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你回来了啊,咋样,是不是公社的文书还是她接待的你?」李嫂子边切菜边笑着问。
我回来后,媳妇脸色铁青,摔门而出。
那个暗恋多年的女同学,现在是公社大院的一朵红花,我却只是个送粮的农民。
谁曾想,这次碰面,她竟把我拉进了宿舍,说出了埋藏十年的秘密……

七六年秋天,生产队选我去公社送交公粮。
我叫周建国,是村里为数不多能识几个字的年轻后生,平日里除了下地干活,还帮队长记账。
这天天气不错,我套上牛车,车上十几袋粮食,哼着小调往公社去。
牛车摇摇晃晃,走在乡间小路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就像小时候妈给我缝的衣服上的补丁。
想起妈,我心里一酸。妈去年冬天咳了几天,就睡下再没起来。
她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建国啊,你都二十八了,该成家了。」
没几个月,媳妇就被媒人领到了家。
说起来,我家也不算差。房子是砖瓦的,院子里有两棵桃树,每年春天开得漂亮。
媳妇王翠花,隔壁村的姑娘,相貌一般,但心眼实在,嫁过来勤快能干,又会过日子。
婚后日子还算和睦,就是有时候觉得少了点啥。
可能是那种心里痒痒的感觉吧,就像小时候暗恋班上那个扎两个小辫子的女同学一样。
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一扬鞭子,牛车刚转过弯,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哎呀!」
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愣,定睛一看,我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
「林…林老师?」我结结巴巴地喊出这个名字。
眼前的女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是...周建国?」
我点了点头,感觉嘴巴发干。
林小雨,我初中的语文老师,也是我少年时代的暗恋对象。
比我大两岁,当年刚从师范毕业,被分配到我们村的初中教书。
她留着齐耳短发,穿着朴素的蓝色衣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我偷偷在作业本最后一页画过她的样子,还因此被同桌发现,笑话了好久。
没想到十年过去,她似乎一点没变,还是那样清秀。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眼神里带着惊喜。
「送公粮。」我指了指车上的麻袋,「你呢?」
「我在公社办公室当文书。」她笑着说,「正好,我负责接收公粮,跟我来吧。」
我赶着牛车,跟在她后面。她的步子轻快,蓝布衣衫在风中飘动。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我偷偷跟在她后面放学回家的情景。
公社院子挺大,中间一个晒谷场,四周是办公室和宿舍。
林小雨领我到仓库,我卸下粮食,她一边记录一边聊天。
「你现在...结婚了吗?」她问这话时,眼睛盯着登记本。
「嗯,去年冬天。」我点点头,不知为何有点不好意思。
「哦...」她应了一声,继续写字。
粮食卸完,已经是下午了。
「这么晚了,吃了饭再走吧。」她收起笔,抬头看我。
我本想拒绝,但她已经走在前面,「我住在公社大院,厨房可以用。」
跟在她后面,我明知不该去,脚却像不听使唤一样。
林小雨的宿舍在后院,一间小屋,收拾得很整齐。
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墙上贴着几张纸画。
「坐。」她指了指床边唯一的椅子,「我去做点吃的。」
我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巡视着她的房间。
床头放着几本书,都是诗集。
记得当年她最喜欢念诗给我们听,声音温柔,像春风抚过脸颊。
门外传来锅碗的声音,我静静等着,心里却翻江倒海。
不一会儿,香味飘了进来,林小雨端着两碗面进来,放在小桌上。
「简单点,凑合吃。」她把筷子递给我。
面条上卧着一个荷包蛋,还有些青菜,色香味俱全。
翠花做饭虽然实在,但从没这么精致过。
「你手艺不错。」我憨憨地笑了。
「当老师时学的,那时候一个人,总得自己照顾自己。」她坐在床边,轻轻吹着面条上的热气。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大多是些家常话。
她问我种地辛不辛苦,家里老人还好吗,结婚后生活习惯了没有。
我问她在公社工作顺不顺心,住在这里方便吗,有没有打算调回县城。
话题轻松,却像有一层薄纱,遮住了一些更深的东西。
吃完面,天色渐暗。
「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站起身,「谢谢你的面。」
「别急。」她突然说,「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
她起身去关门,顺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
「这是...」
「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冬天吗?」林小雨坐回床边,打开包袱。
里面是一摞发黄的纸,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当年的作业本。
「你为什么保留着这些?」我惊讶地问。
「因为,」她抬起头,眼神清澈,「你在最后一页画的东西。」
02林小雨翻开最后一页,那里有个简单的铅笔素描——一个扎着短发的女孩子,正是年轻时的她。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的文章写得那么好,却在毕业后没再继续念书。」她轻声说。
心里有股热流涌上来,十年前的回忆像潮水般涌来。
那时候,我成绩不错,尤其是作文,常被林老师当范文念给全班听。
每次她念我的作文时,我都红着脸,偷偷地瞄她。
「我爹娘觉得读书没用,早点回家干活才是正道。」我苦笑着说,「再说,也没那个条件。」
她点点头,眼里有些遗憾。「可惜了,你真的很有天分。」
「后来呢?」我问,「你怎么在公社当文书了?」
林小雨叹了口气。「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县城中学,教了两年书,家里给我说了门亲事,是县里一个干部。」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痛楚。
「结果婚没结成,对方嫌我家里条件差。我心里难受,就申请调到了这儿。」
「哦。」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这样回应。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给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
「其实...」林小雨突然靠近我,「这些年,我常想起你。」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
「我...」我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周建国,你知道吗,」林小雨的声音很轻,「当年看到你的作业本最后一页时,我就知道你的心思。」
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老师...」
「别叫我老师,」她打断我,「叫我小雨。」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六岁,心脏砰砰乱跳。
她继续说:「那时你还小,我是老师,不能乱来。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都是成年人。」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固定在地上的一个点。
「我知道你结婚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我忍不住想问...你对我还有感觉吗?」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我该怎么回答?
