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邀请我去她的老家参加新年祭福。
我向闺蜜报备行程,她却问我:「你们宿舍不就住你一个人吗?」
我手一抖,抬头对上室友黑漆漆的眸子。
「叮咚——」
闺蜜转发给我一条新闻。
「潇潇,你快回来!」
「你要去的那个村子早在四年前就被灭村了!」
那张放大的图片上,马赛克没打全的地方露出半截烧焦的手臂。
我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好像……来不及了。
1
「所谓的祭福是活人祭,她是要拿你当做祭品!」
我看着手机里的信息只觉得一阵发懵。
此刻已经是半夜,车窗外巍峨的高山如同一幢幢张牙舞爪的鬼影。
向妤推了我一下,「潇潇你不舒服吗?是不是晕车啊?」
昏暗的月光之下,她的脸色愈发的惨白。
我勉强扯出一抹笑,点点头,「山路太晃了,有点难受。」
闺蜜的消息还在不停的发过来,手机震的我虎口发麻。
她拧开矿泉水,眼神却落在我的手上,「喝点水缓一下,别玩手机了,再过五分钟就到了。」
现在跑是跑不掉了。
我的脑子一团乱麻,努力从繁杂的记忆里扒出来关于宿舍的的事。
隐约记得研一刚开学由于人数不够,原本的两人寝恰好只有我落单。
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向妤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就好像,突然她就出现了。
轻而易举的融入人群,和我一起上课吃饭逛街。
细细想来,向妤除了我以外很少与其他同学相处。
存在感简直弱地离谱。
这次计划之外的行程也是她主动提及自己家乡的特殊习俗。
身为民俗专业的学生,我对这种猎奇又神秘的东西总是格外的感兴趣。
如今反应过来才惊觉一身冷汗。
「潇潇,你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去找大师救你。」
「最迟后天凌晨就能到,千万谨记小心行事!」
关了手机,我用力掐着大腿保持清醒。
2
然而,下车时司机出尔反尔要加价。
他凶神恶煞的挡在我们面前,「我大半夜的拉你们两个小姑娘来这种鬼地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二百块钱不够,至少五百!」
我正要反驳,向妤却拦住我递上几张红票。
「这些,够吗?」
他数了数,顿时喜笑颜开,「够了够了。」
我们没走两步就听见车里传来的笑声。
「老王我跟你说,我遇上两个冤大头敲了一笔哈哈!」
「回头请你吃饭啊,就是不知道那俩丫头片子去死人村干啥……」
「哎,不说了,怪瘆人的,挂了挂了。」
死人村……
我心里发毛,死死的掐着手心不让自己露馅。
向妤步子突然停了,她指着前方,「潇潇,村里人来接我们了。」
不远处站着几个中年男人,但诡异的是嘴角勾起的弧度竟然一模一样。
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欢迎你来到百寿村。」
我打了个寒颤,浑身的寒意在摸到手腕上的珠子才稍稍驱散。
这是闺蜜特地在寺庙求来给我保平安的。
我戴了两三年珠子依然油光瓦亮。
热情的村民接过我的行李,甚至塞给我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你、你们好,谢谢。」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宽大的衣袖下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焦香味。
「丫头,怎么不吃啊?猪肉馅的可香了。」
男人咧嘴一笑,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
「我、我……」
「文叔,我朋友晕车难受,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会儿。」
向妤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就往村里走。
她边走边说,「潇潇你别怕啊,我们村里都这样,他们没恶意,就是比较热情。」
我胡乱的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这个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存,不能离身。」
向妤递给我一张黄符,挠挠头笑道:「我知道你不信这个,不过村里的老规矩,祭福容易被脏东西沾上,心存敬畏总没错。」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睡吧。」
3
我关上房门,立刻瘫软到地上。
这个村子处处透着诡异。
将符纸拍照发给闺蜜后我才开始打量房间的布局。
大概是许久没住人了,空气里还有没散开的粉尘味。
不过床上还算是整洁。
手机一震,闺蜜回消息了。
「潇潇,符纸有问题!」
她弹了个视频过来,我连忙接通。
「瑗瑗,我该怎么办?」
「我问了大师,他说符纸是在吸收你的精气,等到祭福的时候你就会彻底没有反抗之力。」
孟瑗面色凝重,「你去找点水浸湿符纸。」
还好出发时由于路途遥远,我准备了不少干粮零食和矿泉水。
