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二十万彩礼有点多……”

我沉默下来。

男朋友许畅语气为难。

“不是说这个钱我家拿不出来，就是我嫂子当时只给了十万。”

“我妈的意思，两个儿媳差太多，怕大嫂多想。”

许畅用温柔的语气哄我，“娜娜，你能不能为了我，跟你爸妈说一声？咱们在一起四年，我知道你不是物质的女孩。”

我皱着眉头，心里有点不舒服。

彩礼是男方娶妻的诚意，这跟物质有什么关系？

谁家结婚过日子能离得开物质？

我是独生女，我爸妈不卖女儿，我也不图他家钱。

难道按照家乡习俗要彩礼就是物质吗？

我跟男朋友许畅是大学同学，还是同乡，我们两家分别在同一个市的两个相邻的县级市。

我们家境相当，门当户对。

我爸说我这个男朋友找的还算凑合。

最重要的是，他家离我家近，不算远嫁。

一旦他对我不好，一脚油门就能回家。

我一个电话，他跟我妈也能直接杀我家去。

但我爸说，他不能轻易让他把我娶走。

按照我家这边的彩礼习惯，我爸妈提出彩礼二十万。

我也觉得二十万不多，以许畅的家境，完全拿得出来。

许畅爸妈做生意多年，名下有四套房子，五套商铺。

我是独生女，我爸妈早就说好了，不管男方给多少彩礼，都让我带回去，他们还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越是这么想，我心里就越不舒服。

但我们四年感情，我也不想轻易放弃，就把他家那边的想法跟我爸妈说了。

我爸皱着眉头没开口。

我妈说：“怕他大嫂多想就给人补上啊，凭什么让咱们娜娜受委屈？”

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觉得不舒服了。

是啊，觉得委屈别人就多补偿人家，凭什么让我受委屈？

但我心里还是忍不住为他说话。

或许他没想那么多，那都是他爸妈的意思，他是小儿子，夹在父母和哥哥嫂子中间也很为难。

我爸叹了一口气，“许畅那小子看着还行，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爸疼我，他看我表情纠结，又说，“我跟你妈主要看你的意思，如果你觉得不行就算了。”

我忍不住心里一紧，我爸看了我一眼，大概看出我没想分手，又说：“要是你觉得可以，我跟你妈也不是不能让步。”

我妈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怪不得都说这个世上最见不得你受委屈的只有你的父母。

我爸妈对视一眼，我妈忍不住开口，“这个许畅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他故意说这种话让咱们娜娜妥协？这不是道德绑架吗？反正我听了很不舒服。”

我爸也说，“宝贝，不管怎么说，我跟你妈都尊重你的意思。”

我妈瞪了他一眼，对我说，“当年我跟你爸在一起，有了你，你奶就不想给彩礼，我可不惯着她那臭毛病，不给彩礼我就不嫁她家。”

我好奇地看着我妈，“您跟我爸不是都结婚了吗？”

我妈一脸理所当然，“我不嫁你们老高家，不代表不嫁给你爸啊。”

我懵了。

我妈理直气壮，“我跟你爸结婚那么多年，你也这么大了，有没有觉得咱家跟别人家有什么不一样？”

老实说，我一直没觉得我家跟别人家有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一个爸一个妈，再加一个我？

难不成是还缺的一个弟弟？

说到弟弟，我印象十分深刻，因为我是女孩，我奶总催我爸生二胎。

结果我爸是个妻管严，我妈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我妈生我的时候遭了大罪，她坚决不生二胎。

她说女人生孩子就像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看开了，生儿生女都一样，与其再生一个自己遭罪，还让我受委屈，倒不如她跟我爸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个。

我奶见催不动我爸就催我，总撺掇我去跟我妈说，让她给我生个弟弟。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但格外霸道。

我说我不要弟弟，我要我爸妈只爱我一个。

我至今还记得我奶看我的眼神，简直就跟看仇人似的。

她说我不孝，让我爸绝后，以后她死了都没脸去见我爷爷。

我妈知道这事之后跟我奶大吵了一架，还在老家放话，死也不生二胎。

从那以后，我奶就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色。

自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我爸妈的关系非常好，我爸特别宠我妈。

念高中时，最好的闺蜜到我家来玩，跟我说，从来没见过我爸这样的好男人。

她说她爸在家什么都不干，仗着挣俩臭钱，一回家就躺着等她妈伺候。

我爸就从来不这样。

他开公司，赚得比我妈多，但回家后家务依旧分摊。

我妈烧饭，我爸就洗碗。

我妈洗衣服，我爸就晒衣服。

他还抢着拖地倒垃圾。

这么一想，还真不一样。

“我爸宠你。”

我妈立即骂道：“放屁！”

我爸一脸委屈，“我怎么不宠你了？”

我妈翻了个白眼，“我跟你爸那是平等婚姻。”

“我们那个年代嫁闺女拿了彩礼就像卖闺女一样，我既然没拿你们老高家一毛钱，那我们就是平等的。家务分摊，他干了他分内的事，我也干我自己那份活。跟宠不宠有什么关系？”

我爸可怜兮兮的，“老婆，我还帮你倒垃圾了呢！”

我妈瞥了他一眼，“垃圾袋不是我套的吗？”