说没有?那是骗人。
就在今天见到她的那一刻,少年时代的心动又回来了。
说有?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你不用急着回答,」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纠结,「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其实当年...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我,我震惊地抬起了头。
「真的?」
她点点头,轻声说:「你比同龄人成熟,写的作文总能打动我。可那时我必须保持距离。」
「如果...」她顿了顿,「如果当时我们年龄相仿,没有师生关系,也许现在...」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潜台词很明显。
屋外,天已经黑了。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们之间。
「小雨...」我试着叫她的名字,感觉很陌生又很亲切。
她笑了,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你第一次这么叫我。」
不知怎么,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香气。
「你媳妇对你好吗?」她突然问。
「挺好的,勤快能干。」我如实回答。
「那...你们感情怎么样?」
我沉默了。翠花待我不薄,但说到感情,似乎从来没什么火花。
我们在一起,更多是因为各取所需——她需要一个家,我需要一个媳妇。
「周建国,」林小雨的声音很轻,「你有没有想过,人这一辈子,应该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我心里一震。
「现在说这些...」我艰难地开口,「不合适吧?」
「我知道,」她苦笑,「我只是...不甘心。错过了十年,又要这样下去吗?」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感觉胸口闷闷的。
「你想过吗?如果当年你继续读书,也许现在早就是个作家了。」她说。
我摇摇头。「没有如果,日子只能向前过。」
「可是...」她靠得更近了,「难道你不想要更好的生活吗?」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那么近,几乎要融进我的呼吸里。
「周建国,」她的眼睛直视着我,「我可以帮你。公社有个宣传干事的职位空着,我可以推荐你。」
「我?」我愣住了,「我没那个本事。」
「你有。」她坚定地说,「你的文章写得那么好,完全可以胜任。到时候你就能调到公社工作,不用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这个诱惑太大了。离开田地,到公社工作,是多少农民的梦想。
「这...」
「你可以每天回家,也可以在公社住。」她继续说,「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
最后一句话的暗示,让我心跳加速。
「小雨,你知道这样不对。」我艰难地说。
「我知道,」她低下头,「可我忍了十年了。如果再不说出来,我怕我会后悔一辈子。」
屋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月光下,她的轮廓那么柔和,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动。
「建国,」她轻声叫我的名字,「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有我吗?哪怕一点点?」
我沉默了。说没有是假的,可说有...
「你不用回答。」她的手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温暖而柔软,「我能感觉到。」
我没有抽回手,这一瞬间,十年的时光仿佛被压缩成了一个点,少年时代压抑的情感喷涌而出。
「小雨...」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向我靠近,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我们同时一惊,迅速分开。
「应该是食堂的人回来了。」林小雨低声说,整理了一下衣服。
这个意外打断了刚才那几乎要擦枪走火的气氛,让我冷静了几分。
我意识到自己差点铸成大错。
「我该走了。」我站起身,「天黑了,回去晚了家里会担心。」
林小雨点点头,似乎也明白刚才的事不该发生。
「宣传干事的事,你考虑一下。」她最后说,「不管怎样,这是个机会。」
我点点头,转身走出门。
夜空中,繁星点点。牛在院子里安静地等着,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乱极了。
一边是对林小雨十年的朦胧感情,一边是对家庭的责任。
还有那个诱人的工作机会...

