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竹书纪年》宛如一颗神秘的星辰,散发着独特而又充满争议的光芒。这部中国古代编年体通史,承载着无数的历史谜团,其发掘、内容、版本以及真实性等诸多方面,都引发了学界的广泛讨论和深入探究。

一、惊世出土:尘封竹简重见天日
西晋时期,在汲郡(今河南省汲县西南)发生了一件震惊学界的大事。一个名叫不准的盗墓者,盗掘了战国魏襄王(一说魏安厘王)的墓地。当墓室被打开,一大批竹简古书重见天日,史称“汲冢书” ,而《竹书纪年》正是其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关于出土时间,史料记载存在些许差异。《晋书·武帝纪》记载,咸宁五年(公元279年),汲郡人不准掘魏襄王冢,得竹简小篆古书十余万言,藏于秘府;杜预《春秋经传集解后序》、《晋书·卫恒传》引卫恒《四体书势》则都表明,太康元年(公元280年),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冢,得到用科斗古文所写的竹简古书十万多字;《晋书·束皙传》《穆天子传序》记载,太康二年(公元281年),汲县人盗掘魏襄王墓(也有人说是魏安厘王墓),得到竹简古书十几车,其中包括《穆天子传》;《尚书·咸有一德》孔颖达疏称,太康八年(公元287年),汲郡民发魏安僖王冢得《纪年》。综合来看,现在一般持太康初年的说法。
这些竹简原用战国文字书写,荀勖在《穆天子传序》中称之为“古文”,杜预在《春秋经传集解后序》里则称之为“科斗文字”。它们的出土,犹如打开了一扇通往古代历史的神秘之门,为后人了解先秦时期的历史提供了珍贵的一手资料。
二、艰难整理:从古文竹简到传世史书
出土后的《竹书纪年》,面临着艰难的整理过程。晋武帝时期,中书监荀勖、中书令和峤奉命对出土竹简展开编次工作。他们将这些用科斗古文书写的竹简内容,转写为隶书,形成了初释本《竹书纪年》,又称“荀和本”,共十三篇。荀勖还将其列入了《中经新簿》丁部之中,这一整理工作为《竹书纪年》的初步流传奠定了基础。
然而,整理工作并未就此结束。晋惠帝时,秘书丞卫恒对汲冢书展开考正释义,可惜还未完成,就遭遇了永嘉之乱。后来,佐著作郎束皙接续完成了这一艰巨任务,形成了考正本,又称“卫束本”。在这之后,还有王庭坚、王接、挚虞、谢衡、续咸等众多学者参与到汲冢书的考释与讨论之中,他们的努力使得《竹书纪年》的内容逐渐清晰,为后世研究提供了更为可靠的文本。
三、内容探秘:颠覆传统的历史叙事
《竹书纪年》由战国后期魏国史官编纂,其内容始于夏、商、周,终于魏今王二十年(公元前299年)。在纪年方式上,夏、商、西周时期使用夏历,东周时期用晋纪年,公元前403年三家分晋以后则用魏纪年 。
这部史书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其对传统历史观念的巨大颠覆。在禅让制的本质上,传统观点一直认为,尧舜禹的禅让是充满美德的和平权力交接,是天下为公的典范。但《竹书纪年》却记载“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还说舜取代尧的帝位后,把尧流放到了平阳,禹同样是通过放逐舜而夺取帝位,将禅让制描述为权力争夺的血腥斗争,彻底打破了人们对上古美好政治图景的幻想。
伊尹的形象也在《竹书纪年》中被重新塑造。在传统认知里,伊尹是商朝的开国元勋、一代名相,他辅佐商汤灭夏,在商汤死后又辅佐了多位商王。当太甲无道时,他将太甲囚禁于桐宫,待太甲悔过便迎回复位,是道德楷模的代表。然而《竹书纪年》却称“伊尹流放太甲而称王”,说伊尹想要篡权夺位,最后被太甲潜回杀掉,把伊尹从备受尊崇的贤相变成了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
对于“共和行政”的真相,《竹书纪年》的记载也与传统说法大相径庭。传统说法是周厉王被百姓赶跑后,周定公和召穆公两位大臣共同执政。但《竹书纪年》记载是一个叫“和”的共国诸侯僭越行天子之政,才叫“共和执政”,这一不同的记载让人们对西周时期的这段历史有了新的思考。
四、争议不断:真实性与动机的重重疑云
《竹书纪年》自出土以来,就一直饱受争议。其成书与整理过程存在诸多疑点,据传由西晋学者束皙整理,但学者参与盗墓整理竹简一事,从逻辑上实在难以理解,这使得人们对其成书过程充满疑虑。
内容方面,书中如尧舜禹权力争夺等记载与《史记》等传统史书截然不同,还充斥着大量神话传说和荒诞内容,与人们长期以来形成的传统认知差异巨大。中国古代史家向来注重史实的真实性和可靠性,而《竹书纪年》许多记载缺乏可靠依据,与严谨的治学原则相悖。
版本流传也是一大问题,“古本”早已散佚,如今只能依靠后人辑佚出约四百条内容,难以还原其全貌;而现存的“今本”是后人重编的版本,在重编过程中很可能存在增删修改,这无疑严重影响了其可信度。
更有观点认为,《竹书纪年》可能是西晋为政治需要而伪造的。西晋政权是司马氏从曹魏手中以“禅让”之名行篡夺之实建立的,《竹书纪年》中对于上古禅让等历史的颠覆性记载,如舜囚尧、禹囚舜等,似乎能为司马氏的“禅代”行为找到历史“类比”,为其提供心理和舆论上的“支持”。古代王朝常常通过各种手段塑造自身政权的合法性,西晋统治者或许希望通过对历史的重新解读和编纂,构建符合自身利益的历史观,使民众和天下士人更能接受司马氏政权的正统地位,而《竹书纪年》中的一些内容可能就是出于这种目的被伪造或篡改。
从与传统认知的巨大差异来看,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所倡导的尧舜禹禅让等观念已成为正统的历史认知和道德典范。《竹书纪年》的记载却完全颠覆了这种认知,与儒家构建的美好、和谐的上古政治图景大相径庭,这种巨大差异使得人们怀疑它是否是为了打破传统儒家历史观,以服务于当时的政治意图而被伪造出来。同时,中国古代史学有着严谨的传承和编撰脉络,《竹书纪年》独特的记载方式和内容,与已有的史学体系格格不入,让人难以将其融合,从而引发对其真实性和动机的深深质疑。
尽管《竹书纪年》存在诸多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为我们研究古代历史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和丰富的资料。无论其最终的真实性如何,它都已成为中国历史文化宝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学者去探索、去解读,试图揭开它那神秘的面纱,还原历史的真相。