很快符纸就湿透了,但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的名字却清清楚楚的出现在背面。
「这、这什么情况?」
我一愣,手里的符纸如同烫手的山芋。
孟瑗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她不仅想要你的命,还想偷走你的气运。」
「你替她成为祭品,她替你成为“祝明潇”。」
她恨铁不成钢,「潇潇,你这什么眼光?交的朋友还真是“生死之交”。」
我欲哭无泪的揉了揉头,可不是生死之交呢。
她生,我死。
「你把符纸晾干烧成灰埋在院角,不要让她发现。」
「还有入口的东西最好别吃,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做的,万一是什么骨灰人肉……」
她絮絮叨叨的,语气颇为幸灾乐祸。
「行了行了,求求你别说了。」
我汗颜,损友,都是损友。
「好了不吓你了,我给你的平安手串还在吧?」
我抬手在镜头前给她看,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它开过光,至少能拖到我来救你。」
挂了电话,我只觉得身心疲惫。
恨不得睡个昏天暗地。
刚沾上被子就睡了过去。
4
「滴答、滴答——」
意识朦胧中,水流滴落的声音钻进我的梦里。
我猛然惊醒,悄悄掀开被子一角。
入眼的竟是一大片血迹。
灰色的地板上,血液积出小水洼,上头还在滴落。
我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这一眼把我吓得够呛。
房梁之上,悬着一个黑影。
就像荡秋千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
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它「咔吧咔吧」扭过脖子。
「啊!鬼啊!」
我尖叫出声,连滚带爬的往门外逃。
惊慌失措中,我撞到了年久失修的梳妆柜。
「轰隆」一声,柜子倒地溅起一阵灰尘。
我定定的看着掉出来的平安扣,和田玉上沾的血渍红的泛黑。
「潇潇?出什么事了?」
向妤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收好平安扣,顾不得灰头土脸的模样,连忙去开门。
可是,我方才看见的鬼影和血迹都不见了。
地板干干净净的,除了我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小鱼,我刚才做噩梦了。」
我躲在她怀里瑟瑟发抖,「梦里有个女鬼要吃我。」
向妤身体一僵,有些僵硬的说:「都是假的,我们可是唯物主义者,别怕。」
她拍了拍我的背,「你饿了吧?我们去吃饭,一会儿带你去村里参观一下。」
我这才发现,此时天已经亮了。
只是整个村子雾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布,压抑人喘不过气。
我借口胃不舒服,草草塞了两口米饭就没吃了。
5
百寿村坐落于深山,面积不大,村里的人也不多。
零零散散约莫有百十来个人。
向妤领着我去祭福的场所,是一个露天的祭台,建在祠堂后面。
我扫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实木板上的抓痕上。
「小鱼,那好像是人的指甲抓出来的。」
向妤目光躲闪,扯着我往别处去,「什么呀,那就是村里养的鸡狗挠的。」
路过祠堂,几个男人似笑非笑的看了我好几眼。
我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自在。
他们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看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看圈养的牲畜。
不屑,冷漠,黏腻又恶心。
「小鱼带朋友玩那?」
粗旷的声线拉回我的思绪,是昨晚的文叔。
「嗯嗯,文叔早上好。」
向妤笑眯眯的打招呼。
「好好好,可别乱跑,冲撞了仙人要遭罪的。」
他分明是在和向妤说话,但眼神却没从我身上移开。
「今年又是丰年啊,明年村里该有新鲜血液了……」
孩子!
这句话让我醍醐灌顶,我头皮发麻的扭头看向忙碌的村民。
百寿村没有孩子,也没有年轻女人!
除了向妤,连一个和我们同龄的人都没有。
放在正常的的村庄里是不可能的发生的事。
我想起孟瑗发给我的新闻。
【百寿村共计一百零七人无人生还】
如果说村民都死了,我看到的都是鬼魂。
那,向妤呢?
她也是吗?
我忍不住想,至少这么久的相处是真的。
鬼,真的能出现在人前吗?不分白日黑夜,如同正常人一样?
不,不可能。
我立刻推翻了这个可能性。
向妤到底是什么“东西”?
恰巧她对上我的视线冲我笑笑。
「叮——」
我点开推送,一行加粗的标题映入眼帘。
【本地一司机凌晨跑车收到冥币】
我心口一震,被模糊容貌的司机破口大骂,他就是送我们来的那个人!
「潇潇,看什么呢?」
她凑近我的手机,我往下一盖,挽住她的胳膊,「走走走去其他地方看看。」
6
这里的白天好像很短,在村里看了个大概,又走走停停玩了会儿竟然就天黑了。
刚到六点整个村子静的可怕。
向妤抱过来一床被子,「潇潇,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夜有暴雪,可能会大雪封山,手机信号也不稳定。」
大雪封山?
