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当朝太子裴瑾寒唯一的宠妃。
他曾对我许下誓言:“这辈子,我只钟情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成婚三年,我依旧腹中无动静。
在皇室来说,无子就是大忌。
直到那天,他从宫外带着一个怀孕的娇俏女子回来。
冷眼对我:“我乃太子,怎会只爱你一人。”
“只有子嗣延绵,才是大业的根本!”
我气的浑身发颤,捂着肚子,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低声禀报:“太子,太子妃,有喜了……”
01.
裴瑾寒脸色阴沉,让人瞧不出他在想啥。
我轻轻把手放在肚子上,低声问:“孩子还在吗?”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忙回道:“还在呢,太子妃。只是往后您可千万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大悲大伤……” 言下之意,不然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裴瑾寒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先下去吧。”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刚想伸手摸摸我的鬓发,这时,被他带回来的那个女子轻轻哼了一声。
裴瑾寒立马转过头,关切地问:“沐云,怎么了?”
沐云偷偷瞅了我一眼,一副委屈模样,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他又踢我了……”
裴瑾寒赶忙大步走过去,瞪着她的肚子,又气又急,却不敢真动手,嘴里念叨:“儿子,你可别折腾你娘,等你生下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沐云抿嘴笑了笑,轻轻推了他一把。
我瞧着这场景,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过去的一切都变得遥远又陌生。
曾几何时,这般亲昵的模样,只有我和裴瑾寒才有。
可谁能想到,在我为他日夜难眠、满心牵挂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份亲近给了别人。
裴瑾寒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警惕地侧过身,把沐云挡在身后,不让我看。
他开口道:“倾妍,你怨我可以,但别恨沐云。就算没她,我也不可能只专宠你一人。”
我直直地看着裴瑾寒的眼睛,年少时,他望向我的目光炽热又澄澈,如今,爱意全无,只剩满心算计与防备。他是怕我伤着沐云。
察觉到这点,我心底泛起一阵苦笑。
我嘴角上扬,扯出个笑来:“您是太子,有您护着,我能怎样呢?”
裴瑾寒抿了抿嘴唇,冷不丁冒出一句:“之前我不知道你有孕了。这次把沐云带回来,本是想让你把正妃之位让给她。”
顿了顿,他皱着眉头,有些犹豫,“不过眼下这情况…… 罢了,太子妃的位子还是你坐着吧,沐云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沐云站在他身后,神色平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不计较?真的吗?
我朝裴瑾寒跪下行礼,说道:“谢殿下赏赐。”
他带着沐云走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裴瑾寒大概忘了,他早就免了我的跪礼。
他更不知道,让我跪过的皇家人,我都记着,迟早要他们拿命来偿。
沐云入宫几个月后生产了。
生产那晚,裴瑾寒大张旗鼓,把宫里的太医全都叫到了东宫。
他急得不停地走来走去,差点就要硬闯进产房。
整个东宫灯火辉煌,唯有我睡得安稳。
醒来时,贴身宫女一脸丧气,跟我说:“她生了,是个儿子,母子平安。”
宫女把下唇咬出了血印,接着道:“太子殿下高兴坏了,当场就向陛下请封太孙。如今那位可神气了,压得咱们死死的……”
我低下头,手轻轻放在肚子上。
裴瑾寒年轻的时候就顺风顺水,得意得很。
他要是来了兴致,喜欢谁就会把谁捧得高高在上,可一旦厌烦了,脸一沉,就能把人从云端狠狠摔下,跌入谷底。
他身为太子,掌控着生杀大权,对他来说,这就像从出生起就随意玩耍的游戏。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肚里这个孩子要是跟着我,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裴瑾寒每天下朝后,都兴高采烈地跑去逗他和沐云生的孩子。
沐云有时候会轻声劝他:“殿下,您不去看看姐姐吗?也该对各位都公平些呀。”
裴瑾寒就笑着捏捏她的下巴,说:“怎么,你还把我往别的女人那儿推?”
说完,两人就嬉闹起来,很快就亲昵地缠在一起。
他们不知道,在我的寝宫里,来给我请平安脉的太医一脸严肃,说:“太子妃,您这一胎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恐怕危险极大,几乎是九死一生。”
我神色平静地问:“能引产吗?”
