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庆元教授:我们需要告诉老百姓一句话,ICU是最安全的地方

呼吸资讯 2025-04-10 18:00:53

「在我刚进入这个领域时,国内做呼吸危重症的医生可能还没有全面认识到『重症肺炎』的这个重要的学科建设抓手……」「体外膜肺氧合(ECMO)需要注意启动的时机……」

从无创呼吸支持技术和ECMO的规范应用,从开展「长程ECMO」和「清醒ECMO」治疗ARDS,以及肺活检技术在呼吸衰竭中的规范应用,到ARDS与肺保护性通气策略,ICU肺部真菌感染、重症社区获得性肺炎(SCAP)的早期诊断研究,为呼吸衰竭的晚期患者「撤机」进行舒缓治疗……詹庆元教授讲述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们看到了呼吸ICU团队对医学信仰的坚守,他们通过不懈努力,一次次地实现技术上的突破……

为呼吸衰竭的晚期患者「撤机」,用舒缓治疗的方式创造他们与亲人的「告别时刻」……生死之间应该是一种和谐与统一

「还记得多年前,我遇到一位年迈的患者,他的女儿非常孝顺,不断询问我是否能治好她父亲的病,我坦诚地告诉她:『真的无法治好,但我可以想办法给他撤掉呼吸机,给你们父女俩创造一个机会,你可以陪他说说话……』最后我真的给这位老先生找了个单间病房,撤掉呼吸机,老人与他女儿说了一些话,平静地离世了。」

「还有一位慢阻肺病终末期的病人,他从我还在北京朝阳医院时就跟随我,一直跟我来到中日友好医院,多次插管上机并脱机,但最后一次无论怎样都撤不了机,我对他的孩子说:『我给你父亲做个二氧化碳清除术,这是全国第一例,你还有机会跟他多待一段时间。』这位老患者拔管脱机后存活了大概一个月,但那一个月时间里他非常开心,能自己吃饭,还能做康复。一个月后,老人离世了,他的家属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医学并非万能,我们必须接受这一现实。如果只是『支持!』,有时对于患者生命本身并无太大意义。生与死并非是矛盾的,它们应该是生命的高度统一。医患之间如果把这样的抉择做到极致,生死之间就能够达到和谐与统一。」

「近年来,在无创呼吸支持技术的规范应用方面,我们团队以以RCT研究了无创通气(NPPV)早期应用治疗AECOPD、ARDS的临床价值,明确高流量氧疗(HFNC)治疗AECOPD临床价值,总结了HFNC治疗重症新冠的临床经验; 多项研究被国际指南引用。」

开展「长程ECMO」与「清醒ECMO」治疗ARDS……超长程ECMO支持最长运行时间达122天

「我们曾救治过4名『长程ECMO』的患者,最长的上了122天ECMO,最短的也有70天。这4名患者平均年龄不超过30岁,他们的共同特点除了年轻就是家里经济条件都不好。我四处想办法帮他们筹钱,自掏腰包给他们捐款……我们无法去确定资源的分配,但可以竭尽全力地帮患者找出路,想办法。」

「ECMO需要注意启动的时机。为了规范其应用,我们建立了ECMO多中心队列,首次在国内报道了ECCO2R治疗COPD、长程ECMO与清醒ECMO治疗ARDS,率先在国际上提出在肺移植ECMO采用无肝素策略,首次系统报道ECMO支持下开展冷冻肺活检,系统研究了ECMO对多种抗生素PK的影响。」

「ARDS与肺保护性通气策略方面,我们前瞻性建立ARDS大规模队列,明确了我国肺源性ARDS的流行病学特点,积极探索ARDS临床-生物学分型;深入研究呼吸机相关肺损伤发生机制,建立气压伤的预测模型,获发明专利1项。」

「为了促进肺活检技术在呼吸衰竭中的规范应用,我们建立了ICU中呼吸危重症肺活检技术规范,制定了国内外第一部ICU肺活检操作专家共识;系统总结经支气管镜冷冻肺活检(TBCB)经验,建立VV-ECMO支持下TBCB的操作规程,建立了我国最大规模ICU肺活检队列。」

我们需要告诉老百姓一句话:ICU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呼吸ICU,医患的关系必须『双向奔赴』。记得20多年前曾救治过一位30多岁真菌感染的妇女。她感染得特别重,可她的家人不愿意出钱为她治疗,我几乎是『半劝半骂』地对她丈夫说:『你是一家之主,作为她的丈夫和亲人,就算砸锅卖田你也得有这个担当!』……有些情况下,我对病人家属讲话是非常直接的,如果我没招了,我会随时告诉你,但当我判断病人是有可能治好的,我就会跟家属坚持到底。这位患者最终经过治疗后痊愈出院了。」

