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李建国被一阵熟悉的鸟鸣唤醒。这清脆的啁啾声像极了三十年前父亲修车厂屋檐下的家燕,那时他总趴在油腻腻的工作台上,看父亲用那支铜柄梅花扳手在引擎盖下跳舞。此刻床头那本《汽车工程原理》正摊在第三章,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张黑白照片——父亲站在解放卡车前,扳手在阳光下亮得像柄宝剑。
城南老巷的晨雾裹着豆香飘来时,张婶的惊呼惊醒了发呆的他:"快看!老槐树抽芽了!"枯了五年的树干裂开细缝,一簇嫩芽正顶着露珠往外挣。李建国忽然想起昨夜暴雨中,十多年未见的老班长抱着当年技校的维修手册闯进车间,军绿色雨衣滴着水,怀里那本笔记却干燥如初。"你爸当年改装的柴油发动机图,我偷藏了一份。"泛黄的图纸上,蓝墨水画的齿轮咬合线依然锋利。
车间角落的零件箱突然"哐当"作响。三天前整理仓库时,尘封的箱底滚出支缠着红绸的梅花扳手——正是父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支。铜锈深处还留着几道刻痕,那是七岁的小建国踮脚在工具架刻下的"李"字。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个闷热的夏夜,父亲的手像生锈的钳子扣住他:"修车是门手艺,你得听见它们说话。"
白炽灯在午夜车间投下重影时,李建国正摩挲着扳手上的刻痕。手机突然跳出消息:"李师傅,新开的汽车公园需要传统技师带学徒..."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恍惚间他看见父亲蹲在八十年代的修车铺前,给围观的孩子们讲解化油器原理。晨光刺破云层时,他郑重按下"新能源汽车维修研习班"的报名键,工具箱突然倾倒,那支梅花扳手滚到泛黄的改装图旁,铜锈里泛出琥珀色的光。
如今的老槐树已绿荫如盖,树荫下常坐着几个穿工装裤的年轻人。他们捧着泛黄的维修手册,看李建国用那支老扳手敲击新能源车的底盘:"听这声响,和二十年前的发动机心跳一样。"斜对面的少儿编程教室里,穿连体工装的小女孩正用积木拼汽车模型——那是张婶的孙女,总爱跑来收集掉落的螺丝帽。
暮春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当李建国在车间发现小女孩落下的"螺丝帽汽车"时,恍惚间听见父亲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手艺活要传下去。"他笑着把红绸系上梅花扳手,窗外的老槐树在雨里舒展枝叶,新抽的绿芽已长成遒劲的枝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