太医和贴身宫女都惊愕地抬头看我。
要知道,谋害皇家子嗣,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
太医没想到我居然说得这么轻松,眼神里透着警告,好像要跟我撇清关系:“太子妃,您说话可得小心!这可不是您能决定的事……”
我轻轻一笑,目光却紧紧盯着他。
“以前给我请平安脉的太医告老还乡了,不然也轮不到你。” 我盯着他,缓缓说道,“刘太医,你家里的小孙女,今年开始上学堂了吧?小孩子爱吃甜食,路上总缠着要买麦芽糖吃,你可得多留意,别让她吃坏了牙。”
刘太医听了,眼神里满是惊恐,手里的药箱都 “啪” 地掉了下去。
他家这些琐碎的小事,我比他自己还清楚。
要是我想害他家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时,我的贴身宫女动作极快,像个影子一样上前,稳稳托住了药箱,里面的药瓶都没发出一点声响。
刘太医回头一看,守在门口的小宫女冲他咧嘴一笑,嘴里寒光一闪,藏着一根针。
刘太医脸色瞬间变得灰暗,几乎瘫坐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脸色惨白地看着我,问:“太子妃,您究竟是什么人?”
我思索了一下,微笑着回答:“我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太子殿下知道这点就行,你也知道这点就够了。”
接着我又问:“本宫再问你一遍,能引产吗?”
太医摇摇头,这次说得倒是诚恳:“这孩子怀上就不容易,而且现在月份大了…… 强行引产,恐怕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
我喝了三年的避子汤,身体早就伤了根本。
这个孩子,说不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我闭上眼睛,说:“我明白了。”
我让宫女把太医送走,结果沐云来了。
她穿着一身梨花色的宫装,容貌清丽,可眼角眉梢却透着妩媚和满足。
我看着沐云,面无表情地说:“你心里清楚,我这儿不欢迎你。”
沐云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了一番,嘴角一勾,笑了起来:“姐姐还真像殿下说的那样,美得跟牡丹似的…… 只可惜,脾气太霸道。”
她声音依然轻柔,可话里却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劲儿,满是轻蔑:“姐姐,虽说我各方面比不上你,可我更懂得怎么讨殿下欢心。一直得哄着你、顺着你,殿下他也累得慌。”
我冷冷一笑:“怎么,你专门跑过来,是替太子教训我的?”
沐云抿着嘴笑了笑,见四下没人,也不装那副淡然优雅的模样了,眼里全是鄙夷。
她说:“我来,是想跟姐姐做笔交易。”
紧接着又道:“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后,放我名下养吧。”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你说什么?”
沐云满不在乎地说:“这孩子跟着失宠的你,只有吃苦的份儿。不如交给我,还能过得好点儿 —— 等我儿子将来当上储君,你这孩子,自然就是储君最信任的臣子、最亲的弟弟。”
我差点笑出声来,心里明白,她是怕我这孩子威胁到她儿子太孙的地位,才想弄到自己名下掌控,好让孩子一辈子翻不了身。
我神色平静地一步步走近沐云,突然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指甲划破了她的脸,瞬间渗出了血痕。沐云 “啊” 地尖叫起来。
我凑近她,轻声说:“你也配?”
沐云脸色惨白,捂着脸,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带着恨意 “哼” 了一声。
“姐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慢慢站起身,轻声说道,“女人生孩子,向来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当初殿下召集整个太医院,才保住我们母子平安。听说姐姐这一胎怀得不稳,生产的时候想必也不轻松 —— 姐姐,祝你好运啊。”
02.
沐云脸上的血痕,裴瑾寒自然是瞧见了。
他气得暴跳如雷。
怒气冲冲地闯进我的寝宫,抬手一巴掌就扇在我脸上。
我被打得摔倒在地,他还不解气,又扑上来,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吼道:“顾倾妍,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就在这时,贴身宫女突然惊恐地大叫:“太子妃,羊水破了!”
