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怡红院里面的丫鬟,袭人、晴雯、麝月、秋纹皆是榜上有名的一等丫鬟。
麝月虽然出场不多,但她的能言善辩是出了名的,但凡吵架,那肯定是麝月拔得头筹。
麝月虽然受袭人影响颇深,连宝玉都说“公然又一个袭人”,但说到底,她是比袭人更有心计的,从吵架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麝月绝不是一般人能比。
我们都知道,吵架基本上稍不留神,就会被情绪所左右,导致完全没有理性分析,吵到最后,甚至都会忘了自己的初衷,吵完再次回味,才会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这么说,暗暗下决心下次吵架一定要如何如何。
可是,麝月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她好像天生就是一个优秀的辩手,从来不会被情绪裹挟,会非常理性地分析,切中要害,直叫对方哑口无言。
从这一方面来说,麝月又比“爆碳一样”的晴雯不知道聪明多少倍。
《红楼梦》第五十二回,坠儿因为偷镯子的事,被晴雯撵了出去,让她妈来领她出去,没想到她妈抓住晴雯直呼宝玉的名讳而质问晴雯。
尚在病中的晴雯气的只顾吵嚷,愤恨不知如何反驳,幸亏麝月出马,才控制了局面,坠儿母亲不敢多言,悻悻而归。
书中原文是这样写的:
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
麝月又道:“便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他呢,此是一件。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字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个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
麝月最后又说:“……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说着,便叫小丫头子:“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那媳妇听了,无言可对,亦不敢久立,赌气带了坠儿就走。
麝月的话在情在理,条理清晰,纵横有据,比袭人的话有力度,比晴雯的话有深度,柔中带刚,绵里带针,既能维护利益,又不授人把柄。
我们来总结一下麝月这说的一大堆话。
第一,直呼宝玉的名字是老太太定下的,为的是好养活,怡红院里的大丫鬟不比别的丫鬟,就连管家级别的人物也得给她们几分面子。
第二,麝月还说坠儿娘身份低贱,应该先找林之孝家的说,然后再传话到怡红院,坠儿娘直接跑来吵闹已经不合规矩,一旦有人告状,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第三,就开始命令小丫头子来擦地,就是在赶坠儿娘走了。
麝月这一大段话,在一开始就定下了基调,意思是叫宝玉的名字是老太太的意思,首先抬出贾母震慑住坠儿的娘,然后再以怡红院大丫鬟的身份继续压制,最后用贾府的规矩来衡量对方的过失。
最终,坠儿娘无言以对,只能灰溜溜地走人。
由此看得出,麝月高超的辩论智慧,足见她的高智商,比晴雯聪明多了。
《红楼梦》第五十八回,芳官的干娘何婆子让芳官用自己亲生女儿洗头的水洗头,芳官见了便说何婆子“偏心,把你女儿剩水给我洗。我一个月的月钱都是你拿着,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给我剩东剩西的。”
何婆子羞愧变成恼怒,便骂他:“不识抬举的东西!怪不得人人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凭你甚么好人,入了这一行,都弄坏了。这一点子屄崽子,也挑幺挑六,咸屄淡话,咬群的骡子似的!”
这时候,看看袭人和晴雯的反应,袭人说的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恶些。”
这就有些不分是非对错了,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
而晴雯呢,倒怪在芳官头上,说“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么也不是,会两出戏,倒像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
这样一来,何婆子不就更加张狂了吗?直接就在芳官身上拍打几下,芳官一下子委屈地哭了。
晴雯质问何婆子有何脸面打芳官,却被何婆子一句“一日叫娘,终身是母。他排场我,我就打得!”怼得哑口无言。
这时候,麝月便受袭人之托出场“应战”,只见她不疾不徐地说:
你且别嚷。我且问你,别说我们这一处,你看满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便是你的亲女儿,既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得骂得,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打得骂得,谁许老子娘又半中间管闲事了?都这样管,又要叫他们跟着我们学什么?越老越没了规矩!你见前儿坠儿的娘来吵,你也来跟他学?你们放心,因连日这个病那个病,老太太又不得闲心,所以我没回。等两日消闲了,咱们痛回一回,大家把威风煞一煞儿才好。宝玉才好了些,连我们不敢大声说话,你反打的人狼号鬼叫的。上头能出了几日门,你们就无法无天的,眼睛里没了我们,再两天你们就该打我们了。他不要你这干娘,怕粪草埋了他不成?”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麝月深知贾府等级森严,芳官既然分到了怡红院伺候宝玉,按照规矩,即便是亲娘也无权大骂,只有主子才可以管教。
麝月几句话就占了上风,说的何婆子不敢言语,随即又抬出贾母来震慑,何婆子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
麝月见大势已定就故意闭口不言,因为她知道晴雯说话难听,让晴雯这块爆碳再出言威胁一下效果更好。
晴雯果然说道:“都撵了出去,不要这些中看不中吃的!”
麝月虽然没有晴雯漂亮,但却有晴雯的品格,而且比晴雯更有智慧。
晴雯是仗着宝玉的宠爱耍横,麝月却懂得以势压人,审时度势,即便和贤袭人相比,麝月也丝毫不落下风。
想当初袭人生病卧床不起的时候,怡红院里的丫鬟们都出去玩了,就连婆子们也被麝月打发休息去了,她却自己留守怡红院,宝玉回来以后评价麝月“公然又是一个袭人”,也就是说在宝玉的眼里,麝月的贤惠不亚于袭人。
脂砚斋曾说过,晴为黛影袭为钗副,《红楼梦》前八十回对晴雯和袭人的描写很多,描写麝月的笔墨却很少,但这为数不多的笔墨却将麝月刻画得生动形象,鲜明活泼。
虽然是袭人调教出来的,但她的身上除了有袭人的贤惠之外,还比袭人更有城府,不仅上面的人对她满意,和下面的人关系也保持的不错,这一点,她又比晴雯更会处事。
虽然麝月的社交和辩论能力很强,但却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在贾府一次次大大小小的事件中安稳度过。
后来在袭人被赶出贾府的时候,还劝说“好歹留下麝月”,以袭人的心机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能看出麝月在她心中的地位和能力,这的确很难得。
麝月最终兜兜转转成为陪伴宝玉最后的人,彼时晴雯已逝,袭人嫁作他人妇,在多少难捱的日子里,是麝月一心陪伴在宝玉身侧,回首往事,早已模糊了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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