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花盛开的季节
文/丁全杰
去年暑假,为了摆脱爸爸妈妈的监管,我和妹妹住进了爷爷奶奶家。
一天中午,奶奶给我做了顿洋槐花蒸大肉,味道美极了。
每年的阴历三月间,正是洋槐花盛开的季节,这个时候,奶奶就会去超市购买洋槐花,给全家老少改善生活。他尽量要多买一些回来,她说,洋槐花季节性很强,从盛开到衰败顶多两周时间,错过了这个季节,要想再尝这口新鲜,恐怕就要等到来年的这个时候了。
她把买来的洋槐花放进水中淘洗两遍,然后倒入锅中焯水,出锅后,把它分成拳头大小的坨儿,装进塑料袋放入冰箱内冷冻储存,也可以放在太阳下晒干,装进塑料袋里防潮保管,需要的时候把它取出来,用开水泡一泡再加工。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在五黄六月里吃到洋槐花的秘密。
奶奶说,现在物质丰富了,人们大鱼大肉之余,免不了要换换胃口,洋槐花自然而然就成了老百姓餐桌上一道很受欢迎的素食。也许是因为情感的原因,她说到这里忽然神情凝重,声调激越,语气里掺有几分忆苦思甜的味道:你们这代人走幸运,遇上了好年光,生活幸福,鸡鸭鱼肉想啥来啥,不知道啥叫个穷。我像你们这么大年纪的时候,物质匮乏,连顿像样的饱饭都吃不上,更谈不上荤腥之类的食物了,特别是到了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越发紧张,日子就更加难熬了,老百姓把这段时间称之为荒春中最艰危的岁月——“卡脖子”。
说来也怪,正当人们揭不开锅的这个关键时刻,恰好洋槐花到了盛开的季节。雪中送炭,无疑,给正在为生活发愁的老百姓们打了一针兴奋剂,增添了战胜困难的决心和信心。后来,那些崇拜神明的人们,把这种自然规律理解为天意。在这个揭不开锅的节骨眼上,天赐良机,哪个还敢怠慢,几乎家家倾巢出动,大人们在竹竿的梢部绑一镰刀从树上往下钩,孩子们则蹭蹭蹭地爬上洋槐树去用手往下捋,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
奶奶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经历过那些缺粮断炊的苦日子,对洋槐花一往情深。后来日子越来越顺,生活越过越好,大概是因为曾经品尝过那段苦日子的缘故,她一直秉承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从不糟蹋一粒粮食,有时候看到我们随便把剩饭倒掉,就心疼地嘟囔:“那是农民伯伯一个汗珠摔八瓣种出来的,‘粒粒皆辛苦’!”
奶奶那代人把粮食看得非常金贵,这是我们这代人一直关注的焦点。其实,我最早听奶奶讲这些触动心灵的故事,是几年前的一个普通场合。
这是个阳春三月的日子,微风徐徐,艳阳高照,正值洋槐花盛开的季节,爸爸妈妈带我和妹妹回了趟阔别已久的老家,在那里我目睹了洋槐花盛开的景致,美得令人陶醉,至今,那画面仍然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里,无法忘记。
老家人天生耿直朴素,自古以来喜欢在自家房前屋后的闲散地方栽种洋槐树,仿佛与生俱来对洋槐树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
渐近老家,就能闻到洋槐花淡淡的清香,放眼望去,一丛丛,一树树,一片片洋槐花开得洁白无瑕,热烈奔放,令人仿佛走进了一个雪白雪白的世界。
奶奶知道我们爱吃洋槐花,正好又是洋槐花盛开的季节,所以午餐的主要内容自然是洋槐花了。那天中午,奶奶为我们做了洋槐花炒鸡蛋和洋槐花煎饼,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享受着奶奶用老家土特产做成的丰盛大餐,爷爷和爸爸兴奋之余还对酌几杯,我心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因为午餐的内容是洋槐花,奶奶就借题发挥,说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
那些年代真的很穷,春夏交接的日子,新粮还没下来,陈粮就吃完了,绝处求生,洋槐花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救济粮”,同时跃上餐桌的还有农田里的那些知名和不知名的野菜,什么面条菜,羊蹄子,灯笼草,荠荠菜……因锅里品种单一,质量差劲,不顶饿,往往是吃完了上顿,下顿还没有到饭时,就被饿得头昏腿软,心里发慌。那些日子,就这野菜和水煮的生活,也不能保证天天都有,断顿是常有的事。相比之下,这些食物中,最耐饥最可口的要属洋槐花了,如果能够遇得上那就是福气……那天中午她讲了很多,故事很生动。
奶奶讲的故事,使我仿佛打开了一本现代版的历史教科书,朦朦胧胧里觉得老一辈当年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当,并且平生第一次把洋槐花和生活、生命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也就是从那时起,洋槐花和洋槐花的故事便占据了我记忆系统的一个位置。
也许是受故事情节的感染,吃着吃着,我忽然心生庄严——这小精灵,莫说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是人们眼里的香饽饽,即便是物质丰富的现在,它依然是消费者心中长盛不衰的抢手货。这哪里是洋槐花呀,分明是上苍派下来一位知冷知暖,善解人意的使者!从那以后,我对洋槐花就多了几分敬意。
后来,每年洋槐花盛开的这个季节,我就会回趟老家,因为老家人像老家那块土地一样忠厚善良的情怀,以及洋槐花那无私奉献的高尚品质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丢不掉,放不下。
我爱老家那片真诚的土地,更爱那片土地上盛开的洋槐花。
(2025年4月18日)
【作者简介】丁全杰(男),河南省邓州市人,又名小辣椒。爱好文学,喜欢阅读,偶有短篇在地方文艺上露脸。不虚伪,不炫耀,乐于把身经的事和感受写成文字与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