裴瑾寒一下子愣住了。
我惊恐地看着身下,哆嗦着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哀求道:“殿下,快传太医…… 快传太医啊!”
裴瑾寒却猛地甩开我的手。
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怒火攻心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裴瑾寒忽然冷冷一笑,死死盯着我,眼里满是嗜血的残忍。
他此刻的目光,让我一下回想起从前的事儿。
那会儿,他得了一匹汗血马,可那马性子太烈,怎么驯都驯不服,在狂奔之中,竟把他从马背上狠狠甩了下来。
裴瑾寒狼狈地爬起身,二话不说,抽出刀就狠狠捅进了马肚子,还让人把马给宰了。
如今他瞧我的眼神,跟当初看那匹马时一模一样。
裴瑾寒嘴角上扬,扯出个冷酷的笑,说:“你不是容不下别人吗?行啊,那你就靠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吧。”
说完,他一甩袖子,大步离开,还下令把我的寝宫封了,不许任何太医和稳婆进来。
一时间,寝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贴身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把我扶上床,我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虚汗。
她一边擦着我额头的汗珠,一边慌乱地念叨:“您敷衍她几句不就行了,何苦去招惹她…… 这下可好,把太子殿下也给惹恼了……”
我拼了命地想让呼吸平稳些,可眼前还是不受控制地阵阵发黑。
那痛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无穷无尽,一阵接着一阵。
我想起小时候,爹娘逼着我训练,哪怕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都没像现在这般疼过。
寝宫里的宫人们已经开始偷偷议论,都说太子妃怕是大限将至了。
她们一个个都悄悄收拾细软,盘算着等我一死,自己该何去何从。
贴身婢女在我身旁无声地抽泣着。
就在这节骨眼上,沐云身边的宫女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着我痛苦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还一脸得意:
“侧妃娘娘心善,要是去求殿下放过太子妃也行。不过得先派奴婢来问问,侧妃娘娘的条件,太子妃答不答应?”
她笃定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可她话音还没落,就突然一个踉跄,被身后飞扑而来的小宫女猛地撞开了。
“太子妃,不…… 主人!主人!我来了!”
我为啥要去招惹沐云呢?
因为在这皇宫里头,向来是保小不保大,皇嗣的地位可比嫔妃高多了。
要是难产,胎儿有危险,稳婆手里的剪刀可就不是用来剪脐带的了,而是会剪开产妇的身子。
所以,我信不过太医,也信不过皇宫里的稳婆。
生产这天,我的寝宫里,只能有我信得过的人。
我身边的小宫女小桃,机灵得很,连舌下藏针这样的绝技都能学会,跟着稳婆偷师自然也不在话下。
我对贴身宫女吩咐道:“把这个碍眼的给我扔出去。”
贴身宫女脸上还挂着泪呢,却也手脚麻利地拎起沐云的宫女,眨眼就消失在我眼前。
我看着小桃,神色凝重地说:“记住了,要是我和孩子不能都平安…… 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我。”
这话要是让旁人听了,肯定得吓一跳,觉得我这个当妈的太狠心。
可小桃稳稳地点了点头,应道:“是。”
她心里明白,我活着,孩子才有希望,以后才能有人护着长大。
要是我死了…… 就算孩子能活下来,养在沐云和裴瑾寒身边,也不会有啥好结果。
我死死咬住巾帕,把一声声痛呼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一盆又一盆血水,从我的寝殿里端了出去。
与此同时,偏殿里,裴瑾寒召来最好的太医,保证会医好沐云的脸,绝不落疤。
天将亮未亮时,他终于从沐云的温柔乡里出来,想起了我。
裴瑾寒脸上笑意淡下来,冷冷下令:“去给太子妃收个尸吧。”
沐云柔柔攀住他的手臂:“妾愿与殿下一起,送姐姐一程。”
裴瑾寒掐一把她的脸:“真懂事。”
两人一同来到我的寝宫。
沐云笑语盈盈,以为会见到我的尸体。
却只看到小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声音是止不住的雀跃欢喜:“我做到啦!太子妃平平安安!连孩子我都保住啦,就是身体弱了点!”
