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油烟机轰隆隆的响声里,陈昊用筷子戳了戳烤盘底下的炭火,火星子噼里啪啦溅在瓷砖上。
我坐在塑料凳上看着他忙活,第三次约会选在他家厨房这事,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小心烫。"他把烤鱼往我这边推了推,青花椒的辛香混着白汽扑在我睫毛上。
鱼肉刚碰到舌尖我就倒抽冷气,他慌慌张张去开冰箱。
他递过来的冰镇酸梅汤罐子上结着霜,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甲修剪得极为整齐,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集成电路板。
"花椒要挑干净吗?"他体贴用筷子开始挑起来,"上次你说吃到花椒粒会打喷嚏。"
“好。”我看他的眼镜片被热气熏得雾蒙蒙的,忙帮他摘下擦干净。
吃了没多久,他的手机在桌上震动,撞得调料碟叮当响。
他瞥了眼屏幕,喉结滚动两下,给我解释道:"测试组的消息,周末要我加班。"我不由觉得他辛苦又上进,没察觉到什么。
我妈还说他这样的起码知根知底,就算他从前有些花心的传闻,现在老实收心了,以后应该靠谱多了。不过,我妈不知道,他连约会都坚持要AA——上回看电影我买了爆米花,他非得当场转账二十三块五。
收拾碗筷时他脊背绷得笔直,洗碗布沿着瓷碗边沿转圈,像在给精密仪器做保养。
订婚前夜他送我回家,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忽明忽暗,走到三楼转角他突然攥住我的手,掌心潮得像梅雨季的墙根,"蔓蔓,结婚了以后,我工资卡都上交给你管。"
这时,楼道里飘来谁家炒辣椒的呛味,混着他身上残留的青花椒气息,在后来,每当我闻到川菜馆子的味道,总会想起这个瞬间——
他西装裤口袋里鼓起的方形轮廓,是早就准备好的工资卡,还是正在静音震动的另一部手机呢?
2.
"纯金的,足足三两重。"当陈昊的母亲把金镯子套在我腕上时,那镯子内壁还带着她的体温,这天七大姑八大姨都挤满了客厅,瓜子皮像雪片似的落在地毯上。
陈昊父亲从公文包掏红包的动作,让我蓦地想到了像在银行取钱出来的人,他爸还蘸着唾沫,数了三遍才递给我妈。
此时陈昊却倚在玄关的鞋柜上玩手机,屏幕蓝光在他脸上游走,我还以为他又在和公司联系,忙着什么呢。
我摩挲着镯子上凸起的并蒂莲图案,突然想起上周他演示的智能家居系统,不由对未来的婚后生活有些憧憬起来。
可我哪里想到,三天后这些憧憬都被打破了。这还是个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大晴天,警笛声却撕开了这片明媚与平和。
两位民警的皮鞋底沾着泥,在瓷砖地上踩出几道灰印,“是这样的,陈先生报警说你们收的十八万八属于高价彩礼,现在提倡移风易俗......"
我妈手里的茶壶差点拿不稳,大家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警车后钻出来的陈昊。
"时代变了,现在都提倡婚事简办,把彩礼退了吧。"陈昊一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擦拭了下眼镜,镜腿上的螺丝反射着刺眼的光。
他的声音像在朗读什么公告那样搞笑,"我们的爱情是纯粹的,不该被金钱污染。"
我想他大概是反悔了,不想和我结婚过日子了,那就算了吧,我又不是放不下的人,也懒得和他扯皮,毕竟警察都上门了,说多都是让人笑话。
我们当场把彩礼给他全部退了,有警察见证也省事,我手上的金镯也利索地脱掉给他,我觉得我脾气真的太好,应该砸他脸上才对。
可他接过镯子后,唇角还是没藏住的弧度,就像他每次写完代码时,才会露出的胜利微笑。
3.
这天后,我们家都默认他退了婚,我也把他彻底拉黑了。
家里的电子锁被疯狂按响时,我刚想把门打开,却在监控画面里又看到陈昊扭曲变形的脸,身后还戳着两座模糊的梯形黑影,这让我很懵。
见我们没有开门,他老妈倒是嚷道:“退了彩礼可不代表退婚,你闺女怎么不懂事呢?”她的声音非常尖细,让我在卧室和厨房的爸妈都听到,不由走了出来。
我爸抄起拖把就要冲,被我妈拽住后领,我妈都被气笑了,也毫不留情道:"彩礼都退了还想要人,你们家玩空手套白狼呢?算盘珠子都蹦我们脸上了,还想结亲?"
陈昊父亲臃肿的身影突然堵住猫眼:"亲家母消消气,孩子们闹别扭正常......"
“什么别扭?彩礼都退了那就是退婚了,谁特么给你闹别扭,你们先报的警,我们早断了,再和你们家往来我们是犯贱么?”我妈继续输出。
也不知外面扑通一声怎么回事,我从猫眼里却是看到,陈昊竟然跪下在我家门前,他额头抵着门缝,哽咽声像是从老旧收音机里挤出来的:"蔓蔓,报警是我不对,可我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18万8对我们家来说实在太多了,我们家也是没有办法。”
“哦哦哦,没办法就去报警是吧,我没办法再和你结婚呢,你再去报警好了。”
我真的不想和这种奇葩多说,我爸也忍不住骂:“滚滚滚,我们准备了30万嫁妆,你们怎么不嫌多呢?”