回到家,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厨房有微弱的灯光。
牛车停好,我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
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听见翠花的声音:「回来了?」
「嗯。」我应了一声,有些心虚。
翠花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勺子。
「公粮交了?」
「交了。」
「咋这么晚才回来?」她问,语气平淡。
「路上耽搁了,」我没敢看她的眼睛,「公社验收慢,又赶上他们开会。」
「哦。」翠花点点头,「吃了没?」
「吃了,在公社食堂。」我撒了谎,感觉喉咙发紧。
她没再问什么,转身回了厨房。「我熬了点粥,你要是饿了就吃点。」
看着妻子的背影,我突然感到一阵愧疚。
翠花虽然不如林小雨那样有文化、有气质,但她朴实、善良,对我和这个家都很好。
我怎么能因为一时冲动,就辜负她的信任?
但另一方面,林小雨提的那个工作机会,又让我心动不已。
如果能去公社工作,不仅能摆脱繁重的农活,还能发挥我的文字特长,日子肯定会好过很多。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我依旧下地干活,但心思早就不在农活上了。
锄头挥了几下,就忍不住停下来发呆。
林小雨说的那些话,一直回荡在我耳边:「你有没有想过,人这一辈子,应该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如果当年你继续读书,也许现在早就是个作家了。」
这些话像钩子一样,勾着我的心,让我无法平静。
中午收工回家,翠花已经做好了饭,一碗红烧茄子,一碗青菜汤。
「吃饭吧。」她招呼我,语气和往常一样。
我坐下来,默默吃着饭,心里还想着昨天的事。
「建国,」翠花突然开口,「昨天公社接收粮食的,是不是林老师?」
我一惊,碗差点从手里滑落。「你...你怎么知道?」
「隔壁王婶去公社卖鸡蛋,看见你们在一起说话。」翠花平静地说,眼睛盯着我。
我的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现在在公社当文书。」我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以前是我初中老师,刚好遇见了,聊了几句。」
「就聊了几句?」翠花追问,目光如炬。
「嗯。」我点点头,喝了一口汤掩饰紧张。
「那你为什么说在食堂吃的饭?王婶说看见你跟着林老师进了宿舍楼。」
这下我彻底慌了,不知如何解释。
「她...她说有些话想对我说。」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什么话?」
「就是...公社有个宣传干事的职位空着,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只说了一半实情。
翠花放下筷子,直视着我:「就这些?」
我点点头,心虚地低下头继续吃饭。
饭桌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翠花说:「建国,我知道林老师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结婚前,村里人都跟我说,你初中时喜欢那个林老师。」她苦笑着说。
「我...」我不知该怎么辩解。
「我不在乎你以前喜欢谁,」翠花继续说,「但我在乎你现在是不是还惦记着她。」
面对妻子直白的质问,我无言以对。
「翠花,」我放下碗筷,「我们结婚一年多了,我对你怎样,你心里有数。」
「是,你对我不差。」她点点头,「可我总觉得,你心里还有别人的位置。」
她的洞察力让我吃惊。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她早就看出来了。
「那个宣传干事的职位,你打算去吗?」翠花突然问。
这个问题正中我的心事。
「我...还没想好。」我如实回答。
「如果你去了,会常回家吗?」
「当然,」我点头,「公社离家不远,晚上可以回来。」
翠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建国,我不反对你去公社工作,但你得想清楚是为了什么去。」
她的话一语中的,让我无地自容。
是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去公社?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和生活,还是为了能经常见到林小雨?
