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湖畔的遐想
张文祥 文/图
龙子湖畔
站在龙子湖畔的岗峦之上,玉树临风,塔映水中。龙子湖如日光下的一面明镜,天光云影徘徊其间。湖中央盘卧着一座人工小岛,岛上明墙灰瓦、风格各异的民居环形有序排列。问起湖名,朋友笑道,传说朱元璋儿时曾在这里放牛,人们就把它称为“龙子湖”。我想这或许是为起名字找来的依据,其实,人们焕发龙马精神的今天,已为这名字注入了崭新的内容。
极目四望,东南淮水,平波浩荡,穿过虹桥,奔向大海;西北黛峦层叠,如城之屏障。近观街衢通达,车水马龙,绿树丛中高楼林立。好一座生龙活虎的城市,这是我对蚌埠的第一印象。朋友告诉我,蚌埠自古盛产河蚌珍珠,素有“珍珠城”的美誉。我觉得,真正散落在这好山好水间的是那些自古流传的人文佳话,发出如珍珠落玉盘般的历史回响。
蚌埠凭借淮河水路的便捷,成为水陆交通要道,历代文人墨客往来于此,留下了许多不朽诗篇。如今再读这些诗篇,我深深感到,随着时代变迁,人们面对山川的钟灵毓秀、淮水的波光粼粼,览物之情完全不同。
北宋元祐七年(1092年),屡被贬谪的苏轼正以龙图阁学士知颍州时,又接朝廷诏命,以龙图阁学士充淮南东路兵马钤辖知扬州军州事。这个调令让他感到突然,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二年阅三州”的频繁调动,实感疲惫不堪。二月的淮水清冷湿寒,晨光熹微中,他站在准备出发的小船上,看到浮云间透着淡淡的月光,远处传来哀怨的角声,这种飘忽不定、舟车劳顿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呢?于是他吟出“澹月倾云晓角哀,小风吹水碧鳞开。此生定向江湖老,默数淮中十往来”的诗句。诗人预测到今后的生活状态,心为形役、惆怅独悲的一生将在江河之上飘零度过。细细算来,仅十多年就在淮水中往来了十次。
然而,频繁往来江上,准备穷其一生的诗人并没有一味地消极抱怨,他在山水间寻找人文遗迹,以诗歌赞并记述古代文明。早在北宋熙宁四年(1071年),苏轼从河南赴杭州做官,沿淮河一路泛舟,初到蚌埠一带时,写下了组诗《濠州七绝》,歌咏涂山、禹会村等名胜。其中《濠州七绝·涂山》写道:“川锁支祁水尚浑,地理汪罔骨应存。樵苏已入黄能庙,乌鹊犹朝禹会村。”涂山为古涂山氏国所在地,最高峰海拔338.7米,是大禹治水之地。大禹治水的故事最早出自《山海经》,《史记·夏本纪》中亦有记载。苏轼通过这首七绝,讲述了大禹将河中水怪镇锁在龟山下的故事。诗人仅以28个字,就讲述了一部宏大的史诗,歌赞大禹的精神。
苏辙来到这里时,在《和子瞻濠州七绝·涂山》中写道:“娶妇山中不肯留,会朝山下万诸侯。古人辛苦今谁信,只见清淮入海流。”诗中描绘了大禹治水的豪迈气概和壮阔场景。看着眼前的浩瀚清流奔向大海,他不禁感慨,这是古人付出多少辛苦换来的。
那么,大禹治水的“主战场”在哪里呢?在蚌埠西18公里处的禹会区,有隔河相望的涂山与荆山两个风景区。远古时期,这两座山是连在一起的,阻挡了淮水的去路。洪水泛滥时,河漫田野,房倒屋倾,民不聊生。大禹通过实地考察,掌握了洪水区域的地理情况。为了把河水顺利引入大海,他带领民众疏通河渠,劈山引水,洼地为湖,湖周建堤。科学的治理、艰苦的劳动,留下感动天地之精神,也让历代文人写下赞美的诗篇。
柳宗元在《涂山铭》中写下“涂山岩岩,界彼东国。惟禹之德,配天无极”的礼赞。白居易在《渡淮》中写道:“淮水东南阔,无风渡亦难。孤烟生乍直,远树望多圆。春浪棹风急,夕阳帆影残。清流宜映月,今夜重吟看。”
