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妖狐。
濒死之际被裴行之捡了回去。
他屡立军功,对我呵护有加。
在他功成名就,稳坐帝王之位时,
他将我带到他早死的白月光面前,让我救她。
“柒柒,你有九条命,给她一条,也算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可他不知。
我爱他,是装的。
1
初见裴行之那天。
空山雪落、白雪皑皑。
饿了整整七天的我,被捕兽夹夹住。
在渐进的脚步声中,我抬看,看到了锦帽貂裘包裹之下的裴行之。
他面如冠玉,气质清冷,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俯视着我,宛若神明。
我本就饥寒交迫,瑟瑟发抖,在看清裴行之手中的剑时,抖得更凶了。
“王爷,这小狐狸还真是笨,竟然踩中了陷阱!”
“啧,这还是只白狐,正好剥了皮,给王爷做件裘皮大衣!”
说时迟那时快,在士兵的刀横向我脖颈之时,裴行之出声喝止。
他冰冷的视线看向血迹斑斑的腿,微微凝眉。
“脏了,带回去,先养着。”
我知道我现在活着,只是裴行之想要一张油光水滑,没有伤处的狐皮。
我必须展现我的价值,在他手中活下来。
最开始,我学着狸猫的姿态,亲昵地蹭他舔他。
跳在他膝上露出肚皮向他示好。
奈何他性子太过冷冽,竟然直接将我丢出军帐,无论我如何哀叫都不许我进帐。
那天晚上,我差点儿冻死在外面,去见太奶。
2
之后,我便学乖了一些,不在他看书写字时叨扰他。
只敢蜷缩在小小的一角,小心打量着他。
有时候看着看着,我便沉沉睡去。
等到再醒来时,还是忍不住想要看他。
我心想,既然软的不行,那只要我腿上的伤口一日不好,便能多留一日。
虽然我修为不精,但最擅长化形。
区区障眼法,我自然游刃有余。
于是整整半月,我腿伤依旧未愈。
白日我窝在帐中,看他谋局布阵。
夜晚我偷偷溜出帐篷,看他在月色下舞剑的矫健身姿。
我从不刻意隐藏,有好几次他都会看向我。
我便会歪着头动动耳朵,躬着身打一个大大的哈欠。
有时他原本凉薄的视线,也偶尔会显出几分笑意。
3
裴行之今天难得有雅兴主动为我包扎。
我以为他终于是喜欢我了,欢欣地蹭着他的衣襟,呜呜哼叫着。
“我记得你前些日子,伤的是左腿吧?怎么今儿变成了右腿?”
我的腿被大力钳住,心慌抬头,却见剑尖直冲我的面门。
“你究竟是什么精怪,接近我又是什么目的?”
我吓得尾巴都缩了起来,自知大限将至,打算拼死搏一把!
“你敢杀我?我可是祥瑞!”
谁知他“噗嗤”一声,竟笑了出来。
如春风化雨,如岭山雪融,温暖人心。
“没想到你这小东西,挺会虚张声势。”
他抬手,第一次顺了顺我背上的毛。
“你这皮毛,确实是柔顺了不少。”
不知为何,他手中的剑明明已经放下了,我的心却跳得更快了。
4
既然被发现,我索性不装了。
反正承认我是妖狐,也没什么丢脸的。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唇角微勾,带着几分戏谑。
“其实你伤的,一直都是右腿。我发现是因为你在别的地方露了马脚。”
闻言,我动动耳朵,抬眼看他。
他不言,只是向我走来,抬手,将我抱在怀里。
上一次他抱我,还是我们初遇之时。
他的手大而温暖,虎口处因常年练武而生出薄茧。
声音极低,莫得带有几分诱哄的意味。
“因为你睡着后会说梦话,你最近最常说的,便是我喜欢,裴裴。”
“有病。”
我心中一慌,低头不敢望他。
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分清,他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他反倒还愉悦了几分。
“都吃白食了这么久了,都不知道我叫什么,果然挺蠢。”
“你记住,我叫裴行之。”
5
军帐内烛火摇曳,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我不回答他,他倒是又找了一个话题。
“你这伤装久了,自然会有人生疑,你既是祥瑞,可否化为人形呢?”