「你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最终这样对翠花说。
她笑了笑,眼里却有一丝悲伤:「希望如此。」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心始终无法平静。
一方面,公社宣传干事的职位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另一方面,我担心自己在林小雨面前把持不住。
第五天早上,我做了决定。
「翠花,」我对正在收拾碗筷的妻子说,「我想去公社看看那个职位。」
她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看我。
「你真想去?」
我点点头:「不管怎样,先去了解一下。这是个机会,不想错过。」
翠花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问:「你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这个提议让我有些意外。「你...要去?」
「嗯,」她点头,「我想见见你的林老师。」
我的心一沉,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行,那就一起去吧。」最终我同意了。
当天下午,我和翠花一起去了公社。
翠花难得穿上了她最好的衣服——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她平时不怎么打扮,今天却格外认真,让我有些惊讶。
公社大门口,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怎么了?」翠花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就是有点紧张。」
她笑了笑,牵起我的手:「别怕,有我呢。」
她的手很粗糙,但很温暖,给了我莫名的安心感。
进了公社大院,我直接带翠花去找林小雨。
办公室门开着,林小雨正伏案工作。见到我们,她明显愣了一下。
「周...周建国?」她的目光在我和翠花之间游移。
「林老师,」我尽量保持平静,「这是我媳妇,翠花。」
「你好。」林小雨站起来,伸出手。
「你好,林老师。」翠花也伸出手,两人简单握了一下。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我是来问问那个宣传干事的职位。」我打破沉默。
「哦,对。」林小雨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你考虑好了?」
「嗯,想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林小雨简单介绍了工作内容、待遇等情况。确实比种地要好得多,既轻松又体面。
「如果你有兴趣,下周一来面试。」林小雨最后说,眼神有些复杂。
「谢谢林老师。」翠花突然开口,「我家建国从小就喜欢写东西,这个工作很适合他。」
04林小雨似乎没料到翠花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是啊,他的文章写得很好。」
「我知道。」翠花的声音平静,「他经常念他写的东西给我听,虽然我没什么文化,但也觉得挺好的。」
我惊讶地看着翠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实际上,我从没给翠花读过我写的东西,因为我觉得她不会感兴趣。
林小雨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神闪烁了一下。
「林老师,」翠花继续说,「听说你以前是建国的语文老师?」
「是的,」林小雨点头,「他是我教过最有才华的学生之一。」
「那真是谢谢你的教导。」翠花笑了笑,「建国常提起你,说你教得好。」
又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在家几乎从不提起林小雨。
「是吗?」林小雨看向我,眼里带着询问。
我只能尴尬地点点头。
「林老师,」翠花突然正色道,「我想跟你说声谢谢。」
「谢我?」林小雨疑惑地问。
「谢谢你看重建国的才华,给他推荐这个工作机会。」翠花真诚地说,「我们家条件不好,能有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
林小雨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没想到翠花会是这种反应。
「不用谢,」她最终说,「这是他应得的。」
临走时,林小雨送我们到门口。
「周一见。」她对我说,眼神中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嗯,周一见。」我点点头。
回家路上,翠花一直沉默不语。
「翠花,」我忍不住开口,「你今天...」
「我只是实话实说。」她打断我,「她确实给了你一个好机会。」
「可你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她停下脚步,看着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她?」
我无言以对。
「建国,」翠花叹了口气,「我嫁给你,就认定了这个家。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知道男人心里装着别人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
「别解释了,」她摇摇头,「我不在乎你过去喜欢谁,我在乎的是现在和将来。那个工作确实是个好机会,无论你为什么去,只要不辜负这个家,我都支持你。」
翠花的话让我心里翻江倒海。
她看得如此透彻,却还能如此宽容,让我既感动又愧疚。
到家后,我们都没再提这事。但那天晚上,翠花的态度比平时温柔许多,甚至主动关心我明天要不要早起。
周一很快到来,我穿上翠花给我准备的新衣服,去公社面试。
面试很顺利,我能感觉到林小雨在背后帮了不少忙。中午结果就出来了——我被录用了。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能摆脱繁重的农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是我梦寐以求的;另一方面,我担心自己会在林小雨面前守不住心。
领导说我下周一就可以上班,公社会安排住宿,但我可以选择每天回家。
面试结束后,林小雨把我叫到她办公室。
「恭喜你。」她轻声说,眼睛里闪着光。
「谢谢你,」我说,「没有你的推荐,我不可能得到这个机会。」
「你值得这份工作。」她笑了笑,「你打算住在公社还是每天回家?」
这个问题我早有考虑。「每天回家,」我斩钉截铁地说,「家里离这儿不远,骑车半小时就到。」
林小雨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决绝。
「也好,」她点点头,掩饰了一下失望,「不过有时工作忙,可能要加班,那时就住在这边吧。」
「嗯。」我简短地应了一声。
回家路上,心里莫名轻松了很多。
我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无论林小雨对我有多大吸引力,我都不能辜负翠花的信任。
回到家,翠花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见我回来,直起腰问:「怎么样?」
「录用了。」我说,「下周一上班。」
翠花笑了,阳光下她的笑容格外明媚。「好事啊,恭喜你。」
「他们让我可以住在公社,但我说每天回家。」我主动说道。
翠花洗衣服的手停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
