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兼像条狗一样从校园爬到白事铺子门口。

已近深夜，整条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云渺不紧不慢的跟在雷兼身后。

她给予雷兼最后打的力气，让雷兼只能像条狗在地上爬行。

她跟在身后，像是一条遛狗人。

“到了…就快到了……”

雷兼奋力爬着。

双眼满是浓郁的仇恨。

太屈辱了，她怎么能够如此折辱自己！

等他师父出来，上报雷家，必要她无处可逃！

雷兼爬到白事铺子门口，闻到一丝丝血腥之气从门缝里面飘出来。

愤恨至极的他吓得不知所措。

“师父……”他连忙推开门。

门没有锁紧，吱呀一声打开，屋里放着几个棺材和白事要用到的花圈白马以及童男童女，阴森森的坐落在店里。

店里飘出浓郁的血腥味，地板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朝外汩汩冒鲜血。

“啊！”雷兼目眦欲裂，吐出一口鲜血：“儿…”

说完这个字，剩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强撑着没咽下那口气。

“有客来临，失迎失迎。”

店里黄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面容尖利，身材却长得圆润润，发丝漆黑如墨，梳在后头打了个髻。

看到云渺时，她从椅子上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雷家礼。

这是礼数。

云渺本来存着进来先打杀再说的想法，见老太太如此有礼，勉强先进去看她要唱什么戏。

实在是雷兼太蠢，她对他的师父不抱什么期望。

“这里都叫我雁婆婆，您身份尊崇，我自然承受不起您这个称呼。”雁婆婆背着手走向门口。

步履轻，一看就是练家子。

站在门口的周浮生和杨薇都感觉到一阵压迫性。

这个雁婆婆，明显比雷兼要厉害的多。

“我能够在这里开一个白事铺子，做的自然不是什么干净事情，我认，我这蠢徒，亦是我的丈夫，得罪了您，我认，您能将他或者带回来，让我们死前能再见一面，我仍旧要感谢您。”

说话间，雁婆婆走到雷兼面前。

雷兼早已是惊怒交加，大悲大痛，他就那么一个如宝如珠的儿子，就这么死了！

“师父，去上报雷家，替儿子报仇！”

他撑着所有的力气大吼。

雁婆婆弓着腰背着手看他一瞬，挥手重重扇他一巴掌。

“蠢货！我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一个蠢货！”

“那里的事情做的不干不净，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已经是愚蠢至极，竟然还想牵扯到雷家，给雷家带来灭顶之灾吗！”

雷兼狰狞的神色慢慢透出恐惧。

“儿子，是我杀得，儿媳也是我杀的。”

雁婆婆背弓的更狠，阴厉神色几乎要贴到雷兼脸上：“你别这么看着我，咱们家遭此横祸，就是因为你这个蠢货话太多，你若是死也就死了，何苦要把我牵扯进来，牵扯我我尚且能逃，可你个蠢货还敢牵扯雷家！”

“好歹你活着来见我，好让我亲手解决你这个蠢货！来解我心头大恨！”

雁婆婆掐住雷兼的脖子，七旬老太看着弱不禁风，五指一用力，生生掐断了雷兼的脖子。

雷兼头一歪，死不瞑目。

他即便是死前也不明白，为什么儿子儿媳要死，为什么自己要死。

他…忍受着屈辱像条狗一样爬回来，是想让她主持公道的啊！

“这头蠢货，我就知道他会给我惹出祸患，我早就应该要了他的命！”

雁婆婆直起身，看一眼门口的周浮生和杨薇。

周浮生、杨薇：“……”

靠，这个眼神好阴湿。

雁婆婆又对云渺行一礼：“我原本是雷家偏房一脉，又自己收了徒，算是自成家脉，与雷家已无关系，我这孽徒将我牵绊进来我认罪，但雷家的确不知我们这污糟事，我已被雷家警告，自灭已门赎罪，还望小姐莫要误会雷家。”

云渺很直接的询问：“他们许你什么了，让你心甘情愿杀徒杀子？”