「ICU里有很多有创操作,比如插管,可能对病人而言确实存在痛苦,但随着现在镇静、镇痛技术的进步,并没有想象中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身为呼吸ICU医生,我们需要告诉老百姓一句话:ICU是最安全的地方。在ICU里,死亡率高是因为患者的病情确实很重,因此它跟普通病房不一样,而它之所以能被称为『最安全』,是因为它里面的设备最多、最先进,ICU的医护人员、治疗师、药师专业化最高,它的管理机制是7天24小时连续不间断,所以它对于重症病人来讲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进入ICU也是为了获得生存机会,承受一些痛苦换来的是生存,是能够陪伴家人更多的生命时光。」

「ICU里的『Leader』至关重要。ICU团队时刻需要承受高压,因此,对团队培训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无论临床技能还是日常教学都至关重要。最关键的是团队领导者的决策,尽管带队伍不能说『百战百胜』,但最重要的因素是领导者自己得多打胜仗,这样大家才有信心和士气。如果你的每次决策都能得到团队的认可,诊断准确,治疗效果良好,团队的信心和凝聚力自然会提升。要培养一名合格的ICU团队成员,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放手』。领导者要信任团队成员,给他们『拍板』的机会,让他们学会『拍板』。」

重症肺炎诊治是「CC」的核心……我思考了很久,终于捋清了这条思路

「现在大家都知道,呼吸危重症是呼吸学科发展的关键,重症肺炎诊治是CC的核心,但在我刚进入这个领域时,国内做呼吸重症的医生可能还没有全面认识到『重症肺炎』的这个重要的学科建设抓手,没有将它作为一个突破口。我自己也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把这条思路捋清楚。」

「在我早期从事危重症领域时,危重症医学还比较『年轻』,大家可能讲得最多的是各种支持手段,像呼吸支持、循环支持、肾脏支持等等。而我一直对『病』很感兴趣,对诊断感兴趣。在整个学科发展当中,我们如何去跟其他兄弟学科进行协调和配合?我一直认为这件事很重要。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

「后来我发现,在内科ICU,尤其是呼吸 ICU里,最常见的病种就是重症肺炎,无论社区获得性重症肺炎还是各种慢性疾病急性加重的诱因,比如慢阻肺病、哮喘、支扩,很多加重的原因也是由于肺炎导致;相反,ICU里最常见、最重要、病死率最高的两个综合征,一个叫ARDS,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还有一个就是Sepsis,感染中毒症,这两个综合征最常见的病也是重症肺炎。」

「我们遇到的所有的重症肺炎,到ICU里大部分都是ARDS,同时也能诊断Sepsis,治疗上可能都按照一个思路。但是什么诱因导致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重症肺炎。最典型的例子,《流感下的北京中年》那篇文章写的病例就是我们治疗的一位病人,包括新冠初期在武汉治疗的两例重症肺炎的医生,还有免疫抑制的病人,都属于这种情况……我就想,如果以重症肺炎为抓手,既能照顾到整个呼吸疾病,尤其是比较重症的呼吸疾病的救治,同时又能从对因这个角度提升这个疾病的诊治水平,还可以把最重要、最危重的这两个综合征整合在一起。这样一来,不就可以跟其他学科很好地协调起来了吗?」

「我们围绕ICU肺部真菌感染的早期诊断,系统总结AECOPD合并侵袭性肺曲霉菌病(IPA)的临床特点,提出以BALF-GM基础的早期诊断策略,研究被国际指南引用;建立Asper-PreSS评分系统辅助重症流感合并IPA的早期诊断;研究了ICU内重症新冠合并IPA的临床危险因素及微生物学意义;以RCT证实mNGS应用于SCAP的临床价值;描述了肺源性血流感染的临床特点与预后;首次报道了新冠合并流感的病例……」

「最近,我正在想建立一个平台,叫『SAS 2030』(SCAP induced ARDS and Sepsis),第一个S是『SCAP』,重症社区获得性肺炎,第二个A是『ARDS』,第三个S是『Sepsis』。这个平台是基于我对重症肺炎的核心定位而建立的,这样一个科研交流平台,可以推动整个以重症肺炎为抓手的ARDS和Sepsis的研究合作。」

专家介绍

詹庆元

主任医师,教授,中日友好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正科主任级),北京协和医学院、首都医科大学及北京大学医学部博士研究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全国专业技术人才,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中国医师协会内科医师分会副会长,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医师分会危重症医学专家组组长,中国医师协会外生命支持专业委员会常委。主要研究方向为呼吸支持技术和重症肺部感染,以项目负责人承担国家重点研发项目2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4项,省部级课题7项。以第一/通讯作者发表文章240余篇(其中SCI 100篇),主持制定ARDS、ECMO等指南/共识10部,主编专著4部,副主编人卫社《危重症医学》及《呼吸专科医师培训教材》,参与人卫社第十版《内科学》呼吸衰竭章节编写,主译专著3部。作为“中日友好呼吸危重症救治与创新团队”负责人获2023全国创新争先奖牌,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1项,省部级科技进步奖2项。

本文完

采写编辑:冬雪凝;责编:J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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