我抬头看他。
人类着实太难猜透,裴行之更是。
明明之前还横眉冷对,现在竟然在帮我出谋划策。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挂着的画像。
“你变成她,让我瞧瞧?”
那幅画看似经受了不少岁月的洗礼。
虽已斑驳,却仍能看出是一位出水芙蓉般的女子。
“为什么?你喜欢她吗?”
裴行之没有急着开口,只是顺着我毛的手依然没停。
“那你喜欢我吗?”
我总觉得今天裴行之跟吃错了药似的,怪怪的。
我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不成想刚跑到帐口便撞到来人腿上。
“哎呦!”
我下意识痛呼一声,便被扑鼻的酒气包裹。
“这狐狸,刚刚是说话了?”
副将林田生性嗜酒,每逢大胜必不醉不归。
他作战经验丰富,鲜有败绩,可他太粗鲁了,我相当不喜欢他。
皮毛被他提溜起来,疼得我直冒冷汗。
“我就看这鬼东西邪气得很,原来是精怪。裴王爷,这玩意可不能留啊。”
他不似裴行之那般做事温吞,大手直锁我的咽喉。
丝毫不留半分力道。
我呼吸不来,几欲昏死过去。
“林将军!你怕是醉了吧,区区一只白狐,怎会人语呢?”
林田睨了一眼裴行之,玩物似的又提着我甩了甩。
见我死活不吱声,冷笑几声。
“边塞苦寒,可不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王宫少爷过家家的地方。还学你哥养这么个娇气玩意,小心害死你。”
说完,便将我狠狠丢在地上,我的头重重磕在地上,顿时眼前发黑。
不过我知道,裴行之比我更生气。
他最讨厌别人将他同兄长进行比较,可偏偏林田总要将裴炎放在嘴上,邀功似的。
果然裴行之的脸也黑了下来。
可只有一瞬,很快他脸上便又是谦恭的模样。
“林将军说得是,行军打仗方面,我还有许多需要向您学习。”
眼见裴行之低眉顺眼,林田十分受用,走之前还不忘踢了我一脚,着实气人。
裴行之自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轻轻叫我抱起,揉了揉我的痛处。
“他确实挺讨厌的,你想报仇吗?”
虽然他语气轻飘飘的,可我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某种更深的东西。
6
翌日。
士兵操练得如火如荼,喊杀声震天动地。
裴行之面色疲惫,抱着我冰冷的“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将军说得对,这东西身娇体弱,将军送它个痛快,也算是照顾它。”
我皮毛本就雪白,因此衬得脖颈处的淤青愈发渗人。
甚至还添油加醋的在其他地上添了些新伤,很明显是死前遭受了折磨,触目惊心。
在将士们面前,林田脸色也有些难看。
以往他都以宽厚仗义而闻名,谁成想竟然会折磨一只弱狐。
众人面面相觑,却碍于林田的威名,不好说些什么。
不过这就够了,因为人心,只要产生嫌隙,便能生出无边的猜忌。
更何况这只是开始,并非结束。
7
裴行之将我带到深山,我自然也没闲着。
眼睛一闭一睁,却从裴行之眼中看到几分愣怔。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旧的长衫,却也无可奈何。
“没办法,你那幅画太旧了,凭着想象,我只能变成这样。”
裴行之悠悠的视线落在我眼角下那枚褐色的痣上。
他抬手捧着我的脸,食指刚好按住那枚痣。
“没有,一切都刚刚好。”
按照计划,我被林田意外救下,带了回来。
当晚,我满手鲜血,哭哭啼啼地从林田帐中跑出来。
等裴行之带着众人跑进帐中时,林田胸口插着一把利刃,早已断气。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非要强来……我害怕。”
其实我演技并不好,怕被识破,便干脆扑进裴行之的怀里,身子抖得厉害。
其他人都以为我是惊吓过度,其实我是怕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刀直直刺入林田胸腔,我看着他徒劳无功的挣扎。
“当初处理尸体的人,是你吧?”
“不可能,当初……都死了的,你……是谁?”
