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筋哥顾本彬的走红史,本质是一场短视频时代对底层叙事的暴力拆解与重组。当他在郑州街头嘶吼《烤面筋》时,沙哑的烟嗓、夸张的表情、破旧的三轮车,被算法精准捕获并贴上“土味美学”“地狱嗓音”标签,迅速发酵为全民狂欢的模因素材。他的困顿——五个孩子的重担、癌症妻子的医疗费、桥洞下的栖身生活——被压缩成15秒的猎奇片段,在“鬼畜”“二创”中沦为娱乐工业的消耗品。

这种“苦难奇观化”的悖论在于:观众在转发中完成自我感动(“致敬努力生活的人”),却鲜少追问推流机制如何将他的生存之痛转化为平台日活数据。正如学者项飙所言:“当痛苦成为流量,同情便成了最廉价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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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法剥削:平台资本主义下的“数字佃农”
面筋哥的悲剧性在于,即便坐拥千万播放量,他依然困在平台的“佃农经济”中。据其生前直播记录,单场百万点赞的直播收益仅1200元,平台抽成超70%,而签约MCN机构更以“包装费”名义克扣分成[5]。当他在肺癌晚期仍坚持街头卖唱时,算法正将他的病容推送给“猎奇分区”,直播间弹幕刷满“求再唱一次破音名场面”——这揭示了一个残酷现实:在注意力经济中,底层网红的身体与情感皆为可变现生产资料。

更值得警惕的是,以面筋哥为代表的草根网红,正在沦为算法系统的“结构性耗材”。复旦大学《中国短视频生态报告》指出,平台通过算法将此类“土味内容”精准投放至五线城市,利用他们的“真实粗糙感”满足下沉市场娱乐需求,却拒绝为其提供可持续保障体系。面筋哥去世后,郑州夜市烤面筋摊位租金暴涨30%,无数模仿者试图复刻他的“痛苦表情包”,却无人愿承接他的五个孩子——这是流量资本主义最冰冷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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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抵抗:一个“反成功学”样本的遗产
面筋哥的价值,恰恰在于他始终未被流量叙事完全收编。当MCN机构要求他编排更夸张的“卖惨剧本”时,他坚持直播教网友做面筋酱料;当观众打赏要求他“表演吃变态辣”,他默默将收益换成孩子的习题册。这种笨拙的“不合作”,让他在流量场域中始终保持某种生猛的尊严感。

他的故事撕开了“逆袭神话”的虚伪性:即便全网播放50亿,他依然需要为化疗费发起水滴筹;即便登上《中国新说唱》,他仍住在城中村的自建房。这种“未完成性”反而构成对成功学的尖锐反讽——当社会鼓吹“寒门贵子”“底层逆袭”时,面筋哥的存在证明,对绝大多数草根而言,流量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体力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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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在算法中打捞人的温度
面筋哥的遗产,不是《烤面筋》的魔性旋律,也不是鬼畜区百万二创,而是一个父亲用烟嗓嘶吼出的生存宣言:在算法的绞杀下,他拒绝将自己苦难包装成励志鸡汤,而是以近乎执拗的真实,完成了一场悲壮的“尊严展演”。

当郑州夜市飘起面筋香时,或许我们该记住社会学家严飞的话:“真正的共情不是为苦难鼓掌,而是拆掉流量滤镜,看见每一个‘面筋哥’身后未被算法标注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