「其实住在那边方便些,省得你来回跑。」她说这话时,眼睛却亮了起来。
「我想回家。」我走到她身边,帮她拧衣服,「公社那些宿舍又小又冷,哪有自己家舒服。」
我们一起完成了洗衣服的活,配合默契,像往常一样。但我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我给翠花讲了面试的经过,也讲了林小雨帮我的事。
翠花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建国,」吃完饭,翠花突然问,「你为什么选择去公社工作?是为了那份工作,还是为了见她?」
问题很直接,我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一开始,可能两者都有。但现在,我更看重的是工作本身。」
翠花注视着我,好像要看穿我的心思。
「我相信你。」最终她说,「我能理解人都有过去的情感,但我希望你记住,我才是你现在的妻子。」
这句话击中了我的心。
「翠花,」我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全力准备新工作。翠花把我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还特意去集市上买了两本笔记本给我。
「你文章写得好,平时多记点东西,说不定以后能写成小说。」她害羞地说。
我心里一暖,这个看似粗线条的女人,其实处处为我着想。
到上班那天,翠花早早起床给我做了丰盛的早饭,还把我的自行车擦得锃亮。
「好好干,」她站在院子里目送我,「别辜负领导的期望。」
我知道她说的「领导」,指的是公社主任,不是林小雨。
上班第一天,一切都很新鲜。我的工作是负责公社的宣传材料、开会记录、写简报等。
确实比在地里刨食轻松多了,而且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林小雨办公室就在我隔壁,但那天她似乎很忙,只是早上匆匆跟我打了个招呼。
中午,她邀我一起去食堂吃饭,我婉拒了,说带了翠花准备的饭菜。
「你媳妇对你真好。」她淡淡地说,转身走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公社的工作。每天骑车上下班,日子过得充实而规律。
林小雨偶尔会来我办公室聊天,但都是谈工作,彼此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有一次,她问我:「后悔来这工作吗?」
我摇摇头:「怎么会?这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是吗?」她笑了笑,「看来我没看错人。」
一个月后,我写的一篇关于公社农技推广的文章被县里采用,还发到了县报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字正式发表,那种成就感无法形容。
当我拿着报纸回家给翠花看时,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一遍遍地抚摸着我的名字。
「我就知道,」她眼里闪着泪光,「我就知道你会出息的。」
晚上,她偷偷跑到邻居家借了老张的收音机,说想听听县里的广播是不是会提到我的文章。
尽管什么都没听到,但她那份期待和骄傲,让我心里暖融融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在公社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写的文章也经常被采用。
翠花支持我的方式很朴实——每天给我准备好饭菜,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有时候我工作忙,回家晚了,她从不抱怨,只会把饭菜热好等着我。
「别太辛苦,」她常说,「为了咱家好,我不怕吃苦。」
而林小雨,则以另一种方式支持我——给我找资料,指导我写作,帮我修改文章。
每次我的文章被采用,她总是第一个祝贺我的人。
工作上的接触让我们逐渐回到了师生关系,那天在宿舍的暧昧气氛仿佛只是一场梦。
直到有一天,一件事打破了这种平衡。
那是入冬后的一个傍晚,下了一整天的雪,路上积雪很厚。
我加班到很晚,文章改了一遍又一遍,等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
「这么晚了,路上积雪,骑车不安全。」林小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饭盒,「今晚住在公社吧,我带了晚饭。」
我犹豫了。翠花肯定在家等我,但这雪天骑车确实危险。
「我得回去,翠花会担心。」我说,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
「你可以打个电话回去,」林小雨说,「公社有电话。」
最终我接受了她的建议,给家里打了电话。
「没事,」翠花在电话那头说,「你安全重要,明天早上再回来。」
她的体谅让我心里愧疚又感激。
吃过林小雨带来的饭菜,我被安排在公社的一间临时宿舍过夜。
屋子虽小,但收拾得很干净,床上还放着新被褥。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林小雨说,「以防万一你需要住下。」
她的体贴让我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
「谢谢,」我说,「你总是这么为别人着想。」
林小雨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帮我把炉子添满了煤。
临走前,她转过身来:「周建国,你现在工作怎么样?开心吗?」
「很好,」我点点头,「我喜欢这份工作。」
「我一直以为...」她停顿了一下,「你会后悔做这个决定。」
「哪个决定?」
「来公社工作,还是...」她没说完,但我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小雨,」我认真地说,「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运之一,但选择家庭是我的责任。」
听到这话,她的眼睛湿润了。
「我明白,」她轻声说,「其实我早就明白了。」
她转身要走,在门口又停了下来。
「建国,翠花是个好女人,你很幸运。」
说完,她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心里五味杂陈。
也许在另一个时空,我和林小雨会有不同的结局。但在这个世界,我选择了翠花,选择了责任和家庭。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阳光明媚。我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路上思绪万千。
进了院子,翠花正在扫雪,看见我回来,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昨晚睡得好吗?」她问,脸被冻得红红的。
「挺好的,」我说,「公社给安排了宿舍。」
「吃早饭了没?我熬了小米粥。」她放下扫帚,转身往厨房走。
「翠花,」我叫住她,「谢谢你。」
她回过头,有些不解:「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么支持我,理解我。」我由衷地说。
她笑了,眼里全是柔情:「傻瓜,咱们是一家人啊。」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也许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心动,而是平平淡淡的陪伴;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而是柴米油盐的日常。
