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深夜整理旧物时，一张泛黄的磁带从抽屉深处滑落。磁粉脱落的盒面上，"1991原创金曲"六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当卡带特有的电流声从老式随身听里渗出时，罗大佑沙哑的嗓音像一把钥匙，突然拧开记忆深处落满灰尘的锈锁。那是1994年的深秋，街角音像店玻璃橱窗里，《恋曲1990》的磁带封面被夕阳镀成金色。我攥着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在柜台前踮脚够向那盘标价12.8元的卡带。彼时不懂"生命终究难舍蓝调的忧伤"，只觉得前奏里飘摇的萨克斯风，像极了放学路上总被晚风吹散的蒲公英。多年后参加大学同学婚礼，当司仪说要播放新人指定的"他们的歌"时，音响里突然炸响"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整个宴会厅瞬间被沉默笼罩，三百多张突然凝固的脸孔上，浮动着同一款恍惚神情。有人碰倒了香槟塔，水晶碎裂声里，我看见穿珍珠白婚纱的新娘正用纸巾按压眼角，而新郎攥着话筒的手指节发白。去年在台北士林夜市，霓虹灯牌下传来手风琴版的《追梦人》。卖唱老人面前的搪瓷缸里躺着几枚硬币，却没人注意到他浑浊的瞳孔里沉淀着整个华语乐坛的黄金年代。我摸出手机扫码转账时，屏幕冷光映出他脖颈处褪色的纹身，依稀是"滚石"二字的残影。如今流媒体平台将这首歌归类为"经典老歌"，可每当罗大佑唱到"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我仍会想起那个用圆规在课桌刻下歌词的午后。阳光穿过教室的玻璃窗，将"飘来飘去的笔记"五个字烤进木纹深处，像某种永不结痂的伤痕。磁带A面最后一曲结束前，总有些窸窸窣窣的杂音。那是三十年前的月光，是卡带特有的时光褶皱，是独属于模拟信号时代的生命纹路。当数字音乐以0和1的冰冷序列抹平所有温度时，那些被磁粉记录下的颤音与气口，便成了我们对抗时间熵增的最后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