林田就像是被拍在砧板上的鱼一样,上下翻腾、死不瞑目。
可惜了,他最后的遗言,没有任何意义。
这场景,太美妙了。
我差点儿就忘了要装腔作势了。
只是在四下无人之处,裴行之凝眉叹息,抚着我的头。
“你气性也太大了吧,为什么偏偏要杀人呢?”
我轻哼一声,道:“谁让他在别人面前欺负你呢,他该死。”
8
我杀了林田,行军打仗的功劳便全都归了裴行之。
他甚至装模作样上报林田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最终英勇牺牲。
此举,既稳住了部分将士的心,也给留下我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动机。
因为要封我的口,除了杀了我,便只能将我留在身边看着。
是个人总要有个名字。
我耸了耸肩,说:“就叫饱饱吧,我之前饿了整整七天,这辈子不想再饿了。”
裴行之抚额叹息。
“不如叫柒柒吧。你第七天遇到了我,从此便不会再受苦受难了。”
裴行之难得说句人话,我看着他,发现他望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
当晚,我第一次上了他的床。
他的动作轻柔小心,一边吻着我,一边呢喃地唤着“柒柒”。
我实在觉得他过于聒噪,破坏了这难得的氛围,抬手捂住他的嘴。
他长得清朗俊逸,特别是在夜色的点缀下,原本的戾气收敛了几分,显得竟有几分深情款款。
我用目光抚摸着他朦胧的轮廓,心也跟着沉沦。
他倒也丝毫不落下风,细细的啄吻煽动情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裴裴,爱我。”
我发出一声喟叹,仿佛被大海包围的一叶孤舟,随着汹涌的浪潮攒动。
9
我想过许多能够拿捏裴行之的方法。
却没想过,最行之有效的,竟然是睡服。
每每夜深,他总要熄灭烛火,借着昏暗的月色,细细摩挲着我的五官。
“柒柒,我来爱你了。”
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往往要折腾到天既明。
他总要畅快地将我揽进怀里,闭眼轻吻上我的额头。
“柒柒,你是不是偷偷吸走了我的精气,为什么我身子骨这么虚?”
我白了他一眼,可惜他没看到。
不过所幸这种事情,我也乐在其中。
10
突厥数次来犯,尤善奇袭。
这期间,我为他挡过剑堵过枪。
甚至在深夜横跨漫长的边防线,在寒冬腊月伏在雪地中几欲冻死。
只为了等敌营战士熟睡时,给他发送信号,助他突袭。
裴行之凭借着孤勇与计谋,硬生生将对方逼回了草原。
如今算来,他其实还倒欠我几条命。
他在边塞屡立军功,很快便被皇上召回京城受赏。
作为他的左膀右臂,我自然也跟随他的步伐。
帝京。
同我印象中一般,热闹且浮华。
最先守在殿门口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她是裴行之的母亲,淑贵妃。
她眼含热泪,握着裴行之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他。
“行之,你瘦了。”
当她的视线转向我时,目光中有几分讶异。
很快我便清楚为何。
因为我在大殿内,很快便瞧见了那张与我有七分相似的面孔。
那便是稳坐在一旁的太子妃。
原来裴行之账内所挂的画像,竟然是他的嫂嫂。
甚至好巧不巧,她的名字,叫做柳萋萋。
太子妃自然也注意到了我,只是她的目光里,尽是了然与鄙夷。
“行之,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我本应早些召你回来了,可你知道的,炎儿的后事操办还需要些时日。”
谈及此,柳萋萋这才想起来,假模假式地擦了擦干涩的眼角。
“我之前和他说过的,那么一只畜生不值得救,可他偏生要下水,这才感染了风寒。”
我皱了皱眉,虽然在座的各位具体是什么货色我不清楚,但我的确是实打实的真畜生。
于是我恨恨地望向柳萋萋,表现出我的不满。
“父皇,嫂嫂,兄长的事我也十分悲痛,只怪自己当年太过懵懂,没法替兄长和父皇排忧解难。”
皇上面露欣慰,望着裴行之点了点头。
“行之,你有这份心便以证明你长大了。”
我挑了挑眉,他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现在确实是长大了。
各方面的。
11
因着战功,裴行之得以在宫中多留几日。
他们父子团聚,共话往昔。
我无事可做,走着走着就到了御花园。
不意外的撞见了柳萋萋。
身旁的婢女轻哼一声。
“夫人,我说这裴小王爷还真是长情啊,兜兜转转,还是忘不了您。”
柳萋萋眼底得意之色深了几许。
“听说,你也叫柒柒?”