翠花对我的爱,深沉而厚重,像冬日里的暖炉,不惊艳,但温暖持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文章越写越好,翠花对我的支持也从未改变。
05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
周围的树木抽出新芽,院子里的桃树也开了花,一片粉红,煞是好看。
这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写材料,林小雨匆忙跑来:「建国,好消息!」
「什么事?」我抬起头,看着她兴奋的表情。
「县文化馆要办征文比赛,主题是'农村新风貌',获奖作品会在省报发表!」她一口气说完,眼睛闪闪发亮。
「真的?」我也来了兴趣。
「对!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她说,「你写农村题材最有感情,肯定能得奖。」
她的信心让我有些感动。这一年来,我们之间逐渐回归到纯粹的同事关系,偶尔也会聊起文学创作,但再没有超出界限的举动。
「我会试试,」我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别客气,」她笑了笑,「我等着看你的大作。」
回家后,我把这事告诉了翠花,她比我还激动。
「太好了!」她拍手道,「这不是进省报的机会吗?你一定要写!」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你比我还上心啊。」
「那当然,」她理所当然地说,「我家男人出息了,我能不高兴吗?」
在翠花的鼓励下,我开始构思文章。最终决定写我们村里这几年的变化,特别是我离开地里去公社工作后,家庭生活的改变。
连续几个晚上,我在煤油灯下奋笔疾书。翠花就坐在一旁,时而递上一杯热茶,时而帮我捶捶肩膀。
有几次我沮丧地想放弃,她就鼓励我:「你写得很好,别着急,慢慢来。」
尽管她识字不多,但每次我读给她听,她都听得很认真,还会提一些朴实的建议。
「这段写得好,」她会说,「就像真的在村里走一圈似的。」
或者「这个地方有点拗口,能不能说得更顺一些?」
我惊讶于她的敏锐,很多建议确实中肯。
两周后,文章终于完成了,题目叫《土地与梦想》。
交稿前,我把文章拿给林小雨看,她读完后沉默了很久。
「怎么样?」我有些忐忑地问。
「建国,」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你写过的最好的文章。」
听到她的评价,我松了一口气。
「真的吗?」
「真的,」她认真地说,「尤其是写你妻子支持你工作那部分,特别感人。」
我笑了笑:「那都是真事。」
「我知道,」她点点头,「所以才感人。」
比赛结果一个月后揭晓,我的文章获得了一等奖。
全公社都沸腾了,主任亲自来办公室祝贺我,说我为公社争了光。
林小雨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拉着我的手说:「我就知道你能行!」
但最开心的还是翠花。
当我把获奖通知和刊登我文章的省报拿回家时,她激动得直跺脚,然后一把抱住我,嚎啕大哭。
「建国,你真的行了!」她哭着说,「咱们家终于有出息的人了!」
看着她哭花的脸,我心里又酸又甜。是她,一个农村妇女,用她的方式支持着我,成就了今天的我。
「翠花,」我紧紧抱住她,「这是我们共同的荣誉。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她在我怀里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我什么都没做,就是支持你。」
「这就是最重要的,」我吻了吻她的额头,「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让我无后顾之忧。」
那晚,她特意做了一桌好菜,还打开了珍藏的一瓶白酒,我们两个美美地庆祝了一番。
酒过三巡,翠花脸红红的,突然神秘地说:「建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我好奇地问。
她害羞地低下头,小声说:「我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闪电劈中我,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真的?」我激动地站起身,差点打翻桌上的碗。
她点点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我一把将她抱起来,在屋里转了个圈,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
「要小心,」我紧张地说,「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她笑得更开心了:「没事,现在月份还小呢。」
「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又惊又喜。
「想给你个惊喜,」她调皮地说,「正好赶上你得奖,双喜临门。」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第二天一早,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公社的同事们。
大家都为我祝贺,说我文采好,又要当爹,真是时来运转。
林小雨也送上了祝福,她的笑容很真诚:「恭喜你,周建国,你要当父亲了。」
「谢谢,」我由衷地说,「这都多亏了你给我的机会。」
她摇摇头:「是你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还有翠花的支持。我只是个引路人。」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骑得特别快,迫不及待想见到翠花。
路过集市,我买了些鸡蛋和红糖,听说孕妇喝红糖水对身体好。
进了院子,却不见翠花的身影。叫了几声没人应,我有些奇怪。
厨房饭菜做到一半,火已经熄了。堂屋里也没人,更奇怪的是,门开着。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翠花?」我大声喊着,开始在院子里找人。
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飞奔过去,看到翠花蜷缩在桃树下,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肚子,地上有一滩血迹。
「翠花!」我惊恐地喊道,冲过去抱起她,「怎么了?」
「肚子疼...」她虚弱地说,「好像...流血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不顾一切地背起她,冲出家门,往公社医务室跑去。
一路上,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的后背也湿了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她的血。
「坚持住,」我一边跑一边安慰她,「马上就到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到了医务室,林小雨恰好还在加班。看到我背着满脸血色的翠花冲进来,她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
「怎么回事?」她惊慌地问。
「翠花肚子疼,流血了,」我急切地说,「快帮忙找医生!」
林小雨二话不说,马上跑去喊医生,又帮忙把翠花安置在诊室的床上。
医生来了后,让我们先出去,他要给翠花检查。
