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后，赵梅热衷于做好事，还在家供了座观音像，日日祈福，说是要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在慰问孤寡老人时，她想要领养老人捡到的一个孩子。

可这个孩子黑肤卷发，分明是个混血。

见我犹豫，赵梅用离婚威胁我。

一番调查后，不出意外，孩子果然是她的。

1

拒绝赵梅领养黑仔的请求后，当着外人的面，她恶狠狠的瞪着我，像是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

「你要是不同意领养，我们就离婚！」

离婚？

听到这两个字，我眉头紧皱。

可看到她凸起的小腹，我还是拉着她的手小声劝道：「你先别急，不要动了胎气，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最好大家商量一下。」

「有什么好商量的，我看你就是冷血！」

赵梅一把甩开我，「王奶奶这么大年纪，孤苦伶仃的，靠捡垃圾过日子，万一哪天她倒下了，黑仔就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咱们就当做点好事又怎么了？」

我扫了一眼。

王奶奶把黑仔搂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就是不开口。

黑仔呆站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俩。

我只能继续好言相劝：「你这是什么话，收养孩子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要走正规手续的。」

「别找借口了周翊！我不管什么手不手续，只知道事在人为，有困难就去想办法，嘴说有什么用？你就是没把我和孩子当回事！

「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和孩子什么都愿意做，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能给孩子积德，你竟然不同意。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算是看清你了！平时伪装成那样很辛苦吧？今天我把话撂这，你要是不同意收养黑仔，咱们这婚离定了！」

赵梅的话像是一把把利剑刺痛了我。

想起平日里的种种，我的心凉了半截，冷声道：「今天你要是跟我回去，这事还有的商量，否则我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会如你所愿。」

2

坐在车上，我颤着手拿出烟盒，最后还是放了回去。

深吸了几口气后，胸中的翻涌才慢慢平复。

赵梅很喜欢孩子。

每次在路边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她总会满眼艳羡的放慢脚步，后来背着我去医院做了检查，

报告上显示她先天子宫内膜薄弱，很难自然受孕。

就算是做试管，流产的概率也很大。

我不想赵梅白白受罪，安慰她顺其自然，实在不行就领养一个。

可也没说领养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混血儿。

更何况我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她还拿离婚来威胁我！

过了十分钟，车门被打开。

赵梅看样子已经冷静下来，柔声说:

「对不起，老公，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心里稍暖。

路上，透过后视镜，我看见赵梅表情纠结，几次欲言又止。

换了以前我早就开口询问，这次却忍着没搭话。

果然，刚到家她就开口道:「老公，你知道我这人眼窝子浅，想起王奶奶和黑仔就想掉眼泪。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在做天在看，收养黑仔既能挽救一条小生命，也是咱们孩子积德的好机会。」

积德积德，成天都是积德。

自从怀孕后，赵梅成天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都快魔怔了。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我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把黑仔送到孤儿院，以后也能经常去看他。」

「不行！」

话音刚落，赵梅就尖声拒绝。

3

「你看那些孤儿院的孩子，哪有一点精气神，你把黑仔送进去，跟毁了他有什么区别？」

面对赵梅给出的理由，我无言以对。

先前我们去孤儿院慰问的时候，里面绝大多数孩子都沉默寡言，显得唯唯诺诺。

相比在正常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他们缺少安全感，慢慢会变得非常不自信。

我看着赵梅：「这世上那么多孤儿，为什么你就非要收养黑仔呢？」

「我就觉得这孩子和我有缘。」

赵梅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就不同意收养他？

「你也别拿钱说事，富有富的养法，穷有穷的养法，我对孩子的要求不高，只要他们能平安长大就行。再说你一个大男人，挣钱是你的分内之事，抱怨这些只会让人看不起你！

「有压力才有动力，这对你是好事，你要是实在觉得我在家不挣钱，我可以出去找工作养活他们！」

我沉默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可那孩子是中非混血！」

赵梅抱着双手，盯着我，语带不屑：「行啊周翊，没想到你还搞种族歧视。」

「这不是歧不歧视的问题，新闻上那么多报道你没看到吗？」

「现在的媒体就喜欢断章取义，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凭空捏造的，就算里面有真的，难道你就要一棍子打死一群人吗？