不就是替身嘛,多新鲜吶。
我撇了撇嘴,不想理她。
“我听说,你们在边塞无媒苟合之时,他总要熄灭烛火,因为这样你便会更像我几分。即使如此,你也不生气。”
若是一般女子,听这话或许会气得吐血。
可惜我不是人,也没有什么羞耻心,所以完全免疫。
“有什么好气的,他体力好得很,每次做得我都爽得快上天了,倒是你刚过门就守活寡,寂寞死了吧?”
她没想到我这么说,脸色白了又绿,视线往旁边瞟了一眼,便痛呼一声,扶额直直栽了下去。
被正好路过的裴行之稳稳接住。
婢女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
“王爷您可算来了,太子妃不过是想同她交个朋友,她却口出污言秽语,骂太子妃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
我凝眉,我不过是说实话,这都能算是污言秽语?
况且怎么还添油加醋呢?
裴行之没说话,抱着柳萋萋离开之时,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
12
裴行之一夜未归。
天既明,他走进我房间,吻着我的手,将一枚翠玉戒指戴在我的手上。
我看他那畅快的表情,便知昨晚春宵一度,干柴烈火。
他估计是走时才想起我,随意顺了些什么便宜货来哄我。
“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我看着手中的翠玉戒指,小心地擦了又擦。
视若珍宝。
看着看着,心里就泛起些许酸涩。
许是我这样的动作勾起了他难得几分疼惜,他抱得我更紧了些。
“柒柒,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柳萋萋毕竟是当朝宰相柳儒生的掌上明珠。
他不会允许自家女儿年纪轻轻就要陪葬,自然会重新物色太子人选。
裴行之既有赫赫战功,又深得当朝宰相的支持。
将他拥立为太子,不过早晚的事。
“柒柒,你生气了?”
我转过身一口咬在他肩上,他抖了抖,却没躲。
任由我满口鲜血,他仍轻轻抚摸着我的头。
“柒柒,撒完气,你就要乖乖的,好吗?”
我没说话,但他总是知道的,我没法拒绝他。
“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我今晚不和你睡。”
我知道他的野心,明明一母同胞,可就因为出生顺序。
他哥哥裴炎成为太子,可以迎娶他爱的女人,入主东宫。
而他作为次子,却被派去边塞杀敌,九死一生。
这其中的艰难困苦与不得志,就如同他的血一般,腥甜且粘稠。
“裴行之,我不生气,我之前说过的,要助你成王。”
屋内烛火未灭,使得我看清了他眼底,那我之前不明白的东西。
我现在明白了,那叫做野心。
“柒柒,我爱你。”
说罢,他激动得落下吻来,我抬手堵住。
“吹灭蜡烛,光太刺眼了。”
那一晚,他似乎也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不知疲惫。
越过裴行之的肩头,我借着几分月光看着手中的戒指,痛出了几滴眼泪,一连喊了无数声“裴裴”。
裴行之成为太子的那一天,向来同裴炎交好的大将军安牧野告病不出。
他本就对裴炎的病故有所怀疑,可奈何他常年在外征战,等到入京时便已尘埃落定。
只是这裴炎刚死没多久,皇帝便要急着立裴行之为太子,多少让他有些不满。
安牧野此举着实打了裴行之的脸,不过他这人向来厚脸皮,转头便大张旗鼓将柳萋萋娶进了门。
甚至同当年裴炎迎娶柳萋萋相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铺张、喧腾,裴行之恨不得昭告全天下,现在的太子是谁。
这样盛大场面,自然让柳萋萋心中欢喜万分。
但世家小姐自小被娇养,之前攒下的窝囊气自然要撒。
她凤冠霞帔还没来得及脱,便招呼下人将我带进了房间。
“这位可是太子妃,贱婢还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