在等待的煎熬中,林小雨一直陪在我身边,不时轻声安慰我:「别担心,医生会尽力的。」
半小时后,医生出来了,脸色严肃。
「情况不太好,」他直言不讳,「孩子保不住了,现在要立即处理,否则产妇也有危险。」
我如遭雷击,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那就赶紧处理吧,」我声音发颤,「一定要保住翠花的命。」
医生点点头,又回到诊室。
林小雨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建国,振作点,翠花需要你坚强。」
我抬起头,看到她眼中的关切,心里涌起一股力量。
「谢谢你,」我挤出一丝笑容,「还好有你在。」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医生终于出来告诉我,手术成功了,翠花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好好休养。
「孩子没保住,」医生遗憾地说,「但她以后还能生育,不用太担心。」
我松了一口气,跟着医生进了病房。
翠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看到我进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建国,」她虚弱地说,「对不起,没保住孩子...」
「别这么说,」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就好,孩子以后还能有。」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我让你失望了...」
「不,」我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是我没照顾好你。」
林小雨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们,然后轻轻关上门,给我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那晚,我守在翠花床边,看着她沉沉睡去,心里五味杂陈。
医生说她是劳累过度加上摔了一跤,才导致流产。想到她每天起早贪黑地操持家务,还要为我做这做那,我心疼不已。
第二天一早,林小雨来医务室看望翠花,还带了些营养品。
「翠花,你好些了吗?」她关切地问。
翠花点点头:「好多了,谢谢林老师。」
「别客气,」林小雨微笑着说,「你是建国的妻子,就像我的家人一样。」
听到这话,翠花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我。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心里一暖。
林小雨又对我说:「你请假照顾翠花吧,工作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
「谢谢,」我感激地说,「我欠你太多了。」
「别这么说,」她严肃地摇头,「朋友之间,不说这些。」
翠花在医务室住了三天才出院。期间,林小雨每天都来看望,还经常帮忙带饭。
这份关心让翠花对林小雨的态度也渐渐改变,不再有之前的戒备。
回家后,我坚持让翠花好好休养,家务活全部由我来做。
虽然笨手笨脚,但我尽力做得像样些。
「你现在可是作家了,」翠花躺在床上笑着看我忙碌,「还做这些粗活。」
「什么作家,」我笑着摇头,「不过是写了几篇文章罢了。再说,你平时做得更好。」
晚上,收拾完家务,我坐在翠花床边,轻声问她:「翠花,你后悔嫁给我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看着我:「从来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我内疚地说,「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你也不会这么辛苦。」
「建国,」她握住我的手,「跟着你,即使受苦,我也心甘情愿。」
她的话让我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等你身体好了,」我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她点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我一定会小心的。」
从那以后,我对翠花更加关心,工作再忙也会按时回家,主动分担家务。
林小雨看在眼里,也为我高兴。
有一次,她对我说:「建国,你变了。」
「变了?」我不解地问,「变成什么样了?」
「变得更成熟了,」她微笑着说,「更懂得珍惜了。」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
翠花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
我的文章越来越受欢迎,不仅在县报发表,有时还能上省报。每次发表文章,都会有一笔不菲的稿费。
这天,我回到家,翠花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建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这熟悉的开场白让我心里一紧,但看她红润的脸色和闪亮的眼睛,我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什么好消息?」我笑着问。
「我又怀孕了,」她小声说,「这次已经三个月了,医生说一切正常。」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又惊又喜。
「真的?」我一把抱住她,但马上又松开,生怕伤着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次我特别小心,」她解释道,「想等稳定了再告诉你,免得你担心。」
我心疼地看着她:「傻瓜,这种事怎么能瞒着我?」
「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她调皮地眨眨眼,「这次我保证好好的,一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看着她幸福的样子,我忍不住又抱住她,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你和孩子健康。」
从那天起,我对翠花更加呵护,坚决不让她做重活。
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问她感觉如何,晚上轻轻地摸着她逐渐隆起的肚子,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律动。
林小雨知道这个消息后,也由衷为我们高兴。
「这次一定会顺利的,」她说,「翠花看起来气色很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翠花的肚子越来越大,走路也开始有些吃力。
我心疼她,提议申请调到县里工作,那里医疗条件更好,也方便照顾她。
「不用,」翠花坚决地摇头,「咱们就安安稳稳在这儿好好过日子。」
就在翠花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
县文化局要从各公社选拔人才,我被推荐上去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枚重磅炸弹,让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去县里工作,待遇会更好,发展空间更大,但也意味着可能要搬家,生活环境要重新适应。