那孟瑗不就进不来了!
「小鱼还有其他的路能进村吗?」
她摇了摇头,「后山倒是有条小路,但是荒废好几年了,早就不能走了。」
说完她又安抚着笑,「放心啦,明天就是祭福了,雪化的快不出一个星期肯定能出村。」
我心下明白,要是不能及时逃跑,指不定明天我就命丧当场了。
出村?
出去的会是我吗?
我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雪越来越厚。
孟瑗来不了,就只能我自救了。
由于先前的鬼影弄的我有阴影,我也不敢安心在屋子里睡下。
只能百无聊赖的靠在门槛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地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霎时,我警惕的握住找来的木棍,咽了口口水。
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捂住我的嘴。
我扬起武器就要往下挥,身后的人开口了:「潇潇!是我,孟瑗。」
我激动的转过身,眼眶通红,「瑗瑗,我快吓死了……」
孟瑗被冻的手指发抖,她还安慰我,「你看我不是来了吗?」
说罢,又有些自责,「我是走小路来了,公路被大雪覆盖,大师被拦在外边了。」
她从背包里掏出来一堆符纸,「这些都是大师给我的,管她是妖是鬼,肯定能保护好我们的。」
我狠狠的抱紧她,「瑗瑗你太好了!」
「别肉麻了,我快冻死了。」
孟瑗嫌弃的推开我,一骨碌钻进被窝。
我笑着爬上床。
正要躺下,余光瞥见地上的纸条。
我捡起来,却看见用红色颜料写着:
「孟瑗不是人!快逃!」
7
我僵硬的转过头,孟瑗背对着我呼吸平稳,脸颊晕着淡淡的粉色。
她,不是人?
「潇潇,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翻个身,眼底透露着几分担忧,「不会是被吓得吧?」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孟瑗,大雪封山,后山的小路无法通行,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她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她。
「潇潇,路这么多,你又怎么知道只有两条路呢?」
我没吭声,手里的纸条化成了灰烬,只留下温热的余温。
「睡吧。」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吵醒的。
村子里唢呐鞭炮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身侧已经空了。
我洗了把脸去找孟瑗,正好撞上向妤。
「潇潇,你快看!」
她兴奋的指着外面,家家户户都系上了红绸带和灯笼。
灶房里的肉香勾的人胃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恍惚间,我差点以为是在奶奶家过年的场景。
热闹又喜庆。
向妤说祭福的时间是在正午十二点,至阳至刚。
没找到孟瑗,我只能先一步跟着她去祭台。
宽大的祭台上摆满了菊花,四个角各放一桶腥臭的血水。
她解释道:「那里面是黑狗血,以防脏东西闯进来破了阵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转动。
文叔笑呵呵的走进,对向妤说:「小鱼,该去准备祭品了。」
瞬间,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盯着我。
又出现了村口诡异的一幕,每个人的嘴脸勾起一摸一样的弧度。
我汗毛竖起,迈开腿要跑。
一股奇异的香味袭来,很快我就没了意识。
8
再醒来时,我被五花大绑的绑在祭台上。
村民们眼神炙热,仿佛我是什么难得的宝贝。
大雪落在我的肩头,却也只落在我的肩头。
鼻尖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如果她死了,她会化作雪花停留在我的肩头,只停在我的肩头。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要做最特殊的一个,让潇潇知道我还在。」
你还在,我知道。
向妤拿着一根黑红的钢钉,距离我的太阳穴不过两厘米,仿佛下一秒就会刺进去。
可是,她刚触碰上我的皮肤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钢钉掉在地上,向妤捂住右手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文叔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
我松了口气,是孟瑗给的符纸起的作用。
他指挥着村民要给我搜身。
「祭品就要乖乖呆在祭台上!」
就是这时,姗姗来迟的孟瑗从草丛里蹦出来,她点燃十几张符纸砸向他们,又用剪刀剪断我身上的麻绳。
她拉着我的手往深山走去。
「快追!抓住她们!」
我们深一脚浅一的逃跑,还要警惕身后的追兵。
不多时就累的气喘吁吁。
孟瑗拧着眉,「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抓住的!」
旋即,她把我拉到一个隐秘的洞穴里。
「你先躲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
我有些犹豫,「那你怎么办?瑗瑗,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她爽朗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潇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我们可以为了对方做任何事,哪怕去死。」
在她温柔的注视下,我坚定的点头。
去死啊……
当然,可以。
外面的风雪愈发的大了。
我听见脚步声逐渐消失,转身走进洞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