“所以,蔓蔓,我们不要彩礼也不要嫁妆了,你就和我明天去领证不好么?”
我贴着门板只觉得厌烦和离谱,怎么都不明白咋摊上的这玩意儿。可能从很早的时候,他早就是个千锤百炼的戏精了,好在没演到我们婚后。
我妈是真忍不了,抢过老爸手上还没沾湿的拖把,连忙去的厕所,没一会儿她就开门出去,用拖把把这三人赶走。
我爸还不忘拿了个盆,给他们泼水添彩,这一家子最后可算狼狈地走了,再也不敢来了。
4.
卖活虾的摊位前,陈昊那熟悉灰格子衬衫晃得我眼疼,让我远远就发现了他,此时他正低头挑拣将虾拣进篓子里,他旁边穿碎花裙的女孩和他无疑是认识的。
两人买虾都似乎在秀恩爱,一脸开心,虾贩的秤砣"啪"地砸在铁盘上,"三斤二两!"陈昊掏手机付钱时,女孩将撑开灌了水的塑料袋递给摊主。、
陈昊先用纸巾把自己的手好好擦了一遍,还不忘给女孩也擦,女孩垂下的手腕,有金镯子从手肘滑了下去。
这金镯子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本来不想在意的,但多少引起了我的注意,而且陈昊这无缝衔接,是不是快了点?
陈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还没消,右手已经虚虚揽住新人女孩的腰。
他真的脸皮厚,上周他们家被我们打跑,他还敢给我发短信说:“非要闹到两败俱伤吗?” "你永远不知道我为你牺牲了什么,不管怎样我会等你想通……"
这就是他要等我想通?新欢都有了他等什么,好奇,这回他能“演”到什么时候。
他们往停车场走时,我鬼使神差跟了十几米,直到碎花裙姑娘突然转身,便利店玻璃映出我仓皇躲闪的影子。
我终于看清,她踮脚给陈昊整理衣领时,她露出金镯子上面并蒂莲的纹样,和我退回的那个一模一样,是只有他们陈家媳妇,才能带的“家传金镯子”没错了。
当陈昊的车从窗外驶过后,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起来,里面传来了闺蜜火急火燎的声音:"蔓蔓,你这前男友简直是时间管理大师,他和你交往同时还和另一个女的在一起,你们订婚的时候,他家也在和那女的家一起谈彩礼,没想到你订婚后,那边考虑很久也松口了,彩礼只要六万六……”
原来如此啊,所以他才反悔报警退了彩礼,然后又怕这女孩没能完全弄到手,又反复跑来耍赖想吊着我,试探我的底线,毕竟我家的嫁妆他们也馋得很。
不愧是精打细算的“海王”,想他能改好,是从前我太天真。
5.
跑腿小哥揭开泡沫保温箱,拿出了一束特殊的“折耳根花束”,听到了电话里我吩咐的要求,连他都十分兴奋。
很快,我坐在马路对面的奶茶店里,就看到陈昊头发湿哒哒的,被人毫不留情地“洗了个头”,他顶着折耳根得叶子冲出酒店,想追打跑腿小哥,可小哥完成“任务”早就跑没影了。
"家花没有野花香嘿!渣男!"有遛鸟的大爷看到他这样,“神补刀”似的喊了一句,他竹笼里的画眉都扑棱翅膀应和,街上的人也听到,看到陈昊的眼光也变得嘲弄起来。
穿碎花裙的女孩气呼呼地追出来,把胸花摔在陈昊脸上,“这婚我们不订了,你个骗子!”
我美滋滋地喝着奶茶,翻开手机里的陌生短信,我发过去的最新彩信是只金镯子特写对比照片,内圈两道划痕盖着不同姓氏,像被反复改写的账本。
我放大照片时,陈昊母亲也从酒店出来,瘫坐在酒店台阶上干嚎,哭声惊飞了门口树上的麻雀。
回家路上柏油马路蒸腾着热浪,三十八度高温把街景烤得扭曲变形。我掰开黏在脖颈的头发,想起他当年说"最讨厌物质的女人",可分明他自己早把感情放在天平上称斤算两,待价而沽。
回到家,我把他庆祝我升职送的玉露多肉挖出来,清理下没养好的烂根。
几天后,闺蜜突然弹视频过来,又和我蛐蛐八卦陈昊,原来陈昊在她们婚介所挂了新简历找对象:"诚寻不要彩礼的独立女性",闺蜜和同事忍不住说:"真当他是盘菜呢,还挑三拣四。"
我和她挂了视频,把理好的多肉搬到阳台上。
她说——
"当男人开始用计算器谈恋爱时,你就该用验钞机照照他的真心。不是彩礼该不该收,而是底线绝不能打折,否则你以后婚姻生活,也只能被他逼得一再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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