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一年的腊月，天寒地冻的。我在猪圈边上跺着脚，看着连长王建树搓着手说：＂就这对猪腰子，能跟供销社换仨新桌椅，咱连队过年就有着落了。＂
这话一下子把我拉回了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
那时候我刚从农村老家来到连队，啥也不懂，就知道听长官的话。
整个连队就这么一头年猪，可把大伙儿盼够呛。为了养好这头猪，战士们没少操心。
记得夏天的时候，我和老班长孙德福轮流去山上割猪草，一背就是大半天。
有时候天太热，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老班长总说：＂小李啊，咱当兵的，得要有股子韧劲。这猪养得好，过年才有盼头。＂
腊月二十三那天，天还没亮，寒风刺骨。我躺在床上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李，快来帮把手！＂老班长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我赶紧穿上棉袄跑出去，就见几个战友手忙脚乱地围着那头大肥猪。
月光下，能看见他们的哈气在空中形成一团团白雾。
杀猪的王师傅早就到了，他是附近十里八村最有名的杀猪匠，带着他徒弟小张。
我记得王师傅的儿子也在当兵，去年立过功，是全村人的骄傲。
＂这猪养得不错啊，得有二百多斤。＂王师傅一边摸着猪背一边点头，＂肉质肯定好，你们是费了心思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我们几个月的心血啊。
想起夏天那会儿，猪生病了，连长愁得几天没睡好觉。
大伙儿轮流守着猪圈，给猪喂药，擦身子，比照顾自己还细心。
好在最后猪挺过来了，这才有了今天的好收成。
可等王师傅开膛破肚的时候，连长的脸色突然变了。
原来这猪的一个肾有问题，整个都萎缩了。
我看见连长的手在抖，这可是要给团部送的猪腰子啊。
按老规矩，每年过年咱们连队都得给团部送点猪肉，特别是猪腰子，那可是最好的部位。
就在这时候，供销社的张主任来了。他穿着厚厚的棉袄，搓着手走进院子。
＂王连长，听说你们杀猪了？俺们那儿正缺几张新桌椅呢！＂
张主任这话让连长眼前一亮。
这事得从头说起。前些日子，供销社进了一批新桌椅，可那价钱，咱们连队实在买不起。
战士们还在用以前的破桌子，有的都摇摇晃晃的，吃饭的时候还得扶着。
＂张主任，你看这对猪腰子，多新鲜啊！＂连长笑着说。
张主任凑近看了看：＂确实水灵，这猪养得不错。＂
＂要不咱换换？这对猪腰子换你们仨新桌椅，咋样？＂
张主任眼睛转了转：＂一对换仨桌椅，这......＂
＂张主任，你也知道，咱连队的猪可是精心养的。这猪腰子补身子最好了，你们单位领导要是能吃上......＂
张主任眼睛一亮：＂得，就冲王连长这份情，成交！＂
事情谈成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给团部送啥呢？这可把连长愁坏了。
我看见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支烟接着一支。
最后，连长想了个主意，把最好的五花肉选出来，又托了几个老乡换了些土特产。
临送礼那天，连长特意叮嘱我：＂记住啊，咱们是穷，但不能寒碜了咱连队的面子。＂
我和连长坐着驴车去团部，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
谁知道团长看了礼品后，不但没生气，反而夸咱们会过日子。
＂你们连队条件艰苦，还想着送礼，这份心意我领了。以后别这样了，把好东西留着改善战士们的生活。＂
听了这话，连长的眼圈都红了。我知道，这不单是感动，更多的是委屈。
回去的路上，连长给我讲起了往事。
原来连队刚建立的时候，条件特别艰苦，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战士们吃饭就在地上摆个马扎，饭盆往腿上一放。
下雨天就更难受了，有时候还得站着吃。
＂你是不知道，那时候多不容易。现在咱们有了新桌椅，战士们过年也能敞敞亮亮地吃顿团圆饭了。＂
说这话的时候，连长的眼里闪着光。
腊月二十九那天，新桌椅终于摆在了食堂。
老班长特意蒸了几个白面馒头，那可是他攒了好久的粮票换来的。
看着战士们围坐在新桌椅边，有说有笑地吃着饺子，我突然明白了很多。
连长用猪腰子换桌椅，不是因为想讨好谁，而是真心实意地为战士们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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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过年，虽然没能给团部送上最好的礼品，但我们收获了比礼品更珍贵的东西。
那就是团长的理解和关心，还有整个连队上下的那股子温暖劲儿。
多少年过去了，那些往事还历历在目。
记得第二年开春，连长病了，发高烧不退。
医生说是积劳成疾，让他好好休息。
可连长哪里肯闲着，才躺了两天就又爬起来忙活。
他总说：＂当兵的人，哪能因为自己不舒服就耽误了连队的事。＂
那股子硬劲儿，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现在我也当上了连长，每次看到新战士们围在桌边吃饭，就会想起王建树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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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回老连队看望王连长。
他已经退休了，但还是那么硬朗，那双手还是那么粗糙。
坐在他家的小院里，我们聊起那年腊月的故事。
王连长笑着说：＂那时候穷啊，可战士们的心都是热乎的。＂
是啊，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虽然生活艰苦，但人心热乎，感情真挚。
那对换来三张桌椅的猪腰子，见证了连长的智慧，也见证了我们那个特殊年代里的战友情。
现在，每次看到新战士们围在桌边，我就会想起那个寒冷的腊月。
那些艰苦的岁月，那些感人的故事，都化作了我们军营里最珍贵的财富。
时光流逝，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那就是军人的担当，战友的情谊，还有那颗永远为战士着想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