，粘上钢沙，再拿到外面的太阳光下晒干后才能使用。

而钢沙是分大小的，有180、200、240等、直至360，也就是说钢沙的度数越高，其颗粒越细小，一件工件，或者说不同的工件，是要经过多道工续才能完成。

先用180的粗沙开去工件外表的粗皮，在开皮时，其响声较大，火花喷溅，在开皮时，要时不时在飞速转动的沙轮涂上红腊，这样才可消除在开皮时留在工件上灼烧的篮黑色痕迹，开过皮之后，再用200或240的钢沙过一遍，第二次的目的，是要将第一次钢沙的粗纹路打磨成较细的纹路，第二次同样要放红腊，且被第一次要放的勤一点多一点，其目的是不能再在工件上可看出有灼烧的痕迹，要让整个工件看起来是白晃晃的样儿。

接下来一道道工序一一进行，打磨抛光技术高的，中间可省一到两道工序，360钢沙是较后的一道工序，经过360钢沙的，基本上会让工件光花闪烁了，名为收光。

尽管每一台抛光机的下面，都装有抽风机，但干一天工下来，工人们的脸上和身上仍是黑乌乌的，至于有多少有害的物质被吮吸进肺里，就不得而知了。

12点下班吃饭，那个门卫老人，既是门卫，又是饭堂炊事员。随后，杨芳全才了解到门卫是赵老板二儿子的岳父。

等工人们下班后，杨芳全请那位被他当贼当街抬腿扫倒在地的小伙子到村外的饭店吃饭饮酒，并再三对小伙子说：“当哥的，你今天可以给老板娘请半天假，咱兄弟俩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你的误工费我会加倍补给你的，请你相信我……”

那小伙子看杨芳全真诚的样儿，信了。

于是，就去向老板娘请了半天假，然后到浴室冲凉，换上一套比较干净的衣服，随杨芳全来西王公社街头一家国营饭店。

在饭店，经过一番亲热交谈，杨芳全知道了这位被他当街抬腿扫倒的“贼”，原有着与他差不多的身世，也对赵老板二儿子的打磨抛光厂有了初步的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