林小雨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来找我。
「建国,这是个好机会,」她说,「县里的文化局能接触到更多文学圈的人,对你写作很有帮助。」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是好事,但现在翠花怀着孩子...」
「正因为如此,」林小雨打断我,「县里条件更好,对孩子将来也有好处。」
我答应考虑一下,回家后把这事告诉了翠花。
出乎我意料,一向安于现状的翠花竟然很支持我去县里。
「建国,」她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轻抚着肚子,「你应该去,这是你的机会。」
「可是你怀着孩子,搬家太折腾了。」我担忧地说。
「孩子还有两个月才出生,」她笑着说,「足够我们安顿好了。再说,县医院条件好,对生孩子也有好处。」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考虑。
「那好吧,」我最终点头,「我去试试。」
面试那天,林小雨特意给我整理了衣领,鼓励我放松心态。
「你是最优秀的,」她说,「相信自己。」
结果出乎意料地顺利,当场就通知我被录用了,下个月就可以到县里报到。
回来后,林小雨是第一个祝贺我的人。
「恭喜你,」她真诚地说,「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感激地看着她:「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当初给了我机会。」
「不,」她摇摇头,「是你自己的才华和努力。」
临走前的那个周末,公社的同事们为我们举办了一个简单的欢送会。
大家都为我高兴,说我是公社走出去的人才,以后别忘了常回来看看。
林小雨坐在角落,安静地看着大家热闹的场面,眼神复杂。
欢送会结束后,她悄悄把我拉到一边。
「建国,临走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点点头,跟着她走到公社院子的小路上。
初秋的风吹过,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突然问。
「当然记得,」我笑道,「差点让牛车撞上你。」
「那时我就知道,」她轻声说,「你不是普通人。」
我们沿着小路慢慢走着,回忆起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
「建国,我想谢谢你,」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谢谢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我有些惊讶:「我教会你?」
「是的,」她点点头,「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不是执着,而是放手。看着你和翠花这两年,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五味杂陈。
「小雨,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一辈子都埋没在农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不,」她微笑着摇头,「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走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有些人,注定是要发光的。」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她的脸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这一刻,她美得惊人,却又让人感到一丝淡淡的忧伤。
「建国,以后有机会常回来看看。」她最后说。
我点点头:「一定会的。」
临走那天,全村的人都来送我们。
翠花挺着大肚子,坐在马车上,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期待。
林小雨也来了,站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我们。
当马车经过她身边时,她轻轻地对我说:「一路顺风。」
我点点头,心中满是感激与不舍。
离开村子的路上,翠花靠在我肩上,轻声问:「建国,你舍得离开这里吗?」
我环顾四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还有那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涌起一阵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
「舍得,」我笑着说,「因为我带着最重要的人一起走。」
她会意地笑了,握紧了我的手。
马车缓缓驶向远方,我知道,生活的新篇章才刚刚开始。
一个月后,翠花顺利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我们给他取名「希望」,寓意着对未来的期许。
抱着小生命,看着翠花疲惫却幸福的笑容,我心中充满了感恩。
感谢这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个在人生关键时刻出现的林小雨,以及一直默默支持我的翠花。
县里的工作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同事们都很尊重我,领导也很器重我的写作才能。
一年后,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出版了,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签售会那天,我惊讶地在人群中看到了林小雨的身影。
「恭喜你,」她微笑着递过书,「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
我在扉页上郑重地写下:「感谢引路人」,然后递给她。
她看了,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轻声说:「谢谢,我很珍惜。」
后来我得知,她已经调回了县城中学,成了备受学生爱戴的语文老师。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孩子渐渐长大,翠花也开始学认字,偶尔还会翻翻我写的文章。
每当这时,我都会想起那个七六年的秋天,想起那个差点撞上的牛车,想起宿舍里的那碗面,想起雪夜里的坦白。
人生的道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人,有些只是匆匆而过,有些却留下深刻的印记。
林小雨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是我生命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却最终选择站在了路旁。
而翠花,则是那个不管风雨多大,始终陪在我身边的人,用她朴实无华的爱,支撑起我们的家。
如今回首那段岁月,我已经明白,人生最美的风景,不是站在高处的眺望,而是一路走来的沿途风光。
每一次选择,每一段经历,都在塑造着现在的自己。
而我,感谢命运让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