河岳巍峨立乾坤,诗词传世永留存。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碧玉盘中,不仅留下了著名篇章,也为一代代传人积蓄着历史之文明。苏轼的学生黄庭坚来到涂山,也发出了心底的赞美:“涂山绝顶忆神功,亘古情形一览中。启母石迎新月白,防风冢映夕阳红。洪流匝地曾拘兽,老树参天欲化龙。有径直通霄汉外,登临无不是仙踪。”诗中“涂山绝顶忆神功”一句,是他登上涂山顶瞻仰禹王庙时,对大禹治水神功的感叹。
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佳话流传千年,大禹的家门究竟在哪里,却少有人知晓。听朋友介绍,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就在涂山。我觉得,“三过家门而不入”中的“三”只是一个虚数,为“多次”的代名词。
在涂山之阳,启母涧之西,有巨石如慈祥的妇人端坐于山崖之上,这就是传说中启母所化之石。明朝中期名吏张士隆在《题启母石》中写道:“亭亭独立向江滨,四伴无人石作邻。云鬓挽成千载髻,娥眉淡扫四时春。霜为腻粉凭风傅,霞作胭脂仗日匀。莫道岩前无宝镜,一轮明月照精神。”涂山氏站在崖头,望着浩荡东去的淮水,思念日夜操劳的丈夫。娥眉淡扫,不施粉黛,朝霞映衬出她的美貌,明月照耀出大禹治水的精神。
大禹与民众同甘共苦,历经13年的奋斗,终于取得成功。李白在《公无渡河》中写道:“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古代流传下来的诗歌,不仅是文学艺术的展现,更是对历史事件的记述。大禹的不朽精神,成为人们的榜样。为了纪念他,人们在涂山最高处修建禹王庙,每年举办禹王庙会,感戴大禹的治水功德。
淮河流域地处气候过渡带,流域性洪水与干流、支流的洪水交汇,导致平原洪涝并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一场人民治淮的伟大壮举,在防洪能力、水资源保障和水环境改善等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
如今的蚌埠,淮河水悠悠,承载着繁忙的舟楫往来。历代文人雅士无数赞美的诗句,如同镶嵌在淮水上的珍珠,让蚌埠这座珠城灿若银河之间的明星。朋友说,如今蚌埠涌现出许多诗人,他们赞美家乡的发展变化,歌颂治理淮河的英雄业绩,描绘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当代辞赋家周晓明在《蚌埠赋》中写道:“淮夷故地,皖北名城。……碧水穿城,烟波浩渺;青山环廓,佳气纵横。航运要塞,雄踞淮河之大港;铁路枢纽,承接京沪之驰骋……”一幅壮丽的图景展现在人们眼前。
淮河在祖国的大地上奔流不息,承载着远古文明。蚌埠,祖国版图上的这颗明珠,在诗词的滋养下,尽显中华民族之气概。
白云山上觅仙踪
陈淑梅 文/图
蒲涧濂泉
既有山又有水的大都市不多,广州是一个。水是珠江,山是白云山。白云山最高峰为摩星岭,海拔不到400米。“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与白云山有关的“仙”是安期生。
沐浴着暖阳,沿山道上行,兜兜转转,渐入山间石阶。旁边小溪潺潺,从涧中嶙峋的山石间流淌而下。溪水清澈,水声琤琮悦耳,如鸣佩环。稍平的地方积水成浅潭,潭中石子历历可数,三角梅缘树而上,落花覆满水面。喜阴的海芋在溪边舒展着叶子,偶尔被阳光照得透亮。路旁树木丛生,遮天蔽日,夏日来此绝对清凉。据说因涧边长有菖蒲,这溪涧也被称为“蒲涧”。再往上走,有一块垂直的岩石,溪水从上边如帘般流下,因而叫“帘泉”,又称“濂泉”。蒲涧濂泉,传说为先秦方士安期生采药隐居之处。
