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电影生涯中，他一直挖掘着加州那片阳光灿烂却充满污垢的土地，那是他出生并长年居住的地方。从《不羁夜》中探索1970年代晚期圣费尔南多山谷的色情产业，到《木兰花》《疯狂的爱情》以及《甘草比萨》，他反复回到这个地区。即便是在2007年的史诗巨作《血色将至》中，他也通过石油繁荣的故事讲述了洛杉矶的发展史。
安德森大部分关于洛杉矶过去的作品都赢得了观众的赞誉，他对加州独特而复杂历史的痴迷也体现在每一部作品中。然而，他的作品中很少有像《性本恶》那样充满心碎的作品。这部电影于2014年上映，至今仍被认为是安德森最被低估的作品之一。当时，《性本恶》在票房上仅收获了1400万美元，远低于2000万美元的预算，几乎未获得任何重要的奖项提名，也是他最受批评的作品之一。
但这绝对是一部值得更多关注的电影。它站在经典迷幻侦探电影如《大勒博斯基》和《漫长的告别》的影子下，恰当地展现了荒诞、幽默和忧郁。影片笼罩在一层烟雾之中，既反映了1970年的洛杉矶背景，又体现了主人公卷烟的习惯。这是一部充满野心、经常被误解的犯罪电影，探讨了腐败、失落以及在一个不断遭受巨大失败的世界中寻找小胜利的重要性。或许，这是安德森迄今为止最感人、最具吸引力的加州肖像。
《性本恶》改编自托马斯·品钦的同名小说，故事发生在1970年。因此，它开始于1969年曼森家族谋杀案之后，自由恋爱运动也随之衰落。六十年代的痕迹依然随处可见，但它们正被新的房地产开发所覆盖。《性本恶》中的加利福尼亚并不是充满正能量和性的天堂。这是一个宿醉、疲惫的地方，破碎的梦想和被旧花裙和新平装裤束缚的颓废嬉皮士们生活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猜疑——每个人都害怕被视为邪教的一部分——还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六十年代已经结束，但没有人真正能够放下这段历史。
因此，《性本恶》以私家侦探主角“永远迷糊”的道克·斯波特索（由华金·菲尼克斯饰演）接到前女友莎斯塔·费伊·赫普沃思（由凯瑟琳·沃特斯顿饰演）的访问开始。莎斯塔重新出现在他的海滨住宅中，穿着紧身橙色迷你裙，头发经过专业打理，请求道克调查一起秘密计划，目的是把她的已婚男友、房地产开发商米奇·沃尔夫曼（由埃里克·罗伯茨饰演）送进精神病院。道克同意了，结果发现自己陷入了涉及FBI、沃尔夫曼的新房地产项目、名为“金色獠牙”的毒品走私团伙、一名可卡因成瘾的牙医（由《只此一生》明星马丁·肖特饰演），以及一名卧底警察线人（由欧文·威尔逊饰演）的阴谋中，该线人因伪造死亡而与妻子（由珍娜·马龙饰演）和女儿分离。
道克的调查既得到了帮助，也被阻碍。长期的敌人兼好友克里斯蒂安·F·“大脚”·比约恩森警官（由乔什·布洛林饰演）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比约恩森外表看起来是个“文艺复兴警察”，留着整齐的平头，但实际上内心隐藏着痛苦。影片中有许多令人难忘的配角表演，包括布洛林的出色表演，还有本尼西奥·德尔·托罗饰演的海军律师，他帮助道克解决法律问题，以及乔安娜·纽森饰演的女巫索特利杰，她既是道克的挚友，也是电影的旁白者。尽管影片表面的乐趣包括其完美调校的怪异配角表演和众多新黑色悬疑元素，但《性本恶》的核心是道克与莎斯塔之间疏远的关系。
后者在雇佣道克不久后就消失了。“大脚”比约恩森告诉道克，莎斯塔“变得很‘嬉皮’”。她的身影在影片中萦绕着道克。有一次，道克被告知莎斯塔出现在毒品走私船“金色獠牙”的乘客名单上，于是他拿起望远镜，透过窗户寻找她。安德森剪辑了这个镜头，接着是一个莎斯塔的特写镜头，在“金色獠牙”上沐浴在红光中，回望着道克的方向。后来，道克收到一张莎斯塔寄来的明信片，回忆起他们曾经一起在一处未开发的土地上淋雨的情景。音乐响起，从道克的记忆中平滑过渡到他发现那块多年以前未开发的土地现在变成了一个俗气的商业建筑。
莎斯塔最终在《性本恶》中最令人不安和神秘的一幕中回归。她似乎凭空出现在道克的公寓中。这一次，她穿着宽松的T恤和泳衣短裤，头发蓬松，看起来就像他们在一起时的样子。然而，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悲伤，使她在《性本恶》开场场景中的低调、紧张的形象显得更加幸福。她吹嘘说，米奇决定把她分享给他的朋友们，并怂恿道克与她发生关系。事后，当道克问她去了哪里，她回答说：“我乘了一次船。他们告诉我我是‘不可保’的珍贵货物，因为‘固有缺陷’。”
“固有缺陷”在海上保险政策中是指无法避免的事情。鸡蛋会破，巧克力会融化，玻璃会破碎。在《性本恶》中，这种政策被扩展到了一切事物。关系破裂，文化运动消亡，高潮消退。虽然电影中没有明确说明，但我们从莎斯塔的过往生活中得知，她曾是一名想要成为演员的嬉皮女孩，但在六十年代末期的事件中被吓走了这条“嬉皮”之路。当《性本恶》开始时，她已经改过自新。她改变了外观，与一位富有的资本家结合，认为这比与道克这样的嬉皮士在一起更安全。但当米奇把她当作财产对待时，这一切都破灭了。
于是，她回到了道克身边，试图重新成为过去的自己。但她做不到。那个时代已经结束，尽管它仍然如此深刻地困扰着她和道克，以至于有时他们仿佛仍然身处其中。这是如何发生的？你怎么会怀念一个你仍然站在其中的地方？或者你仍然能看见的人？或者你曾经的自己？固有缺陷是对的。一切都会破碎，一切都会结束。除了心碎和爱情。电影早期，道克吸食大麻，不仅疑惑为什么他和莎斯塔会走到一起，还疑惑为什么他们会分手。他对她的爱持续着，即使他们不再在一起，安德森用一句美丽的旁白表达了这一矛盾：“这会结束吗？当然会。它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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