沐云霎时面如金纸。
她搀着裴瑾寒的手臂,在那个瞬间,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
只是在看清小桃手中的孩子时,她卸力一般松了口气,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微笑。
“恭喜姐姐,”她慢慢道,“生了个——女儿。”
03.
我女儿的名字是裴瑾寒取的。
苏苏。
她的眉眼像极了裴瑾寒。
只是皇室的公主,纵得万千宠爱,也不过是沦为和亲或赠予权臣的工具。
我的女儿和沐云的儿子,在皇室中得到的待遇天差地别。
宫人们陪着苏苏捉迷藏。我走上前:“苏苏,该回去了。”
宫人们自觉跪拜行礼,齐声道:“参见太子妃。”
苏苏将蒙眼的锦缎从脸上扯下来。
她看到我,眼中有不甘和隐隐的恐惧:“我不!”
她不喜欢我,不想被我这个娘亲带走。
我眯起眼咬了下唇,正要说什么,却听人朗声道:“太孙驾到!回避——”
我只好向路旁侧身,微微颔首。
苏苏则不得不随宫人们一起跪在路边,俯首不能直视。
皇帝对这个唯一的孙子寄予厚望,整个皇室趋炎附势,太孙在宫中的地位无尽尊崇,无人敢冒犯分毫。
这个年幼的孩子坐在高轿上,路过时俯视着我们,发出了一声轻嗤。
苏苏显然也听到了。
因为她霎时红了眼眶。
我没有说什么,将苏苏带走,一路来到我寝宫机关后的密室。
我将袖箭递给她:“今天的练习。箭要从假人的要害过去,眉心,眼睛,再不济,也要射中那些会动的假人。”
苏苏垂头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把将袖箭摔了出去。
“我不!”她声音尖利,“凭什么!他要学的,你逼着我去和他一起学;他不会的这些,你也要暗地里逼着我学!你知道旁人都是如何笑话我的吗——金娇玉贵的公主,偏要挤进学官对太子的授课,和未来的储君争高下,就因为自己的娘争不过他的娘!”
她恨恨盯着我,眼眶通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让我学这些连暗卫都不会的东西,喂我吃那些让我生不如死的药……我每天看到你都觉得是噩梦!我究竟是你的女儿,还是你争宠的工具?!”
我盯着她道:“捡回来。”
苏苏咬着牙不肯动,瞪着一旁的墙壁不肯看我,眼泪一行一行往下掉,恨得牙齿咯咯作响。
我与她对峙半晌,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苏苏愤愤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开,过了一会儿,伏在我怀里低声呜咽。
我一时有些出神。
这个法子还是裴瑾寒教会我的。
刚成婚的时候,我有时会在暗夜梦魇中惊醒,看着裴瑾寒,对他只有无从消解的恨意。
我砸东西,踢打他,他就咬着牙红着眼将我抱在怀里,一遍遍道:“我在。顾倾妍,我在。”
只是很久以后,那个曾将我抱在怀里、痛到闷哼出声都不肯松手的少年,开始远远地看着我,眉眼间只有事不关己的厌恶:“顾倾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个疯子。”
爱意会消失会磨损,可我到底从他那里学会了拥抱。
我抱着苏苏,低声道:“我知道你不甘。也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止一次对贴身宫婢说,更希望那个温柔的沐云是你娘。”
苏苏轻轻一僵,将头埋得更深,不敢看我。
我说:“血脉是我们无法选择的。你是我的女儿,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走一条与太孙截然不同的路——你会活得比他艰辛。这一点,我或许该向你道歉。”
“可是苏苏,我要你通六艺读策论,做不成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公主,并非是因为我争不过他的生母,需要你为我争这口气。而是因为——”
“在这皇室诡谲中,我要你,比他活得久。”
苏苏将袖箭射穿最后一个假人的眉心时,彻底脱了力。
她躺倒在地上,神情累得发空,话尾却是掩不住的欣喜:“娘,我做到了!”
我看着她,止不住心底阵阵泛软。
当年爹娘看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满心欢喜又心疼吗?
