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甘川渝行第十四天，奉节～巫山

10月27日星期日多云转晴

一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从白帝城出发，一叶轻舟驰过激流，浪花飞溅正是诗人遇赦，心花怒放的写照。年轻的时候喜欢杜甫，家国天下的情怀，以诗为史的沧桑与波澜壮阔。到了老年，知道杜甫爱的深沉，但是更欣赏李白灵魂那一束光。在暗黑的天宇下，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中，照耀着尘世迷茫、灿烂如虹的浪漫而快乐的光。

三年多过去了。我重游三峡。在奉节坐“小红船”，今天去巫山。

二

早晨在重庆北站坐高铁到奉节。这条“郑（州）渝（重庆）高铁”线路是2022年6月开通的。而我上次来奉节是2021年春天。我从恩施乘坐大巴车来奉节，然后坐交通船顺流东下到宜昌。

问讯湖边春色，

重来又是三年。

东风吹我过湖船，

杨柳丝丝拂面。

世路如今已惯，

此心到处悠然。

寒光亭下水如天，

飞起沙鸥一片。

[宋.张孝祥]

连续多日阴雨天气之后，奉节今日转晴。现在是中午1点。小红船20分钟之后开船。摘录3年前奉节行日记的两段话：

三峡之巅的大山叫赤甲山，与之隔江相对的大山叫白盐山。这两座山名，各有一番来历，不在此处赘述了。两座大山下延的石壁，像大门一样把长江水闭拢。因此叫夔门，奉节的古郡制叫夔州（夔音Kui亏）。这个夔字更有讲究，让导游去说吧。长江之水自昆仑山发源，向东奔流而下。在此处出四川盆地，从开阔的水面一下子被夔门所束缚，因而形成众多激流险滩。瞿塘峡乃是长江三峡第一峡，是最惊险万分的险恶水道。不过经过数十年治理，江中险滩被炸掉，现在的风险性已经大大下降了。5463兄长看了我昨天的日记，跟了一个帖子。说到我们的老父亲，上世纪50年代在交通部航运局河运科工作时，就具体负责全国大江大河的管理，疏浚，航道设计等工作。还参加过关于三峡大坝的可行性先期研究。这段历史我都不清楚，惭愧。

傍晚时分回到奉节县城。天空转为多云，长江的江面上升腾起一层薄雾。正是“日暮乡关何处宿，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时候。我的心中怅然如有所失。一种淡淡的忧思愁绪在全身心弥漫。不是简单的想家或者乡愁；是李白的“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是苏东坡的“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也是李商隐的“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人生如羁旅，日夜大江流。

三

下午1点20分，小红船准时开航。我仔细看看，其实就是3年前的交通船。照样在长江沿岸村庄停靠，村民上下。船舱里要求戴口罩的说明还在。唯一的变化是，贴着一份巫山县工商局的正式文件，批准票价从30元调整到40元。

当然了。没有变化的还有滔滔长江水和两岸青山。是浩荡江风与云卷云舒。是赤甲山和白盐山遥遥相望凝眸不语。我得承认，不变的还有我的纯朴的心情～历尽生活的折磨之后，仍然热爱生活。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四

2021年春天的湖北行，还在疫情期间。不过管控并非特别严厉。我落地武汉，去黄州东坡赤壁怀古，在黄岗登西塞山。又在荆州古城留连，再至恩施大峡谷揽胜。从恩施到奉节，才有长江三峡之旅。这次来三峡选择秋天。然而红叶不红，两岸仍然是一片苍翠。等不到红叶时再来啦！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流万里，而扁舟一叶。

老子平生浪荡，

也曾仗剑江湖。

豪情携酒问冰壶。

远山如髻小，

新月若遗珠。

莫问人间富贵，

须知万事皆虚。

如今霜发不堪扶。

空城秋色里，

可有雁来无。

[宋.黄裳]

五

苏东坡与客夜游赤壁。客人哭哭咧咧地感慨，人生太tm短暂又渺小了。你看我们就像小虫子一样蛄蛄蛹蛹，“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其实何止不尽长江水。人类面对各种趋近于永恒、强大、伟岸的造物神奇，都会情不自禁感觉到自己的愚昧和脆弱。尤其是关于生命焦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人生存在的意义，起点与终点等等。所有这些问题从古至今一直在寻觅在讨论，但并没有结果，也永远不会有结果。不过苏东坡的回答也算是答案之一吧。“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你觉得是瞬间那就是瞬间，你觉得是永恒那就是永恒。变与不变本来就是相对的。包括生与死，不过是生命的不同形态。

我在小红船上随江流向东，看两岸青山相对出，看何处春江无月明，看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坦率地说吧。我为什么对三峡情有独钟。纯粹是个人想法，只对我而言。来没来过三峡是不一样的。坐大游轮来三峡和坐小船游三峡是不一样的。春天和秋天、阴天和晴天游三峡也是不一样的。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不来三峡，是生命旅行历程的一个欠缺。

六

傍晚到巫山港。爬上一个大坡找宿处。住进三年前住过的宾馆，性价比极佳。明天经巫峡去巴东。过了巫山就离渝入鄂了。青甘川渝鄂五省游，用三峡画上句号，圆满。

风雨中望峡口诸山.陆游

白盐赤甲天下雄，

拔地突兀摩苍穹。

凛然猛士抚长剑，

空有豪健无雍容。

……

正如奇才遇事见，

平日乃与常人同。

安得朱楼高百尺，

看此疾雨吹横风。

2024.10.27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