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药记》:下一个“青蒿素”在哪里

北京日报客户端 2025-04-29 00:06:27

《双药记》 梁贵柏 著 译林出版社

关于奎宁(俗称金鸡纳霜,一种重要的抗疟药品),有这样一种说法。南美洲的猴子会去啃金鸡纳树的树皮、树叶和果实,得了疟疾的猴子吃了金鸡纳树皮之后,死亡率就会下降,而金鸡纳树反过来又会因为猴子啃食它的果实而扩大繁殖的范围。一来一往,久而久之,高效抗疟疾的奎宁就在不断的演化中生成了。迄今为止的考古学研究还没有在美洲大陆发现古老疟疾留下的痕迹,由此推断,疟原虫很可能是欧洲人在大航海时期才带过去的。所以,得了疟疾的猴子啃食金鸡纳树皮这种说法就不能自圆其说了。

那么,青蒿素呢?亚洲大陆可是很早就有疟疾了,青蒿素是因为抵抗疟原虫而演化出来的吗?很有可能。而且,在中国南方疟疾高发的地区,当地生长的青蒿中青蒿素的含量比较高,而北方生长的青蒿中青蒿素的含量就比较低。这也是为何一开始屠呦呦研究小组筛选北方青蒿的结果很不稳定,反反复复,而云南药物研究所稍后用南方青蒿的筛选结果就相当稳定。如此说来,似乎青蒿素跟疟疾是直接相关的。

当然,这都只是一些能自圆其说的猜想,都有待科学家们去研究,去发现,去证伪。

从青蒿素的故事中,我们不难得出结论,随机筛选各种植物的成功率很低,因为我们既不知道筛选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筛选,基本相当于在黑暗中投掷飞镖,打中目标是极小概率事件。尽管在美国生长的青蒿也含有青蒿素,但沃尔特·里德陆军研究所为寻找新型的抗疟疾药物在12年中筛选了多达25万种不同的化合物,仍旧没有找到值得进一步跟踪的线索。他们错过了青蒿,当然也就错过了青蒿素。在中国,我们虽然有1500多年前葛洪写下的“青蒿一握”,但仍旧筛选了上万种包括青蒿在内的传统药物,筛选的范围其实并没有因为医学典籍里记载了“青蒿一握”而缩小多少,证实青蒿的抗疟活性也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有好几次险些失之交臂。

从葛洪的“青蒿一握”开始,历史给了我们华夏子孙1500年的时间窗口,以在青蒿上重复从金鸡纳树皮到奎宁的过程,但我们迟迟没能向前跨出一步。我们有的只是一本又一本厚重的典籍,一遍又一遍被誊写下来的“青蒿一握”,直到1500年之后屠呦呦灵光一现,其中的“真谛”才得以显现……

也许,这个世界上还应该有一个叫作“红曲霉素”的药物。

中国人食用和药用超过一千年的红曲含有一个比青蒿素更早出名的天然产物——洛伐他汀。你也许纳闷,中国的红曲里怎么会有一种外国的药物?

如果你去查询红曲的功效和成分,你大概率会看到“活血化瘀”“洛伐他汀”这几个字。二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活血化瘀是中医药理论中的一个古老概念;洛伐他汀是一家世界知名药企于上世纪70年代提取出的一种天然产物,也是一种治疗冠心病的药物。读到这里,你是不是会隐约觉得活血化瘀和洛伐他汀应该有点关联?你是不是还会想,如果当年有一个全国性冠心病攻坚项目,洛伐他汀也许就叫“红曲霉素”或“红曲素”了?

和清热解毒一样,活血化瘀是中医药理论中一个适用范围非常广泛的概念,可以派生出许多种不同的解释,所以对药物发现的指导意义就降低了。从洛伐他汀的功效,我们不难联想到活血化瘀。但反过来,在他汀类天然产物被发现之前,从活血化瘀这个概念出发,联想到红曲有可能降低胆固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一千多年来没有文字记录表明有人想到过。

直到步入20世纪,人类历史上卖得最好的一类药物——治疗冠心病的他汀类药物在西药公司诞生了。历史没有“也许”,时光不会倒流。多少次,我只能悻悻地说:“我们的老祖宗好像早就知道。”

如果说我想通过奎宁和青蒿素这两种药物在历史上相互交织的故事来表达一个想法的话,那就是希望读者和我一道,开始思考下一个“青蒿素”在哪里。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人越多,下一个“青蒿素”就来得越快,中华民族对人类健康的贡献就越大。

(作者为新药研发科学家、科普作家)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 梁贵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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