我爸干咳了两声。

我妈又说：“除了家务分摊，最重要的是不跟你奶妥协。她既然敢拿我怀孕拿捏我，不给彩礼，我就敢上她家作客。”

“我去你奶家从来不帮她干活，她就是不服也得给我憋着。”

说起我奶，我爸神色讪讪。

我妈没搭理他，“我跟你爸结婚没要彩礼，我只是老陈家闺女，不是老高家媳妇，我去你们高家就是作客的，谁家让客人干活呀？”

我妈直接给我绕晕了。

但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从我懂事开始，我妈就很少跟我们回我爸老家。

就算回去了也是坐着嗑瓜子，或是看着孩子们玩，不烧饭不洗碗，只上桌吃饭，吃了饭就走。

要不然我奶催弟弟为啥催我跟我爸呢？不就是因为我妈没让我奶抓到机会吗？

所以直到我奶去世，她跟我妈的关系就没好过。

村里一些长舌妇背地里骂我爸软骨头，不孝顺，可当着我爸面，还得求我妈跟我爸说说，给他们孩子在公司安排个什么活。

他们都知道，在我家，虽然我爸赚钱多，但我妈说了算。

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妈，照你的意思，那我要是拿了彩礼，是不是就要上他家干活，当牛做马了？”

我妈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傻呀！”

“拿捏会不会啊？”

我摇头。

我真不会。

我妈恨铁不成钢。

“现在年代不一样了，就算给了彩礼，咱女人也不是给男人家当牛做马的。他家出彩礼，咱家给嫁妆，谁也不欠谁。”

“可架不住有些人家就喜欢拿给了彩礼拿捏儿媳。”

“咱不要彩礼，不就能拿捏他们了吗？”

我懵懵懂懂，我妈叹了一口气，“吵架会不会？他家没给彩礼就是他家理亏，你就可以用这个借口拿捏他。”

“以后他们敢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就用这一点堵他们，一堵一个准。”

我：……

“妈，您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借鉴这种……新的婚姻模式？”

我妈挑了挑眉，瞥了我爸一眼，“这要看你认为许畅那小子值不值得了。”

我爸一脸狗腿，“那小子肯定不如我。”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我还是决定试行我爸妈的婚姻模式——平等婚姻。

我妈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宝贝，人生路很长，勇敢去尝试，就算错了，有我跟你爸给你兜着。”

我爸挥着拳头，“如果那小子不靠谱，老爸帮你揍他。”

我的眼眶湿润了。

父母的支持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另一方面，我跟许畅恋爱四年，他温柔体贴，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整体还算不错，我有点舍不得。

我跟许畅提了我跟我爸妈的意思。

要么二十万彩礼，要么不要彩礼，但有条件。

虽然我妥协了，但我心里其实有些迷茫。

为什么为自己争取应有的平等自由就得不要彩礼？

他一脸惊喜。

“娜娜！你爸妈真这么说？不要彩礼？”

他直接忽略了二十万彩礼，选择了不要彩礼。

当时我的心情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嗯。”

许畅很高兴，在电话里话也多了起来。

“太好了娜娜！你果然跟普通女孩不一样，老实说，我爸妈辛苦了大半辈子，这些年我哥结婚创业，他们贴补了很多钱，我不想看到我爸妈那么辛苦了。”

“咱们这算是裸婚吧？网上说，一个女孩如果不是真爱你，绝对不可能答应裸婚的。”

我沉默片刻。

“许畅，你有仔细在听吗？我不要彩礼，但我也有条件的。”

“既然不要彩礼，那我家也不出嫁妆，咱们是平等婚姻，我们约法三章。”

许畅语气轻松。

“好好好，小祖宗，只要不让我爸妈那么辛苦，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其实这个时候，但凡我脑子清醒一点，就该知道要及时止损。

我跟他说，彩礼二十万全部带回，除本地习俗的嫁妆外，我爸妈再额外陪嫁一辆四十万的车子。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想都没想就选择了为他父母省钱，让他嫂子心里舒服，完全忽略了我的感受。

二十万彩礼带回加双倍的陪嫁都不值得让他的父母嫂子受一点委屈。

可能在他心里，我是独生女，我嫁给了他，以后我父母的财产全是他的，带不带陪嫁根本无关紧要。

而我不要彩礼却能让他的娶妻成本直线下降，既能成全他的孝心，也能避免让他嫂子心里不平衡，避免伤害兄弟感情。

他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白得一个老婆，将来还能全盘接收岳家的财产。

简直血赚。

可惜当时，我没想那么多。

我跟许畅约法三章。

我们是新时代的平等婚姻。

约定如下：

财务分开，家务AA，节假日去谁家商量着来，双方父母不催生。

作为交换，我不要彩礼。

双方父母见面谈婚事当天，许畅和他爸妈上门，我爸妈在酒店订了一个包房，他爸妈满脸笑意，对我十分满意，两家人开始商议婚事的时候就开始商业互夸。

许畅爸妈表示，虽然孩子们新潮，不要彩礼，但婚礼还是要办的，不能让两个孩子失了体面。

我爸妈对视一眼。

“既然是平等婚姻，那办酒席的钱AA，我们家出一半，各自的彩礼各自收走，谁也不占谁便宜。”

许畅妈笑得合不拢嘴，在我爸妈面前不停夸我。

我有些意兴阑珊。

好在婚事顺利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