我走上前,想要用干帕拭一拭她汗湿的头发。
就在这时,小桃近乎粗暴地扳开密室的暗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看着苏苏,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声音喑哑带了哭腔。
“他们要杀她,”小桃说,“他们要杀了公主,要挖走她的心肝。”
起因是太孙闯了祸。
他在游猎时,曾在一个村子里,射中一只通体雪白的鹿。
村民央求说,此鹿有灵,庇佑村镇多年,求太孙高抬贵手放过它。
太孙只当个玩笑,当即大笑着将鹿宰杀了,与众属下分食后,扬长而去。
此后数年,村中大旱,寸草不生,饿殍遍野。
侥幸活下来的村民一路咬着牙带着无尽怨怼,百折不挠地状告,终于上达天听。
圣上佯作勃然大怒。
但其实他最疼这个小孙子,区区一个村的贫民罢了,并不值得他因此惩戒自己的金孙。
只是民怨要平。
这个烫手山芋便被交给了裴瑾寒。
他当然也舍不得交出儿子,却不得不做些什么给泱泱众生一个交待。
“是沐云侧妃,向太子殿下献策说,可以把公主送上祭台,活活剜去五脏六腑祭天,平息神明之怒,也给天下子民一个交待。”
我看着苏苏。
她的眉眼被冷汗浸湿,可还是能看得出来,生得和裴瑾寒那样像。
这是他的亲女儿。
我哑声道:“太子殿下答应了吗?”
“答应了,”小桃看着我,神情颤抖,“行刑的人带着挖心的器具,已经在门口了。”
04.
我在东宫玉阶上跪下,一步一叩。
我说:“臣妾愿代女祭天。”
我早已不奢望公道。
我将额头磕出血之后,裴瑾寒终于肯来见我一眼。
他站在高高的玉阶上,神情还是少年似的桀骜,眉目间只有不耐:“顾倾妍,别让我难做。”
他说:“你在这里求我,还不如去祭台那里看一眼。如今时辰未到,或许还来得及送她一程。”
我哑声道:“她是你女儿。”
裴瑾寒看我良久,困惑道:“那又如何?”
他神色淡漠,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我说:“她自小依赖你,总是问我,爹爹何时来看她……”
裴瑾寒不以为然:“我护她纵她,疼宠她,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他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她代她兄长去死时,她能够心甘情愿。”
裴瑾寒看着我,忽地冷笑一声:“顾倾妍,你不知道吧?我对着苏苏说,爹很疼她,她一辈子都是我最骄傲的女儿……她就心甘情愿地,上了祭台啊。”
“——可笑吗?你把女儿视作唯一的希望,却不懂得对她温言软语。所以我们这些人只要对她说些好话,哪怕是让她去死……她都心、甘、情、愿。”
他看着我,眉目皆是嘲讽。
那是他的女儿,更是被他玩弄拿捏的臣子。
我怔怔看他良久,起身。
额上的血滴了下来,我的视线一片血红。
看着浸在血色中的裴瑾寒,声音轻得他听不到:“我知道了。”
我提着繁复的宫装裙摆,跌跌撞撞地奔下轿辇时,祭天的仪式已经开始。
老皇帝亲自用指尖挑了朱砂,点在苏苏眉心眼角,是为神明辨认祭品的标志。
隔着那样远,也能看到苏苏在微微战栗,却努力抿着嘴角咬着牙。
老皇帝严厉道:“不准逃,这是你身为一国公主的荣耀!”
他一向只疼宠太孙,对苏苏这个小孙女,近乎视而不见。
偶有他将苏苏喊去御书房训话,也只让苏苏远远跪着,御书房的老太监甚至不准苏苏抬头。
这是唯一一次,爷孙二人离得这样近,却是一方要送另一方去死。
老皇帝下令将苏苏绑上祭台。
锋利的尖钩将要刺进苏苏的胸膛时,我凄厉出声:“不——”
还未开始的酷刑应声而止,却不是因为我的叫喊。
而是因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吓变了调的嗓音:“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陛下饶、饶命——不!!!”
下一刻,太监的身体被老皇帝抽刀斩成了两截。
老皇帝双目血红,口中发出困兽似的嘶吼,狂乱地砍向靠近自己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