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朝阳说今晚两家正式见面，您可千万别迟到啊。"女儿李晚晴在电话里叮嘱。李建国挂掉电话，对着穿衣镜又正了正领带。深蓝色条纹西装是上周新买的，老伴张桂芳特意选的款式，说显得人精神。

包间门推开时，水晶吊灯在红木圆桌上洒下细碎的光。李建国刚要伸手寒暄，目光突然定在对面妇人耳垂的朱砂痣上。那颗殷红小痣藏在银白卷发间，像落在雪地里的红豆。

"这是朝阳妈妈，周淑芬。"亲家公老陈的介绍声仿佛隔着水幕传来。李建国感觉西装领口突然收紧，三十年前的秋雨淅淅沥沥漫过记忆——扎麻花辫的姑娘踮着脚，把伞倾向发烧的他，冰凉的雨珠顺着她耳垂的红痣滑进衣领。

"李局长？"老陈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李建国仓促端起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在西装前襟，深色水渍像朵不断扩大的墨菊。周淑芬递来纸巾的瞬间，他看见她左手无名指关节的月牙形疤痕，那是当年在知青点切猪草时留下的。

张桂芳忙打圆场："我们家老李见到漂亮亲家母紧张呢。"满桌笑声中，周淑芬夹起白灼虾，指尖灵巧地旋开虾头，剥出完整的虾肉放在女儿碗里。李建国的筷子停在半空——这是他们当年在河滩烤虾时独创的剥法。

深夜书房，李建国从保险柜底层取出铁皮盒。泛黄的笔记本里夹着张黑白照片，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正在晒谷场上跳舞，耳垂的红痣在阳光下像粒小火星。照片背面褪色的钢笔字依稀可辨：1974年秋，淑芬十九岁生辰。

"爸，您最近总盯着手机发呆。"女儿李晚晴端着咖啡凑过来时，李建国慌忙合上笔记本。婚礼彩排现场，他看着周淑芬蹲下身帮新娘整理头纱，后颈碎发间隐约露出梅花形状的胎记，和记忆中那个背着他走过三里山路的少女重合。

暴雨突至的傍晚，李建国收到陌生短信："老地方见。"他握着伞在街角徘徊两小时，最终走向与知青点相反方向的社区公园。

"当年你妈举着农药瓶挡在门口，说我要敢再见你，她就喝下去。"周淑芬的银发在风里轻轻颤动，"后来听说你娶了纺织厂女工，我就跟老陈相亲了。"

李建国摸出铁皮盒，周淑芬按住他的手："让孩子们看见该多心了。"她抽走盒底的蓝格手帕，里面整整齐齐包着晒干的桂花，"你还留着这个？"

"你做的桂花蜜，我存了三十罐。"李建国望着远处嬉闹的孩童，"后来蜜变质了，花还香着。"

两人分手时，周淑芬问李建国，“李局长，我们不认识吧？”李建国愣了一下，笑了笑说，“我们是刚认识的亲家！”

婚礼当天，两家人要共同拼装象征新家的木质小屋模型。李建国和周淑芬同时伸手去拿烟囱部件，指尖相触的瞬间，他们相视一笑。

舞台上，李朝阳掀开新娘头纱，阳光穿过礼堂穹顶，在两位老人交叠的影子上洒下细碎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