据《列仙传》《史记》记载,安期生为琅琊人,受学于河上丈人,当时人们都说他是千岁翁。秦始皇曾慕名邀其相见,与之交谈三日三夜,赐以黄金玉璧。安期生弃而不受,给始皇留书一封与赤玉鞋一双为报,让始皇数年后到蓬莱山找他。后来,始皇派徐福等人入海寻找,未至蓬莱,遇风暴而回。汉时方士李少君说,曾在海上见到安期生,吃巨枣,大如瓜。相传安期生曾在白云山采药行医,以九节菖蒲救治了很多人。一次,他在蒲涧采药时不幸失足坠崖,被一只仙鹤托起,飞升成仙。因为这一传说,后人所写关于蒲涧的诗词中往往少不了安期生的身影。
北宋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被贬惠州途中至蒲涧一游,并作诗二首。其一为《广州蒲涧寺》:“不用山僧导我前,自寻云外出山泉。千章古木临无地,百尺飞涛泻漏天。昔日菖蒲方士宅,后来薝卜祖师禅。而今只有花含笑,笑道秦皇欲学仙。”其二为《赠蒲涧信长老》:“优钵昙花岂有花,问师此曲唱谁家。已从子美得桃竹,不向安期觅枣瓜。燕坐林间时有虎,高眠粥后不闻鸦。胜游自古兼支许,为采松肪寄一车。”蒲涧高大的树木、飞瀑流泉,以及郁金花(薝卜)、含笑花、无花果(优钵昙花)等,给苏轼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辞别广州向惠州出发时,还写下了“蒲涧疏钟外,黄湾落木初”的诗句,临行向蒲涧投去一瞥。
到了南宋,番禺人李昴英写下了《蒲涧滴水岩观瀑》:“与可人游五四并,快风吹面洗炎蒸。鹿巡夹道千章木,猿挂垂崖百尺藤。石室横琴清振玉,壶瓢酌水冷调冰。瀑帘雨后笼山阔,不许尘埃俗耳听。”李昴英是南宋名臣,他刚正无私、不畏强权,数次犯颜直谏,批评理宗之过,并多次上疏,终于扳倒奸相史嵩。因其清廉刚正,多次招致政敌的攻击与弹劾。退隐归乡后,白云山是他的常去之处,居所即在蒲涧下游文溪。从他的诗中可见,白云山中有鹿有猿,“炎蒸”的季节,在蒲涧体会到的是水的“冷”和“冰”。李昴英在此感受到了远离官场是非和“尘埃俗耳”的闲适自得。他的老师南宋重臣崔与之也有“蒲涧清泉白石,怪我旧盟寒”之句,表达了对归隐生活的向往。
南宋末,张镇孙写下《水帘洞》一诗:“岧峣仙境倚层丘,百尺泠泠瀑素流。春长绿莎成绣幕,夜留新月作琼钩。涧边云护千年韭,岩底凉生六月秋。欲访安期何处觅,药炉丹灶且追游。”明郑懋纬在诗中写道:“百丈泻流泉,寒光净野烟。涧蒲多九节,服食挟飞仙。”清陈恭尹也写了与蒲涧寺有关的诗:“何处春郊布绮筵,菖蒲涧口接濂泉。竹分山色为门径,石咽溪声似管弦。野寺苍凉怀古地,东风晴暖试花天。闲来偶共山僧笑,不醉溪桥又五年。”
沿山路上行,往摩星岭方向,有九龙泉景点,这里同样与安期生有关。相传此地原为安期生隐居处,本无泉水,后有九个童子出现,片刻即见泉涌,疑小童为龙所变,故名“九龙泉”。清杭世骏写有关于九龙泉的诗:“鳞甲纷纷逐赭鞭,濂泉上有九龙泉。蜿蜒互洒浇花雨,踯躅分耕种秫烟。怒挟疾风穿壁去,懒贪明月抱珠眠。山僧洗钵频来往,照见条衣瘦影偏。”
此行最大的收获,是在夕阳斜照中看到的广州城。站在山顶看山峦起伏,植被茂密,郁郁葱葱。远处山下,整个城市在夕阳暮霭中呈现出虚幻的感觉,每一栋建筑后似乎都有重影。它是现实的,又如海市蜃楼。在这座城市中,无数人形形色色的凡俗日常,琐碎、嘈杂、纷纭、世俗,被这虚无缥缈的烟雾遮蔽,呈现出仙境般的迷人美感。古时没有高楼大厦,不知来此游览的诗人看到的又是何种情景?