「再说黑仔还是个孩子，人之初，性本善，只要我们好好教导他，以后肯定不会走上弯路！」

赵梅跟机关枪似的说了一堆，让人无言以对。

其实她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可我不可能拿自己亲生孩子的未来去赌。

我不知道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我也不想去恶意丑化某一个族群。

每个人的基因里都隐藏着劣根性，但有的人的确更容易暴露出来并实施恶行。

想起国内有关老黑的种种报道，我不寒而栗。

我不会把一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爆的炸弹放在身边。

4

见我不说话，赵梅以为我默认了，眼中闪过得意。

「老公，我知道你最好了，下个星期你请个假，咱们赶紧去把这事办了。早一天办完，也能早一天为孩子攒下福气。」

我摇头:「不行，我不同意。」

赵梅勃然大怒:「当初是你说回来商量的，现在又说不行，你耍我是不是？我看你就是不想给孩子积福，见不得孩子好！以后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你这个当爹的害的！

「既然你姓周的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就离婚！」

丢下这几句，赵梅重重摔上了卧室的门。

「我看你是有病！」

我颓然坐下，心里有些茫然。

以前的赵梅温柔体贴，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可自从怀孕的这三个月来，她可以说是性情大变，稍有不如意就要发脾气。

菜淡了咸了，就是把筷子一扔。

大晚上没吃到想吃的水果，能在床上坐一夜。

即便我在加班，只要没在她规定的时间到家，也会嚎啕大哭。

又要到处积德显爱心，甚至到了泛滥的地步。

先前在小区里投喂流浪猫狗，导致这些小动物越聚越多，经常有人被吓到，或者被抓伤。

大家怨声载道。

物业找了她几次，她都置之不理，还在业主群里吵闹。

我只能悄悄联系城管，这才逐渐消停。

过去我体谅她努力摆脱原生家庭，从一个重男轻女的山村家庭里走出来不容易，对她很是怜惜。

加上孕期激素不稳定，情绪容易受影响，不管她做什么，我都默默接受。

这次实在让我有些心寒。

迷茫中，我拨通了发小关旭的电话。

「出来喝两杯。」

5

赵梅很少让我出去和朋友聚会。

但今天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胸中的愤懑和阴郁几乎要让我发疯。

烧烤摊上，两个酒杯碰到一起。

关旭一脸揶揄：「今天你的小娇妻怎么舍得放你出来的？不是说最近她脾气不太好的。」

我摇头苦笑，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

关旭脸上笑意敛去，琢磨了一会才开口：「周哥，这不太对劲儿啊。」

我找他的原因也正在这。

他打小心眼就多，现在是心理医生，论起对人性的了解，远在普通人之上。

「不是我乌鸦嘴，要是嫂子真像你说的这样，你最好带她去看看。」

「这么严重？可......她肯定不会去的。」

我眼皮一跳。

现在和赵梅说这些，她肯定会大吵大闹，万一影响孩子，那就追悔莫及了。

关旭啧啧两声：「这还不严重？正常人谁能为这种事提离婚？」

「说不定她只是想吓唬我而已。」

「就当花钱买个心安。作为十几年的兄弟，我再说句不该说的，怕你是当局者迷，那个小家伙跟嫂子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关系？」

关旭话说得隐晦，我也不傻。

「不可能！」

我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些不好的联想，不由脸色狂变，腾的站起，差点带翻了桌子。

「我还是那句话，花钱买个心安。」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

屋里的灯还亮着，赵梅冷着脸从厨房端出一碗面条。

「胃不好还喝什么酒！喝出问题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

我心里像是有根弦被拨动了。

以前每次应酬回来，不管多晚，赵梅都会给我煮碗面。

这一煮，就是五年。

对我来说，这碗面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快吃吧，面要凉了。」

面条的热气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拉起赵梅的手，轻声说：「老婆，对不起......」

6

「该道歉的其实还是我，是我太心急了。」

深夜，赵梅依偎在我怀里，把手按在小腹上，眉眼中闪过惶惑。

「老公，我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当初看到那份报告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只想把我所有能给的都给他。老公，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因果，多做好事肯定会有好报。我知道现在能力有限，但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如果可以，我甚至愿意多生几个孩子，可以后只怕再没有这种机会了。我们今天能遇到黑仔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是上天送给宝宝的伙伴。黑仔这样的孩子从小到大肯定遭受了比别人更多的白眼和欺负，要是没人管他，说不定都长不大......」

两行清泪从她脸上落了下来。

我心里一痛，轻轻替她拭去。

「不哭了，老婆。这件事我再想想，明天先去找人了解一下。」

赵梅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终于破涕为笑，拿出手机兴冲冲的给我看。

「我了解过了，其实老黑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坏。他们的身体素质很好，让人很有安全感，可以保护我们的孩子，而且他们在音乐上也很有天分，说不定还能教教小宝宝......」

她仰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老公，其实我最在意的是你的态度，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不会怪你，你才是陪我走到最后的那个人。」

赵梅调皮的笑了笑，「以后多两个人吃饭，你可要多我点生活费，现在这些可不够。」

「我知道，早点睡吧。」

我微笑着在赵梅额头上印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