“不敢隐瞒小姐，我有一孙，刚刚成年，未曾沾染这方面，不过是个普通人，我们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只是我那孙儿我想给他挣条生路。”

云渺点点头。

雷兼以雷家人自居，招惹事端，雷家人知晓，不想招惹这因果，便用护一人的交易，让雁婆婆自灭满门。

这样她不用动手，不用承担因果。

也是告诉她，得罪她的不是雷家，以此化解因果。

她点头，代表着接受这个讨好方式。

雁婆婆轻轻松口气。

即便是她，活了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人，面对她的时候也忍不住心中紧张，恐惧。

就好像是面对渺小如蚂蚁的她面对着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难怪是连家主都要忌惮的人。

如此想来，雁婆婆更加恼怒雷兼那个蠢货。

这种人一看就知道惹不起，他竟然大言不惭，胆大包天的招惹？！

好在亲手杀了，否则真是死不瞑目！

雁婆婆再次行礼：“不劳烦小姐动手，我这便下地狱。”

她背在身后的手扬起猛地打向自己额头，直直的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死的非常利索。

……

“家主，雁婆婆一家，已经全部死了。”

西城有一条护城河，护城河旁边建的有公园。

夜深，成了无人空旷之地。

公园的椅子上，小男孩端端正正坐着，双腿上面放着一本古书，他看起书来十分认真，在影影绰绰灯下，他漂亮的像个小童子。

紫衣上前汇报。

小男孩目光看着书页：“她呢。”

“应该是满意了。”

小男孩翻页的手顿住。

他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蓦的松开，水曜石一样的眼睛似乎在压着什么。

“处理干净。”

小男孩继续翻页。

紫衣莞尔一笑：“是，家主。”

紫衣走到河畔旁边，雁婆婆的孙子正站在河边，眼睛时不时瞥向紫衣，目光在紫衣身上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梭巡。

“小哥。”紫衣唇畔微微一翘。

“哎……”男孩看到她感觉自己身子都酥了。

“去吧。”

紫衣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男孩紧张的眼中浮上一层白雾，面色变得麻木，他转过身，沿着河边走着，走出百米左右，一跃跳入河中。

紫衣微微一笑。

雁婆婆精明一辈子，竟然也相信，帮她留一血脉的话。

雁婆婆一家绝门后，云渺他们回到学校。

那栋楼阴气越来越浓，从远处看，阴气变红，极为可怖。

警察来了。

杨薇过去交涉半晌，又来了一群专门处理这方面的警察。

来的还是老熟人，带队的还是秦家人，秦宇，杨薇将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他们倒是也不着急进去。

“出来。”

云渺站在操场上，冷声道。

方诗瑶慢慢浮现出来，小心翼翼的缩在周浮生身后。

周浮生：“？”

缩在他后面干什么，难不成他还敢忤逆云渺小姐不成。

周浮生直接侧身，表示爱莫能助

方诗瑶又慢吞吞飘过来，低着头，又悄悄抬头瞧一眼云渺小姐。

“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方诗瑶小声道：“在外面当孤魂野鬼的时候。”

“什么？！”周浮生炸了：“感情你从出现开始就在装是吧，你多大的人啊，戏演的这么好，那什么投胎之类的话，都是骗人的喽？”

不止周浮生，连云渺都有三分讶然。

方诗瑶找到她这里，她完全可以感受到方诗瑶的情绪变动，这个东西是无法改变的，也是无法掩饰的。

但她却没有感受到方诗瑶的任何情绪，所以她也真的认为方诗瑶是失忆了。

哪怕现在，她一副害怕的样子，她没有感受到方诗瑶的情绪。

这点，她从来没有遇到过。

就像方诗瑶能够自动和她绑定。

“是因为这里。”方诗瑶笑的淡淡的，指着自己额头：“这里，有一处额叶。”

“我和乔英想要离开家，相约离家，却在车站被抓回了家。”

“父母觉得我不听话，他们明明对我那么好，给我好的生活，优质的教育环境，为什么要逃走。”