在距蒲涧不远的郑仙岩,有清人所书“红尘不到”石刻。所谓红尘,显然就是山下这座城市了。远离世俗尘嚣的白云山蒲涧,因安期生的传说成为隐居避世的象征,在不同的时代给身处坎坷仕途和官场纷扰的诗人带来慰藉。如今,无数诗人骚客游览、吟咏过的蒲涧寺已不存,而蒲涧水声依旧,“声似管弦”,人们依然能从中获得清凉和安宁。
赣州古城记胜游
刘清沧 文/图
赣州古城墙
一座赣州城,半部宋代史。赣州别称虔州、赣南,据五岭之要会,扼赣闽粤湘之要冲,自古就是承南启北、呼东应西、南抚百越、北望中州的战略要地。
江南宋城是赣州的代表符号之一。城因人兴,一座城市的兴盛,往往离不开杰出人物书写的传奇。在军门楼前广场,有一座气势恢宏的牌楼——四贤坊,四贤坊青石立柱上有一副对联:“赵抃疏险滩,刘彝福寿惠千古;濂溪创理学,文山丹心昭四贤。”这副对联所写的正是赵抃、刘彝、周敦颐、文天祥这四位值得赣州人铭记的人物。
赵抃在北宋嘉祐年间任虔州知府,凿通赣江险滩,功不可没。刘彝在北宋熙宁年间任虔州知军,亲自督建福寿沟,造福赣州人民。周敦颐号濂溪,曾任虔州通判,《爱莲说》即出自他的笔下。文山是文天祥的号,南宋德祐年间时任赣州知州的文天祥组织义军前往临安勤王,诗作《过零丁洋》传诵千古。短短24个字的对联,述说了一个个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灶儿巷是赣州历史文化街巷的代表,全长227米。清初,很多衙役住在这里,衙役统一穿黑色服装,又叫皂色,所以有人称他们为“皂役”,他们住的地方就叫“皂儿巷”,后来演变成“灶儿巷”。灶儿巷西南与和平路相接,东北连六合铺街,中通老古巷,有赣南客家建筑、赣中天井式建筑、徽州建筑、西洋式建筑。在幽深的小巷里漫步,不时有身着汉服的女孩子从身边经过,有一种时空穿越之感。
赣州古城墙始建于汉代,后经900多年不断修缮、加固,形成了一道雄伟的城墙,这是劳动人民聪明才智和高超建筑技艺的结晶。走在城墙上,会发现很多砖上刻有文字,这就是铭文砖。抚摸着那些厚重的灰砖,刻于砖上的名字活化成一张张面孔,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曾任赣州知州的孔子第46代孙孔宗翰。他心系百姓,“伐石为址,冶铁锢基”,历时多年将易塌的土城改建为砖石城。如今,保留下来的城墙依然傲立江畔。
孔宗翰还在龟角尾的城墙上筑起一座城楼,朱楼碧瓦,飞檐斗拱,画梁雕栋,富丽堂皇。竣工之日,他登上城楼,远望大好河山,心旷神怡,于是绘制了《虔州八境图》,将旖旎风光浓缩在画卷中,八境台因而得名。后来,孔宗翰北上密州,接任太守苏轼。他恭请大文豪按图题诗,东坡居士欣然提笔,作诗八首题于画上,后人将诗镌刻于石楼,永存为念。景,因人而胜;人,因景而名。从此,八境台和“虔州八景”名扬天下,留下一段人文佳话。
千年古浮桥,时时看人间。在古城墙建春门旁,就是赣州古浮桥,又称惠民桥、东津桥、东河浮桥,长约400米,连接贡江两端。浮桥始建于南宋乾道年间,由33组、100多只小舟板并束之以缆绳相连而成。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浮桥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各式小贩售卖声此起彼伏,充满烟火气息。走在古浮桥上,一种踏实感涌上心头,让人不经意间放慢脚步。也许是看过了太多的物是人非,浮桥有一种独特的沧桑感,穿越千年,无声地诉说着历史。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登上城区西北部贺兰山顶的郁孤台,我仿佛看到当年的江西提点刑狱辛弃疾肃立台上,远望滔滔流去的赣江水、逃难百姓的痛苦泪,以及远方遥不可及的故都,满腔悲愤写下这首千古名篇《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承载着历史沧桑与人文积淀的郁孤台,静静屹立江边,历经风雨,守护着永恒的文化记忆。我不禁感慨万千,作《菩萨蛮·登郁孤台》以记:“郁孤台上怀忠义,高吟千古稼轩句。酹酒看吴钩,拍栏恨不休。青山依旧在,人事已非改。不忍踏归程,长亭更短亭。”
“晓色重帘卷,春声叠鼓催。长垣连草树,远水照楼台。八境烟浓淡,六街人往来。平安消息好,看到岭头梅。”这是文天祥任赣州知州时写的一首诗。2000多年的沧桑变迁,写就古城赣州的人杰地灵,留下丰富灿烂的历史文化,烙下赣州作为“宋城博物馆”的深深印记。城墙之下,左章水、右贡水,两水汇集成赣江,碧波潋滟、静水流深。古与今、动与静,沧海变桑田,曾主政古城的人虽然远去,但留下的赤子心、爱国情、报国志,成为一笔丰厚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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