“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有错，遇到事情会从我身上找问题，首先是我交友不慎，于是劝乔英父母将乔英送到这里上学，再是我叛逆，不知感恩，行事不稳重，定是精神有问题。”

“他们带我去查看了很多精神医生，最后得出结论是我前额长了个小东西，压迫到了额叶。”

“他们很高兴，终于找到了原因，这个原因出在我的身体上面，不是他们教育的问题，开心的给我安排手术切除一部分额叶。”

“之后我就没什么不好的情绪了。”方诗瑶笑：“然后我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云渺再一次沉默。

她不理解这种思想。

对于这种脑子不太好的生物，也不想去试图理解。

周浮生靠了一声：“你父母是变态吧。”

方诗瑶：“用变态来形容他们还是过于仁慈。”

关于父母那变态的控制欲和行为，方诗瑶已经不想去想。

尽管不会有什么情绪，但是恶心，胃里会忍不住翻腾。

他们为了让她认错，逼着乔英来这里，最终害死乔英。

她死后，学校联系父母，将她打成霸凌者，他们完全相信，配合学校的一切行为，难道他们真的没怀疑吗？

只是觉得无关紧要罢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儿，没有任何用处，至于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面子好看。

“你也早知道乔英死了，是么。”

云渺想起来另一件事：“你是故意被利用的。”

方诗瑶眼睛弯弯：“我看到乔英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乔英了，她演乔英演的太不像，乔英不是软弱无能，认命的女孩，她内核很强大，也很坚强，尽管她没坚持下来…但她在我心中她很强大。”

“不过她们的利用…我现在做事就想做我想做的事情，我想当英雄，我接受她们的利用。”

方诗瑶顺应着乔英一步步的引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愿意为了地下那些亡魂，献出自己的生命。

之前以为她是在拯救自己，实际上她真的实打实在拯救她人。

“好像…结束了。”

那栋楼的阴煞气渐渐散去，禁制解开，浓郁的黄泉通道打开。

“云渺小姐，你要送她们走啦？”

周浮生能够感受到浓郁的召唤。

是黄泉。

云渺：“不是我。”

“难不成来抢业绩的？”

在天启一号的时候，趁着云渺小姐心情好的时候他问过有没有其他摆渡人。

云渺说这世界上有执念的魂灵何其多，是有其他摆渡人的。

这黄泉，云渺小姐没开，是谁开的。

云渺眯了眯眼，眼中略过一抹冷光。

渐渐的，越来越多魂灵楼里飘出来，密密麻麻的魂体感谢的看向云渺小姐的方向。

禁制解除后，方诗瑶六魄归位，魂魄齐全可入黄泉，她也不受控制的朝着黄泉入口飘去。

所有魂灵力量进入那黄泉入口时。

几抹金光乍现像是笼子一样将那一群魂灵拉回到云渺身边。

接着云渺身边出现一个更大的黄泉入口，她连带着那抹金光一起将所有魂灵扔到黄泉中。

速度很快，快到另一个黄泉入口都有些懵逼。

上空那个黄泉入口消散。

“还真的是另一个摆渡人在抢业绩啊。”

周浮生赞叹。

抢谁的不好抢云渺小姐的。

云渺小姐不见得对这业绩多看重，但她的东西其他人是休想染指的。

云渺一个转瞬不见，朝着刚刚展开黄泉入口的地方过去。

学校外，是西城的护城河。

她朝着河边走了走，发现河水有水波纹存在，料想那抢魂的摆渡人大概知道她比他强，跳水逃走。

不得不说，他运气好。

云渺讨厌水。

她转身，刚转过身，看到一个小男孩抱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停在树下，看着云渺。

“家……”紫衣走在后面，看到云渺时候愣住。

很突然的见面。

紫衣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如雷，感觉很快就要跳出来了。

但云渺目光只在小男孩身上停留一瞬。

正准备移开的时候，小男孩忽然甜甜一笑。

喊了一声。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